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面多备一些，蔬菜的话，尽量选择能长期存放的，像是冬瓜和萝卜之类的。”又想了想，“土豆也可以。还要准备几个大罐子做腌菜，这样就能放得更久。”
钗儿点头，“咱们这儿人不多，要准备多少？”
准备多少，自然是根据战时长短来定的。按照以往看的电视剧来说，古代的战争一发不可收拾，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我私下抹了把汗，这个这个……跨度也太大了吧？
“半年的……够么？”我折中，“半年之后也就是夏天了，戎族的麦子也该长好了，再不济也有野兔野鹿什么的吃。先按照半年的买吧。”
钗儿领了命便上街去了。
我在屋中枯等。点了腊梅熏，守着炉坐下。雾袅娜，入鼻是淡淡的清。平日里若是心烦，点上这个便可慢慢平静下来，然而今天，我是怎么了？
心底下，有个什么东西在翻动。谁在脑海里架了一盆火？
直到吃晚饭，钗儿才回来。
“已经和城南粮店的老板说妥了，备了大概三个月的。”她一边收碗一边说，“他那儿似乎也紧俏得很，说上头有人要了大批粮食，拿得出来的已经不多了。”
三个月？是不是短了点？我暗自想。难道要做一堆馒头成天就水吃么？
“听街上的人说，戎族的军队不成形，估计也就是小打小闹，折腾一阵子就回去了。我觉得，还是不用太担心。”
我叹了口气，“元哥哥还没回来么？”
钗儿摇头，“没见着，兴许是要同殿下他们待上一宿了。”
“如果当真要去打仗，允桓哥哥会去督战么？”我问。自古很多战役，若非帝王御驾亲征，也必定有皇族子弟坐镇督军，一来激励士气，同时还能彰显皇族临危不惧的气派。
“这就说不准了。可能会是太子殿下，也有可能是长皇子殿下，就连那位睿亲王也有可能。四皇子殿下怕是不太可能，他还小呢。”钗儿看了看我，笑道，“，您就别想那些了，打仗作战，毕竟都是大男人的事。”
我瞪她：“谁说的？木兰不就代父从军么。再看看人家杨门将，一个比一个能打。我就不信这唐国没有将军。”
“木兰？那是谁啊？”钗儿眨眨无辜的眼睛，一脸懵懂。
我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和陌生朝代的人交流，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耐。于是我决定给钗儿搞搞文化课补全。不过，等到一个木兰的故事讲完，钗儿已经呵欠连天了。
“那个木兰真惨，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好好一个大闺，学男人打什么仗啊。”评论完了，她伸了个懒腰，“您可别学那样的，我还是觉得，您适合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做点红看看书。您要是有心打仗，那就得毁了。”
这是什么话啊？谁说子不能做英雄啊？我推了她一把，起身道：“得了，给你讲了大半天，你还是没听出味道来。我困了，你也睡去吧。”
钗儿唔了一声，往外间去了。我换了衣服，老老实实躺下了。
可是，躺下归躺下，就是睡不着。
已经过了子时。我仍大睁着双眼看屋顶，白，还是一片白。风吹过，紫的纱帐动了动。我翻了个身，闭上眼开始酝酿瞌睡。
窗外没有异样的水声了，那些红背早就给杀了，而我也习惯了晚的宁静。
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啊，红背已经没有了。那么大一堆死鱼，侍卫不可能看不到。要是他们没发现鱼都死了，那鱼的尸体又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弄个什么化尸水一倒，满池子死鱼都化没了？那还真是有够恶心的。
红背死了，我的湖心小筑也就没了最大的防线。可是元鸣既没有增加侍卫人数，也没有再往浮云池里头放鱼，他甚至连问也不问我。
最好笑的是，红背没了，刺客反而不来了。这七年过得安安稳稳，也没再见着扣在长廊边上的断手，或是沾着血迹的碎布。我没有主动问过元鸣关于红背死亡的事，元鸣也什么都不说。大家一起装无知么？
哗啦！
我全身一震，是水声！
刺客么？我没这么倒霉吧，说来就来了？
悄悄翻身下，屋中一片黑暗，我看了一圈，随手抄起条案上的那方砚台。不管能不能起作用，总得找个防身的东西，至少也算是心理安慰。
不惊动钗儿，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出来。双手抱着砚台，我尽量把身子贴在墙上，往屋后挪去。动作小一点，再小一点。等挪到靠近窗户的地方，一只水绿的衣角飘了起来，只是，已经嗅不到檀的味道。
心中一松，只听见脚下发出叽嘎一声轻响。
我大窘。谁让这古代的水上建筑物都是木头的呢？
而那人听到声响，已经转过脸来。一片漆黑中，只能借着淡淡的月，看清他的轮廓。他的脸，一半笼在深重的阴影里，另一半则是清晰得毫发毕现。他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砚台上，稍稍一愣，随即在唇角漾起微笑：
“流玉，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低低笑道。
砸你啊，如果你是刺客的话。我脸上有些发烫，“没……没什么，出来看看而已。”
“我知道你睡不着。”他摇头，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要不，怎么听得见那么一点水声，然后跑出来抓贼呢？”
全中。这家伙……我咬了咬下唇，“你不是去允桓哥哥那里了么？”
“嗯，刚回来，两个时辰之后，我就要走。”
我一惊：“你要去哪里？”
“闰州。”他顿了顿，“就是北方。戎族来了，怕是要动真格的。”
“什么时候回来？”我急了，不是说不是真的么？
他看着我，只是浅笑。伸手摸摸我的头发，“不用担心，戎族人走了我就回来。”
一把甩开他的手，我道：“你说戎族真的打来了，那北方不是很危险么？朝中又不缺将军，你去跟着凑什么热闹？”
“殿下要去，我自然得跟着。”他笑道，“殿下身边的防御周全，跟着他才能保命啊。”
“允桓哥哥真的要去闰州？”
“嗯。”他又想了想，“其实也不算是去闰州，而是昙泉关。”
“那又是什么地方？”
“闰州的南边，昙泉山以西，是通往中原最重要的一道关口。”他的眸子暗了暗，“闰州北已经被攻陷了。”
已经被攻陷了？我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那……蛮子来了多少人？”
他苦笑了一下，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什么也没有说。
我明白，若是攻破了昙泉关，戎族的铁蹄就如入无人之境，那昙泉山，是中原帝都与北陆之间最后一道的屏障。一旦被攻占，整个中原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你，是来告别的？”我放下砚台，捉住他的衣角。
“嗯。本来想，你要是睡了便算了。”他点头道，“结果，我猜对了。你睡不着。”
我叹了口气，“元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呵，平时还在私底下骂我呢，今儿个怎么转了？”
我瞪他一眼，原来我私下说他坏话他都知道啊？
忽然身子一轻，他将我抱起来，纳在怀里。檀的味道已经淡了许多，军中是不允许使用熏的。我伏在他的肩头，眼中一热，想起了娘。
那一日，娘要走之前，也是这般安静地告别，安静地拥抱。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就像今日我的不安一般，从心底深处长出苗来，渐次膨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他的水绿袍子上。他似乎察觉了肩头的热度，微微侧过头来看我，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
“流玉。”他低声道，“若是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重重一拧他的手臂，他轻呼一声，苦笑道：“你掐我做什么，话还没说完呢。”
“若是不吉利的话，还是给我闭嘴吧。”我恨道。
“我是说如果。”他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那样，你，便到寻苑去吧。”
我大骇。
“这、这跟寻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因为你死了，我还要卖身替你买棺材？
最重要的是，我答应过娘，这辈子死也不去寻苑。
“寻苑其实并不如你想的那样不堪……”元鸣像是知道我的心思，“让你接手寻苑，这是迟早的事。虽然并不是现在，可那一天也绝对不会太远。”
“让我一个小丫头去妓院当老鸨？”我哭笑不得，“有没有搞错啊？”
“流玉，我明白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明白。”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哥哥，你就答应我。若真的我死了，告诉你的如烟，让她带你去寻苑。”
“我不答应。”我坚决道，“我绝对不去那种地方。”
“你若不答应，那么我也不答应平安地回来。”
我瞪大眼睛，“你居然威胁我？”
“是，我威胁你。”他笑得分外愉快，“所以，你要答应我。”
我推开他，从他的怀里滑出。
“我不会答应你，而你也不会死。所有的帐，等你回来我再同你算！”
“流玉……”
“我要睡觉了，你走吧！”我转身向房内走，不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开什么玩笑，竟然要我去妓院！简直是天方谭！
所以，元鸣，你死不成，你一定会好好地回来的。你要真是死了……我也不去寻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