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如此,小全哥只道小姑娘心里不快活;个个如此,倒好像他得罪了大家。小全哥摸头想了半日也没想通他昨日不在家怎么就得罪了人。在桌边待了许久,也不见紫萱跟小妞妞吃早饭。难道两个妹子齐齐病倒?爹娘不在家呢,小全哥自觉身上担子重了不少,顾不上吃饭,径去内院。
守门的媳妇子看见大少爷跨进门槛,忙笑道出来拦道:“大少爷,大小姐立了新规矩,老爷夫人不在家,她带二小姐吃早饭。你老在外边吃罢,无事不要进这道门。”
小全哥愣了半晌,好笑道:“这算是个什么?我有事呢,可许俺进门?”
媳妇子也笑,让他进去就搬了个长板凳将院门横拦起。小姐吩咐了,但有来回事的,都叫他们到小厅外候着,以后再不许进院门。这般才是有内有外,不然她们两班守门的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没看住叫小厮溜进小姐院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小全哥先进了正房,东西里间的门都虚掩着。地砖上洒着水,后屋门大开,屏风搬到墙边,屋子里亮堂堂的,后廊下晒着帐子,桌围等物,风一吹就甩来甩去。却是一个人都无。
小全哥忙至东厢,走到门外就见外间只有紫萱的奶妈跟几个媳妇子在那里做针线。对面西厢书房有两个小丫头在扫地,想必妹子也不在那里。他推开侧院门,果然院中的树下摆着一大一小两张桌儿,紫萱跟小妞妞一人守着一张桌儿在那里蹲马步写大字。
看见哥哥进来,小妞妞就弃了笔奔过来。扑进哥哥怀里笑道:“姐姐说教俺站桩呢。”
小全哥笑道:“她那几招花拳绣腿也就哄哄你罢了。”将小妞妞提到桌边,问紫萱:“学堂几日开学?”
紫萱悬腕已是久了,累得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叫哥哥打断,她头一偏,汗珠滴在纸上,沁出一个印子。
紫萱慢慢将一张纸写完,才道:“青玉她们正排班呢,排妥了就开学。哥哥,你怎么进来的?”
小全哥道:“正是要问你呢。你又玩什么花样?”
紫萱垂下眼皮,看着手里的斑竹笔竿,慢慢道:“咱们家一向不讲规矩,也要立些规矩才好。我看 书&斋”
小全哥沉默许久,取了枝笔也在桌边写字。太阳慢慢升起来。院子里地小树挡不住大太阳,小妞妞就先受不住晒,道:“汗糊在眼里啥都看不见呢。”
紫萱放下笔道:“我替你把桌子搬到屋里去。写不完十张没有早饭吃的。”她话还没说完,小全哥跟小妞妞两个的肚子都咕咕的叫起来。
紫萱忍不住笑起来,旋即板住脸说哥哥:“哥哥,你都二十了,不当总到妹子屋里来,须知男女有别。”
小全哥一本正经应道:“是。”言罢拉着小妞妞道:“吃饭去,完了再来写。”
他们兄妹二人时常说些顽笑话。然似这般给紫萱钉子碰却是头一回。紫萱看着哥哥牵着妹子的手嘻嘻哈哈出门,却是愣住了,忍不住问自己:“俺又错了?”赌气不去吃早饭,将两张桌子搬回屋。掩了门照旧写字。
小妞妞吃第二碗粥紫萱还不来,小全哥草草喝了一碗粥,问妹子:“紫萱今日是怎么了?”
小妞妞咬着包子笑道:“想明柏哥了呗。”
小全哥啼笑皆非,在妹子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吓她道:“休要胡说,这不是好话!”
他见冬梅抱着一叠干净床单到他院子去了,忙将几样吃食装了个小食盒。叫小妞妞捎去给紫萱。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回院里。正好撞见冬梅说话,忙躲到树后。
冬梅算是小全哥房里最大的。小全哥房里不论小厮还是丫头都伏她。她跟几个小厮说道:“大小姐说了,以后有急事只合二门的嫂子说,不然只等每日议事的时候回罢,再不许进正院一步。”说罢又道:“你们几个也不小了,休合小丫头们说说笑笑,没的叫人指着俺们说俺们不规矩。”
几个小伙都低声哄笑起来,齐山正色道:“冬梅姐说的极是。老爷夫人待俺们一向宽厚,然一家子几百口人,实是要分个男女内外,你们休要笑,昨日你们偷偷帮黄山揍那个嘴臭地木匠是为何?”
冬梅板着脸啐道:“我呸,下回再有这事,当面摔他大嘴巴子,俺们好好的人,生生叫这起人说坏了。”
小全哥原是个聪明的人,听得底下人说几句,就晓得必是有什么闲话传到妹子耳朵里。这几回团丁操练的日子,每次歇下来,陈大海合他家的家丁说笑,句句都带荤。想来妹子听到地那些闲话,也不脱男女之事。这个却是无可奈何。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防着人家,只怕人家说的越是难听。妹子立规矩,虽然是叫人难接受,却不失是个好法子。
他已是想通,就笑着从藏身的香蕉树后出来,道:“冬梅姐说地是,你们都记住了,以后休要再逗彩虹她们几个耍。看看来福哥,都学的正经些,不然以后怎么伏众?”
几个小厮齐声答应,看大少爷还有话跟冬梅姐说的样子,都散开各做各的事去。
冬梅抱着一抱床单笑道:“大少爷,你又有什么不能当人说的话了?”
小全哥笑道:“原是有话要问你,她们怎么不理俺了?方才听到你说话,却是猜到些缘故,又不想问了。”
冬梅笑道:“你不问,婢子也要趁着无人时合你说的。俺们在船上一二年。地方小原立不了规矩,到了琉球宅子又没有什么内外,偏老爷夫人又不似从前管的严紧。你看岛上这几家,就数俺家地最没规矩。”
小全哥吐舌道:“俺倒没觉得。不然这样罢,后门空着许多屋舍,俺们再砌一堵高墙,把成房的管家、工匠还有小厮都移到那边去?”
冬梅笑道:“须合老爷说知。实是这样才好。”一边说一边用脚踢房门。
小全哥指着她笑道:“才说人家没规矩,你看看你现在。”
冬梅也是笑,将小全哥地床铺就,抱着脏床单道:“要是春香姐跟秋香姐有一个在家就好了。”
小全哥也是发悉。家中得用的人都留在中国了,如今实是无人使,无奈道:“老家也要留几个稳当些地人。说起来,琉球虽然偏僻,其实比济南舒心多了。自打紫萱认了个好师傅。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旧戚都来求你替他找门路要官儿做。须知俺们替他张罗,他就是俺狄家人,若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都是俺狄家替他背黑锅!”
冬梅应声道:“谁家做了官不拉扯自家亲戚。拉扯多了就是如此。”
小全哥道:“相家表叔以后只怕还要栽在亲戚手里呢,罢罢罢,且不说他。冬梅姐,俺去玻璃作坊了,有事那里寻。”他换了身粗布旧衣,系了连袖的围裙出门。
冬梅待他走了,将两间院子都看过。却是无小厮在内,才喊了几个大小丫头来洒扫,她自家就去寻紫萱,笑道:“已是合大少爷说了。大少爷还说要把管家跟工匠都迁到后门外去呢。”
紫萱因边上无人。掩了门抱住冬梅,悄悄问她:“俺没惹哥哥生气?”
冬梅笑道:“大少爷几时跟小姐赌过气,就没有不让着你们姐妹两个的时候。”她是订了亲的人,比别的丫头们更能明白小姐地心意,拉着紫萱到床边坐下,轻声劝她道:“紫萱,明柏少爷地心思几年如一日。照俺看来还是在你身上。”
紫萱羞的捂着脸道:“不许说不许说。”
冬梅笑道:“就要说。她们不懂得,俺却是明白地。明柏少爷虽然待你极好。醋劲却是不小。”
紫萱扑倒床上,将头脸都埋进被中,停了半晌听不见冬梅接着说,又是放不下,抬起头看她。
冬梅盯着她笑道:“他也有错你也有错。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带几个人呢。”
紫萱含羞点头,冬梅看她应了,就搭讪着道:“时候不早了,俺去洗衣裳去,小姐不如带小妞妞出门走走,过几日上学,她又要嚷着闷了。”
紫萱就依她,点了几个人,带着小妞妞并几个小丫头出去闲走。守后门的早得了吩咐,不必小姐说,就分派了四个管家跟着。
狄家地界里原是有个池塘,后来又淘了一回,使大石砌成池子,平常洗衣裳洗床单都在那里。冬梅将了几件衣裳去洗,恰巧彩云青玉两个在一处,见她来了让出一块地方来,问她:“怎么来的这样迟?”
冬梅笑道:“趁着无人劝了大小姐几句,瞧她倒像是明白了些。”
彩云很是安慰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却是多谢你,俺劝她多了,她就不听俺劝。难为夫人想着法子躲出去这几日,到底劝转回来,只是便宜了表少爷!”
青玉抿着嘴儿笑道:“正好看看表少爷的心性,好不好还两说。难道我们小姐上赶着要嫁他?”
三个人一齐笑起来,齐齐的挽起袖子洗衣裳。
明柏正苦恼,自从对门张家地屋舍建好,张小姐带着崔南姝搬来住。每日清早崔小姐都要送饭过来,虽然每回都叫得利嫂子拦下。然每日这样也不是办法,却是要想个好法子叫她知难而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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