“可是为人子女者，不能去送母亲最后一程，心中总是不安的。”惜玉壶低下头，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另外，玉壶还想回家去看看父亲，毕竟，也好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太后的目光在惜玉壶和冯嬷嬷脸上扫过，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好吧，不过你不能以公主的身份去，明天，你就微服出宫吧。”
惜玉壶大喜，叩拜了太后出宫而去，她却没有注意到，冯嬷嬷没有跟着她出来，而是留在了太后的寝宫中……
*
午时三刻，菜市口人山人海，大家都兴奋的议论着今天处决的犯人——大将军夫人。这高高在上的官夫人，没想到也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而且还是大将军亲自出面指认的，怎不让好事者热血沸腾呢？
惜细梅有些无语的看着兴奋的人群，不明白他们都在兴奋个什么劲儿？正在兴趣缺缺的时候，听见身后一个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传来：“你就是惜细梅，我的姐姐？”
惜细梅回身望去，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站在身后歪着头看着自己，见自己转过身来，女孩嘴角微微翘起。惜细梅黛眉稍扬：“惜玉壶？”
“正是。”惜玉壶眼中闪过一道亮彩，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姐姐可有时间？我们能聊聊么？”
惜细梅看了惜玉壶半晌，直看得惜玉壶心中惴惴，这才微微一笑：“怎么，妹妹不先去跟夫人说几句话？”
惜玉壶噎了一下，强笑道：“昨天已去狱中探过母亲，母亲再三叮嘱让我今天不要来，可玉壶不孝，依旧来了，却不敢上前拜见，以免母亲伤心恼怒。谁想在此见到姐姐，玉壶有一个消息要奉告姐姐，想来姐姐一定会感兴趣的。”
惜细梅心中鄙夷，面上却未流露出来：“什么消息？”
“这……”惜玉壶为难的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详谈可好？”
惜细梅微微颔首：“妹妹前面带路吧。”
惜玉壶带着惜细梅来到一间包厢，殷勤的为惜细梅倒上了茶水，道：“姐姐请坐。”
惜细梅接住了茶盏，却没有喝，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茶杯：“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姐姐果然爽快，”惜玉壶眯起眼睛笑了：“今日来找姐姐，其实是有一件秘密要和姐姐分享。”
秘密？惜细梅眼光闪了闪，拒绝道：“既然是秘密，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妹妹如果没有别的事，姐姐就先告辞了。”
惜玉壶愣了一下，看着惜细梅起身，不禁提高了声音：“姐姐可知道，十八年前的事，虽是我母亲一时鬼迷心窍，可是也和太后脱不了关系！”
“哦，妹妹也听到了这市井中的传言了吗？”惜细梅似乎并不在意：“谣言止于智者，太后是什么人？妹妹此话以后不可再说了。”
“姐姐你……”惜玉壶滞了滞，冷笑一声：“姐姐未免也太相信太后了，却不知这般认贼作父，十八年前死难的人泉下有知，又该是怎样的失望？”
惜细梅目光一肃：“妹妹这般指控太后，想必是有了证据了？”
“证据么……”惜玉壶眸光闪了一下：“我没有，但这是我母亲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错么？”
惜细梅轻笑一声：“妹妹就这么相信你的母亲吗？”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母亲她干嘛要攀诬太后？”惜玉壶看着惜细梅不骄不躁的模样，有些着急了，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姐姐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太后当年也参与了那件事，所以本来有些能够逃生的人才没能逃出来，从而使这件事成了难以侦破的悬案。更甚者，当年太后用这件事威胁我母亲，强迫我母亲配合她，害死了先皇后和太子啊。”
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有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惜玉壶满脸期盼的盯着惜细梅，可让她失望的是，惜细梅只是静静的喝茶，一言不发。
“姐姐，如今我的母亲就要死了，这也是由于她十八年前造下了太大的孽，我也难以为她求情。可是，太后比我的母亲狠毒十倍，百倍，她也是害得你们母女有家归不得，各自飘零天涯十八年的罪魁祸首之一，这么多年来，死在她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为什么这样的恶人却能活得如此逍遥？姐姐，你甘心么？你忍心么？”惜玉壶渐渐激动起来：“我今天来找姐姐，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姐姐，希望姐姐不要被太后的慈善的外衣迷惑住了，这样，我即便死了，也能心安了……”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哽咽。
惜细梅眼角抽了一下，忍不住说道：“你的表现确实让人感动，可你不觉得，太过突兀了吗？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这还是好听的，实际上，我们之间也比仇人好不了多少，你又如何让我相信你的诚意？”
“姐姐，”惜玉壶抬起朦胧的泪眼，仿佛被惜细梅的话伤透了心，抽噎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姐妹呀，再说当年确实是妹妹的娘亲对不起姐姐，妹妹为母赎罪，不行么？姐姐，妹妹在太后身边，守着这个秘密，日日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能出宫来见到姐姐，把这一切都告诉姐姐，心里就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只要这个秘密能为人所知，扳倒太后，妹妹又何惜一死？”
“妹妹好生糊涂，”惜细梅淡淡地说：“光凭这个秘密，就能扳倒太后了吗？别说毫无凭证，即便是有证据，你忘了太后的儿子是谁？若是在前朝，的确有可能，现在么……妹妹只怕是白忙一场了。”
“不会的。”惜玉壶热切的说：“只要能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到时候，皇上想不处置太后都不行，即便他们亲如母子，也抵不住民声沸腾啊。”
“怎么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惜细梅如水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惜玉壶，眼底掠过一丝不为人觉察的悲哀：“你想怎么做？”
“妹妹身在深宫，有心而无力，这一切，还要仰仗姐姐了。”惜玉壶松了口气，眼中泛上笑意：“姐姐大才，想必……”
“妹妹！”惜细梅打断了惜玉壶未尽的话，叹息一声道：“妹妹你的确聪明，可惜太小看天下人了。”
“姐姐，”惜玉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惜细梅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问道：“谭云儿的死，与你有关吧？”
“姐姐这是什么话？”惜玉壶不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是谁在姐姐面前造谣？”
惜细梅心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人在做，天在看。你……善自珍重吧。”
望着惜细梅离去，惜玉壶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忿：“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是这样，这世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不平事？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可以逍遥法外？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公平！”
“也许你是对的。”惜细梅的身影顿了顿：“别人我不敢说，但是你……如果你再如此招摇，不知收敛，大祸不远了。”
“哪里来的大祸？”惜玉壶紧跟了几步。
惜细梅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低声道：“太后。”
“太后？”惜玉壶止住了脚步，目送惜细梅离去，突然冷笑了一声：“我不相信我斗不过她。”
惜细梅站住了，似乎想要回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径自走了出去。
看着惜细梅的身影消失，惜玉壶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低声的啜泣着。毫无疑问，她这一次出宫的目的没有达成，她不明白，由于惜细梅审问自己的娘亲而牵出了和太后之间的仇恨，惜细梅和太后之间应该绝没有可能得到谅解，有这样一个能够扳倒太后的机会出现，她应该会很高兴的把握住才是呀，怎么会拒绝了呢？还是，那位平王殿下真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惜细梅把这般的血海深仇都抛到了脑后？想到这里，惜玉壶不禁有些恨恨的，粉嫩可爱的脸也扭曲得有些狰狞。她握紧了拳头，支撑自己站起身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跨上马车，惜玉壶已经恢复了平静，起码表面是看不出什么波澜：“回宫。”
车夫拉了拉帽沿，低低地应了一声，赶着马车离去了。惜玉壶坐在车内，怔怔地想着心事，这个计划失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想到烦乱之时，不禁伸手掀开了窗帘，让外面的清风吹进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窗帘刚刚掀开，看着外面的景色，惜玉壶猛然面色大变：“车夫，停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