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顺着阿若的目光看去,一群太监宫围拢着,不知在看些什么。倒是隐约听见秦玄熠的声音。
落微拨开人群,不动声的看着。
“我今天就是打她了又怎么样?况且今天我们只是玩玩而已,玉颜,你说是吧!”身着紫红的如意百衣,拢了个飞天髻,上面插着金步摇,举手投足尽显贵气,像是天生便与这皇宫大内匹配。看样子该是和秦玄熠同岁,容貌至极,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魄,再过几年恐怕世间男子都要被她迷了去;此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秦玄熠身后的小孩。
这两位不说落微也知道,必是八公主玉媛和九公主玉颜。玉媛是皇后魏氏的儿,也就是嫡,从小便受尽千般宠爱。貌胜自是不必说的,恃宠骄横也是众人皆知。九公主玉颜正好和她相反,玉颜的生母是一个宫,直到生下玉颜,再到死去都没有封号,怕只是皇上一时兴起,过后便忘吧。可在这宫中,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母亲便是没有了一切。
玉颜怯怯的看着她,不敢说不是,不自觉又往秦玄熠身后靠了靠。
“她不过才十四岁,你和她有什么过节,非要和她过不去?”秦玄熠侧目看她,低沉的语气和着一触即发的怒气。落微还是头次看他这样,往日都是嘻嘻哈哈的,脾气好的没话说。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更可笑的是,就为了这么个丫头?”玉媛轻蔑的笑笑。
“公主别忘了,您和这丫头是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秦玄熠突然转为笑脸。
“秦玄熠,你什么意思?”玉媛显然被她的话惹恼了,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弄得一众看热闹的太监宫都倒吸一口气,顿时场上鸦雀无声。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很难想象一个姑娘竟能把秦玄熠的嘴角打出血丝来。
“九哥你没事吧。”玉颜温声细语,含泪望着秦玄熠的脸。
秦玄熠扯出一个安慰的笑,随后直直望着玉媛:“您是公主,高高在上,金枝玉叶。所以你打我我不会还手,这是身为臣子该守的本分。至于颜儿那份,我替她受了,你看如何?”
“你…”玉媛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既然已经动手了,这事情必然不能草草收场,可如今倒是连个台阶也没有了。
“几位倒是好兴致,在这御园里论起高低来了。”落微闻声看见蓝洛远远的走过来,不多时已经到了人群中央,虽是句玩笑话,却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边围观的太监宫齐齐向蓝洛请安,他只淡淡道:“在这宫里当差还真是清闲,有功夫在这儿看起主子的热闹来了,既然白养了这么多人,那就都派到浣衣局去,省的在这儿吃闲饭。”眸中寒光一闪,众人立马作鸟兽散。
“我当是谁有这麽大的威慑力呢,原来是洛王爷。”玉媛这脸变得倒快,一双凤眼含笑看着他。
蓝洛并没太把玉媛放在眼里,只是眸光一凛,看着边上的两个小太监:“你们两个动手的?”
“奴才…奴才…”洛王常年带兵,若说他会杀人,没人不信,两个小太监吓得骨头都软了,趴在地上。
“来人啊,拖出去,每人一顿板子,打死为止。”一句话便决定了两个小太监的命运,落微突然感觉到皇宫中人的淡漠。此话一出,便有四个身穿明黄外衣的侍卫将两个太监连拉带拽的拖出去。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玉媛心中颇不悦,又摄于蓝洛的压力不好发作。
“想必这两个狗奴才是自作主张并未经过八公主的同意,如此犯上,处死也不为过吧!”蓝洛冷笑开口。这话明显给了玉媛一个台阶,也给了玉颜一个交代,倒是形成了一个双赢的局面。
“王爷既然都这么说了,本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本宫就此也要回去了。”玉媛说完拖着她前后浩浩荡荡的人马算是走了。
落微本就站得稍远,看了半天也没人发现:“阿若,我们回吧!”吩咐一声,抬步走。
“碧婉仪看了半天好戏,怎么,戏散场便走了,也不多留一阵。”蓝洛的声音不大不小响起,面容中透出清冷。
落微听出他语中多有责怪之意,吩咐阿若先回去,自己走到三人面前笑道:“原来公子早看见了。”
“合着你在这儿,躲着半天不出来,见死不救,无情无义。”秦玄熠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对落微此举更是略有微词。
落微和秦玄熠之间的对话一向随谈笑,他也是因为事情掺到了玉颜才气不打一处来,得谁找谁撒。落微也明白他的心情,只是淡笑:“我人微言轻的,倒不如站在旁边看几位,反倒过瘾得很。”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蓝洛,见他带着一身锐利:“何况公子都出面了,我想事情出什么篓子的,也就乐得清闲了。”
“碧婉仪真是会审时度势呢。”眼中闪过一丝习惯的厌恶,欧阳家出来的小姑娘倒也有做老的资本,算计的太精,不愧是门阀。这种仕族子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倒胃口。
“多谢公子夸奖了。”落微就当没听出蓝洛语中浓浓的嘲讽,从身上取出金疮药扔给秦玄熠:“这是金疮药,九公主手上的擦伤想必是和那帮人推搡弄得,也没有传太医的必要了,用这药三天就好。”
秦玄熠咧开大大的笑容:“早知你不会这么无情无义。”
“谢谢碧婉仪。”玉颜也微笑着道谢。
又取出一块帕子,蹲在池边沾了沾水拧干。天风虽然是暖的,池里的水仍然冰的刺骨。走近秦玄熠将帕子贴在他脸上,看他嘴角全青了,不由笑道:“这两天少吃些好的,喝点稀粥最好,否则俊脸变猪头可别怪我没提醒。”
看着落微幸灾乐的样子,秦玄熠眯起眼,散出危险的信号。
“我不招你了,我还是赶紧回去。”落微瞧他那张臭到家的脸,知道闹他也是有限度的。
蓝洛从头看到尾,觉得她与一般的门阀有所不同,细想又不知是哪里不同。
上完药玉颜便走了,说是若回去晚了嬷嬷又会责怪。秦玄熠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感慨这恐怕是这宫中最没地位的金枝玉叶吧。其他公主不是拥有皇上的宠爱,便是母亲地位崇高,她只是这宫中的牺牲品而已。
“今天能让你亲自出手,我还真是荣幸呢。”秦玄熠带着阳光般的笑意。
“就凭你的口才,说到最后也还是你不对罢了。”蓝洛太了解秦玄熠,“即使你这次对了,也终究害了九公主而已。”
“我还是没有你心思的九拐十八弯,老奸巨猾。”秦玄熠咕哝了几句。
“你会这样说就是明白我的意思了?”说到底也是在权利阴谋下长大的,不会没有起码的警觉度,“看在兄弟的份上,再提醒你几句,瞧瞧你的几位嫂子。”
秦玄熠知他这话中别有深意,蓝洛继续道:“你三嫂安王正,是皇后的亲侄,魏相魏易平的长魏鸢,侧是定南将军伍津国的庶,你五嫂德王,是欧相欧阳雄的二儿欧阳漠零,你六嫂宁王,是慕容齐的大儿慕容韵。”蓝洛有条不紊地数着。
门阀与门阀之间或是与皇族的联姻都是极为平常的,这不仅是一桩婚事,更是权利与权力的交易。
“如今四大仕族里只有你蓝家还没牵涉进来,身为阀主,有什么看法?”秦玄熠想看看他束手无策的样子。
“阀主?”蓝洛冷笑了一声,“蓝家又有几个人真拿我当阀主?”
秦玄熠惋惜的摇摇头,继续道:“皇上又怎会让蓝家置身事外?”
“即使皇上不说,我那好叔叔也不会安分守己的。”蓝洛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永定三十年三月初三,宫内张灯结彩,再有不到十天便是太后的万寿节,皇上和众皇子皇孙皇伯皇叔都要进宫给太后请安,那一定是壮观非凡。
“主子,您准备送给太后什么寿礼?”阿若耐不住好奇,这几天见落微没张罗什么,生怕坏了太后的印象。
“太后往年收的寿礼不下千万,自有别人张罗,我去掺和个什么?”落微临着手中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文,“这字多多少少还是少了些神韵,到底是为什么呢?”
“哎,主子,您这字儿已经写得够好了。”阿若抢过落微手中的毛笔扔到一边,“您怎么就那么不上心呢!“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你就把心踏踏实实的放进肚子里,我自有分寸。”再唠叨下去,落微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好好,我不说,您自己看着办吧!”阿若一甩帕子,气呼呼的走出去。
落微抬头轻笑了一声,好不容易皇上陪着太后去寿王府里看戏去了,明儿才回来。人家一家子,她也不好去当多余的,能闲下来修身养,这丫头还成心来扫她的兴。
宫里没了主子,晚膳也就格外简单,草草吃了几口,刚放下碗,阿若就进来禀告:“主子,淑仪来了。“
落微眉梢一挑,道:“请她进来吧。”
宫中的最高便是淑仪,宫中虽然多不胜数,淑仪却只有一个,历来都是由欧阳家的子来担当,并非规定,只是欧阳家祖上是开国功臣,第一代的淑仪便是欧阳家子,所以就一直沿袭下来,直到现在。而现任淑仪,是欧阳雄的胞,欧阳梓绮。虽是近亲,但欧阳梓绮一直在宫中随驾,这次还是初见。
“姑姑请坐吧!”落微既是欧阳雄的义,于情于理都该称一声姑姑。阿若早已将桌上的饭菜收尽,换上了茶盏。
欧阳梓绮今日素装素颜,并不似平日着宫装那般明丽贵气。落微替欧阳梓绮倒上一杯茶,自己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欧阳梓绮并未动弹,只深深打量着落微,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哥哥说的果真没错,你当真是像极了梓雪。”欧阳梓绮借着琉璃宫灯又细看了一番,脸上有丝惊诧。
落微一时未反应过来,回问道:“姑姑说我像谁?”
“我欧阳家的中再无一人像她,却偏偏落到了你和明的头上,若是明有三分形似,你便有七分神似,不知这究竟是缘还是孽啊。”语中的无限怅然,似幽咽泉声,低低流泻。一般的淑仪只到二十五岁就由皇上赐婚给其他的皇秦贵族,这看似光鲜的差事,不但要担着伴君如伴虎的风险,更是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到了出宫的年纪,本与之相配的人选早已有了正室,即使嫁得好也只能为。欧阳梓绮已三十有余,至今未嫁,不知何故。
落微知道她并不打算将这未说完的话说完整,也不再多问:“姑姑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你进宫已有些时日了,只是我一直随皇上左右,没得空来看你,今日没什么大事。听说飘零一直是你医治的?”欧阳梓绮淡声问。
“飘零天生体弱,不可操劳。这不可能扭转,只能慢慢调养。飘零生在欧阳阀之内,自有千人宠万人爱,不会挨什么饿受什么冻,更不需要操劳什么。”想必这就是身子命吧,落微淡然一笑:“只要保证这两点,再服我给她开的方子,我保证她长命百岁。”
欧阳梓绮没待多一会儿便走了,落微目送她离开,始终未参透欧阳梓绮心中的那丝怅然究竟为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