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红柳绿,流莺婉转,意盎然。微风徐来,垂杨依依。
他看我绷紧的脸,不笑道:“许你悔棋。”他不肯让我,却许我悔棋。
我一听,忙乐得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换了下来,然后笑望着他。
慕容农轻笑道,“圣人说的好,唯子与小人难养。”
我望着他面上一贯温和的笑,那笑意,几乎能令人迷陷其中。如果可以,我只求我们只是这样,这样就够了……可惜世上很多事终不如人意。
他看我神有异,便问:“怎么了?这些日子在绿衣那里,还习惯吗?”
我淡淡一笑:“绿衣很是照顾,哪能不好?”
“你这丫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似藏了很多事。”
我不由笑道:“我们藏的不过是些小儿家的心事,哪似你们藏的是天下的大事。”
“小儿家的心事?”慕容农笑,“是在宫里遇见喜欢的人了?”
我笑:“是啊,还等着将军做媒呢。”
慕容农故意板起面孔:“在宫里头,还是不要叫我将军了,该有个规矩。”
我笑道:“可是我还是愿意叫你将军,将军,将军……”好似三皇子或者辽西王是千千万万人的,而将军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为心里这个念头作祟感到可笑,可总抵不住叫将军时的温暖和隐隐的期待。
“轻衣。”他低低喊了一声,我仰头,与他目光相对。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扣留了魏国使者拓拔觚,过些日子,与魏军恶战在所难免。还打算了对付丁零人,反正有得忙了。恐怕没几个月回不来,我不在,你自己多留神些,照顾好自己。”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淡淡地笑:“这些你留着与你的王说去。”
慕容农笑道:“她我自然放心。”
我淡淡一笑:“你不放心我?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慕容农淡笑:“在我眼里,你比小孩子还令人担心。对了,我有东西送你,把手给我。”
我微微一愣,伸出手去,感觉腕上一凉,竟多了一个玉镯子。那镯子通透清澈,隐隐绿光流动。
“这……”我怔怔发呆。
“那日见你太素,因此就留了心。怎么,不喜欢?”
我笑道:“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慕容农起身,目光投向远处,笑意里有些忧虑:“每次出征,虽然有把握,也是要作好最坏的打算的。所以,轻衣……”
“你是常胜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是不会输的。”
“轻衣……”
我走过去,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背笔直挺拔,却因我的拥抱微微一颤。就让我放纵一回,就此一回。
那是一种彼此信赖的感觉,不需要太多言辞。很温暖、很平静,就想一直都这样抱着,不再分开。我把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背上,哀伤地一遍又一遍叫着:“将军,将军……”
他转头,看到我眼里的泪,不笑道:“这是干什么?真是多愁善感的丫头。”
我缓缓放开他,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要好些时候不能见到你了,心里难过。”
忽听有人咳嗽几声。我一惊,忙回头,看到慕容隆在不远处正狭促地笑,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尴尬地沉寂了一会,慕容隆笑着走来:“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朝他轻轻一福。
慕容农笑道:“你还真不挑时候。找我有事吗?”
慕容隆正道:“父皇正要找我们议事呢,恐怕是魏军早我们一步行动了。”
慕容农浓眉一蹙,低低地道:“该是好好收拾他们的时候了,走吧。”他侧目望了我一眼,说声:“你先回去。”便和慕容隆一起匆匆离去。
我立在原处,怅然若失。那一丝温和也随之抽离,心微微作疼。
这个男人,应该更爱江山吧。
可是我为何要如此?刚才主动抱他的失态,听他叫我丫头时的满足……一切都是怎么了?不应该这样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那才是我进宫真正的目的。
晚上躺在上,辗转反侧。手腕上的镯子泛起清幽的光。我想把它拿下来,试了几次,终是不忍。
我轻轻抚弄着镯子,一滴泪落在上面。真是作茧自缚啊。我自嘲地笑。料是如此折磨,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依旧没有睡意,我披衣起身,走出院子。月皎洁,撒在身上,却是清冷。我推开篱笆门出去,漫无目的地走着。
夕照的琴声,总是那般清冷、寂寞,一如他清幽的身影。
我寻声过去时,他正在竹亭内孤自弹奏。
我缓缓走上前去,他侧目望见我,轻轻一笑。
“是否打扰了你?”我坐在他对面。
他摇头淡笑:“怕是我打扰了这静,幸好,你也是爱琴之人。”
我笑道:“我虽爱,却不甚懂,只是滥竽充数。能如云乐师这般境界的,怕是早就将生命参悟了吧。”
夕照淡笑:“只是做玩乐消遣,哪是参悟生命。”低头拨弦。
这是一个寂寞的男子,却时时享受着这种寂寞。他的眉间有一道浅浅的印痕,像是藏着难以消解的过往。只是曾经的哀伤似乎已被淡然如水的心态所慢慢填埋。我忽然想到另外一个寂寞的身影,慕容烈。只是慕容烈是入世的寂寞,而他则是出世的寂寞。
“昨日,你与红姝的琴舞合作,实在很妙。”我不由感叹。虽有几分嫉妒,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才艺超凡。
夕照淡笑:“是吗?只因当时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
事出紧急?我不由暗想,红姝让夕照帮她奏乐,难道不是早就设计好的?以她的心机,不太可能临时仓促安排吧。回想昨日,她利用阿萝,在众皇面上得到舞艺展现的机会。固然可以除掉阿萝,也能让其他舞姬对她心存感激。但是却可能为此得罪了太子。顾此失彼。这两下一比较,她未必得到多少好处。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除掉一个阿萝,这似乎有些值得怀疑。
而且她似乎过早地展示自己了。她的这场舞技若是用在宫廷庆典上,自是倾倒众生。可是用在这里,却有些浪费。过早显露自己实力,还容易引起旁人嫉妒。
现在看来,这个红姝好像不止为得宠那么简单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暗叹一声。
夕照笑问:“你在想些什么?”
我淡笑:“我心里有一个疑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想问什么?”
“若是有一日我与红姝比赛舞艺,我们都需要你来协助伴乐,你会助谁?”
夕照不由笑道:“这实在是个刁钻的问题。”
我笑道:“我也知道聪明人不该这么问,可是我真的想知道。”我想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夕照沉默了片刻,轻轻一叹:“何必如此执着呢。”他的眼角有些思绪涌动,又慢慢地淡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