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欢喜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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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两朵,各表一枝。老家丁鲁贵此刻正垂首候站在王老板的榻前,顺从谦卑的等待着他大发雷霆。

    “孝卿呢,怎么没来?”

    “回六爷的话,公在会客,实在无法□前来探望。”鲁贵字斟句酌。

    王老板干咳了几声,用雪白的帕子抹了抹嘴,“会的是哪位贵客啊?”

    “是陆公子。”

    “孝卿不是天天和姓陆的厮混在一起吗,这算哪门子贵客?还有谁啊?”

    “……还有一位金姑娘。”鲁贵言罢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严正以待。

    “金姑娘?”王老板换了一块帕子继续擦手。他思索着,“哪位金姑娘?是金大人家的千金?还是宝顺茶楼金老板家的?

    “……”这次鲁贵又刻意向后退了一步,进入戒备状态,“都不是,这位金姑娘就是上次那位金姑娘,六爷您也见过的,还对她印象颇深呢。”

    “哦?”王老板甚觉好奇,顺手就换上第三块帕子擦去额角的细汗,疑惑的问道:“我对她印象颇深?哪一个,我怎么记不得?谁家的?龄几许?许了人家没有?是丑是?子如何?能不能管住孝卿……”

    鲁贵见王老板跃跃试,欠了欠身子准备迎接暴风骤雨,他鼓起勇气朗声回话:“就是上次在富阳居掀桌子作画的金姑娘。她龄几许只怕不愿轻易告诉小的;许了人家没有,小的不便打听,不过看她抛头露面应该还没有;是丑是,六爷您也看到了,太脏影响判断;子如何,小的不知道,就听六爷您叫她妖;至于能不能管住公子……小的斗胆发表个人意见,”鲁贵说着眼看了看王老板,“我看能!”

    王老板屏息听着鲁贵回话,脸越来越难看,直到听他讲完最后一句,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将边三四块帕子一起秘扔向鲁贵,大声咆哮:“他不听话,你也反了教啦?你们都想气死我不成?”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一直站在一旁的阿三赶紧走上去给他顺气。

    王老板咳了一阵,只觉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着身边的阿三,十分感动,“三儿呐,难为你了。”

    阿三正要开口,‘应该的’三个字还在嘴边,又听得王老板犹豫的问道:“阿三刚才我见你如厕,洗过手了吗?”(阿三倒)

    鲁贵不愧是将青与毕生才情奉献给王家的三朝元老,对于家中十几位爷的套路他都摸的一清二楚:二爷喜静不喜闹,发起火来就将自己关在房中写诗作画,有一次毛笔都用秃了,划开手滞写血书!因此鲁贵研磨裱画那是一把好手;四爷作风豪爽,情刚烈,发起火来就把自己关在柴房借酒浇愁,有一次酒都喝光了,划开手滞是一通猛吸!因此鲁贵猜拳品酒也是不在话下。六爷为人吹毛求疵,怕脏怕累,发起火来就瘫在上叫骂装病,有一次,能扔的东西都扔完了,划开手滞要自杀!因此鲁贵早已练就铁砂掌擒拿手,再难接的东西他也接得住……

    现在我们的老家丁鲁贵正手擎四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恭恭敬敬的递向王老板,低声说:“六爷,莫动气,小心身子,小的给您赔不是。去年您还有四块帕子一只鞋子在小的这儿没还你呢。”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块浆洗得雪白崭新的帕子一并奉上,“鞋子已经扔坏了,小的自作主张把它丢了。”

    王老板躺下身子,平静了一会,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概慢慢悠悠的错头底下摸出一封书信,在鲁贵面前晃了一晃,质问道:“苏州落玉坊的钱掌柜给我修书你知道说了什么?”

    “小的大体知道一些。”

    “那你说说看。”

    “钱掌柜说宫里传出消息,皇太后六十大寿要置办大量的丝绸,所需的绫罗绸缎用于给嫔们缝制新衣、打赏皇亲贵戚等等,七七八八加起来可是个天文数字啊,开国以来这是头一遭。”

    王老板听着支起身子,冷冷的问道:“所以他钱明就自作主张鼓动孝卿将王家所有的现钱银票都投进去,高价将苏州市面上所有的丝绸都收入王家的落玉坊?”

    “……六爷,这不失为一桩好买卖,钱掌柜也是老伙计了,忠心耿耿几十年,从来也没出过差池,落玉坊也是在他手里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未等鲁贵说完,王老板一挥手打断他,“我知道他和宫里几位管事的公公素来交好,消息应该可靠,也不是担心他的为人会对王家不利。我只是恨孝卿这个不成器的,成天舞文弄墨,不守王家祖训。恐怕钱掌柜这件事他知道的还没你清楚,问都没问就准了!现在二哥将手中大权都慢慢交给他了,可是他居然随随便便就把一大家子套进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有何脸面到酒泉之下见我大哥,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鲁贵见王老板又开了唱腔开始自责,赶紧讨好道:“六爷您多虑了,只怕这次我们王家要赚大钱啦,您救着乐吧。公子他少不更事,但怎么说神童的称号也不是白来的,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您还是要放宽心。”

    “哎,我王家的老本算是压进去了。阿三,老夫平日对你好不好?”

    阿三见他突然改变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觉得事有蹊跷,小心翼翼的回答:“王老板你待我不薄(特别好,老是让我打扫卫生),有如再生父母(我父母也不会总是监督我洗手没)。”

    现在老夫有难你帮是不帮?”王老板循循善。

    “……帮忙不敢当,王老板有事尽管吩咐(老肯定没好事)。”

    王老板见自己诡计得逞,大声喝彩:“好,阿三,嘻然没有看错你!明天你当着众伙计的面主动要求将月钱降到二钱吧,你是高级跑堂,起个表率作用,大伙都听你的,也算是帮帮我这把快要入土的破产老骨头。哎,我命苦啊……”说着干嚎起来。

    “……”阿三目瞪口呆,只恨自己中了王老抠的奸计,牙都要咬碎了。

    王老板干嚎了几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掏出块新帕子擦了擦眼睛,矫情的问:“还有件事。鲁贵,你去年帮我洗帕子之前先净过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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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哭声震天,人心沮丧(阿三),那边却是光明媚,清风徐徐伊人笑。

    竹林里,酒飘,欢声笑语,我们衣衫褴褛的波西米亚佳人金豆和屡试不第的太原神童你一杯我一杯的豪情万丈,坐在稍远处满脸鄙夷的则是神射手陆抗。

    “你说,他一身绛红,像不像被泼了狗血?”金豆子似乎醉了,开始肆无忌惮的寻衅滋事。

    “……你醉了,千万别得罪陆抗,他会让你很难受的。”王戬虽然喝得最多,却依然保持几分清醒。

    “你说,他明明要我请他喝酒,自己却一杯都不喝,像不像被泼了狗血在闹情绪?”金豆子不依不饶。

    “……”

    “你说,他闹情绪就闹情绪吧,还打扰别人的情绪,是不是需要再泼一遍狗血?”

    王戬察觉两点钟方向那个狗血的身影快要忍无可忍了,立马抓耳挠腮四处张望。

    “你说……”金豆子复又开口,然想一阵晕眩身子就要软绵绵的倒下去,王戬刚要伸手去扶,谁知前文经常出现的那双好看的手却出其不意的伸了出来将她扶稳。

    竹林中的雀鸟一阵动,仿佛受了惊吓纷纷回巢。

    梨娘子说:“陆公子,奴家也头晕。”

    小福说:“贱男你不要脸,那天我就看你觊觎我家豆子了。”

    王老板说:“姓陆的还夯洗手,要不然又被这妖弄脏了。”

    金豆子说:“放手。”

    王戬和金豆子双双盯着那双刚刚被拒绝还在半空未来得及缩回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她觉得很窘,陆抗居然出手扶她,倒显得自己一味挑衅,很没有雅量;而且他掌心的温度久久地留在自己的双臂上,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金豆子想起了康亲王。

    他觉得很意外,陆抗居然出手扶她。难道他和自己一样在就注意到金豆子虽然破落,身上的单衣却是落玉坊最好的师傅手中的精品;她虽然死皮赖脸,却是难得一见的丹青高手;她虽然刁蛮古怪,说话做事却处处透出大家风范……而且自己居然觉得一丝不悦,不知道为什么王戬想起了那只正在吞金自杀的乌鸦。

    “金姑娘,我突然有个好主意,你一定喜欢。”一阵沉默之后,王戬露出招牌媚笑,得意洋洋。

    “什么?”金豆子和陆抗异口同声,两人说完互相飞快的看了一眼转过脸去,然后继续沉默。

    “金姑娘,你不用再卖身到康亲王府做丫环了。”

    “为什么?”

    “因为我打算让你到富阳居当跑堂!”

    金豆子吃了一惊,又觉得好笑,戏谑的问道:“要是我不愿意呢?”

    王戬抬头看了看似火的骄阳,眉目含情的说道:“你不会不愿意,因为你不来,那一百两银子就别想了!”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大不了那一百两我真的不要了。”金豆子有些没底气。

    王戬这次笑了,他扬起微翘的嘴角,笑的很放肆,也很好看,“不光如此,我还要你再赔我一百两,谁叫你那日又掀桌子又破坏墙体呢?”

    午后醉人的微风吹得人昏昏睡,本已醉去的金豆子却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清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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