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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个何玉娘,对海棠来说,欲发得不方便了。
原本,她只需要在投宿客栈时与封清隐扮作夫妻,而现在因为何玉娘的存在,这假夫妻不得不做足一天十二个时辰。
原本,就算是因为投宿客栈需要假扮夫妻,那也不过是在房门之外客栈之内装个样子,可现在却连那平时的言谈举止都得装出含蓄不招摇的亲昵。
天哪,这种全天候的戒备状态简直不是人过的。亏得其他几个人居然一直镇定如常,也不知是不是戏子做久了,台下一如台上。
起初,海棠还常安慰自己说,他们只是顺便捎那何玉娘一程,等她离开了,自己便能得以解脱。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镇也经过了一个又一个,那何玉娘还是不见半点要离开的意向,封清隐也没露出半分要她离开的意思。
海棠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终于撑到了朱仙庄镇,然后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那天下午,投宿了朱仙庄镇的云来客栈后,海棠先是打发了女儿海燕去和她家小敛哥哥玩,之后便叫了封清隐回房密谈。
“班主。”一进房,海棠就自发地将“清隐”换成了“班主”这个规矩又安全的称呼。
对方好看的眉尾微微一挑,凤眸半眯,却掩不住乌瞳中幽光流转,顿时妖魅横生。他没有说话,但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却令海棠刹那间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妖孽啊妖孽,怎么不来个高僧把他收了去?海棠在心里一面忿忿地诅咒,一面飞快地闪过几个开场白,最后还是决定不与聪明人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班主,不知你对何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对方又挑了一下眉,右手肘置于桌上,然后将头微微一侧,随意地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撑住脸颊,那悠哉悠哉的表情令看者不禁有些气结,却也只能窝囊地吞下这口闲气。
海棠决定拼了:“班主,我对何姑娘绝无半点意见,只是她就这么跟着我们也不是办法。班主你可有打算收她进戏班?”她的言下之意是若是何玉娘成了自己人,他们也就不用在她面前演什么假凤虚凰的戏码了。
封清隐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却是答非所问地把话接到海棠的上半句去了:“海棠,我自然是相信你对何姑娘没有什么意见,非但如此,你还相当关心她。”
她关心她?海棠忍不住张嘴瞠目,心想:他从哪里得出的这结论?这些天,她有对何玉娘做出过任何关心的举动吗?
海棠在心里检讨了一番,却是无功而返。她很快收敛了表情,想了想,选了谦虚的语气道:“班主,你这么说,海棠可担不起,海棠自认没为何姑娘做过些什么。”既没给她特别做过什么好吃的,也没和她谈过什么心。非要勉强说,也不过就是送了几套旧衣服给她,那实在不算什么,完全是因为他们一行六人中只有她是女人。若是华湄或吕婶或尹凌霜还在,也就轮不上自己来献这不得已的殷勤了。
“海棠。”
海棠的心随着他慢悠悠的叫唤抖了一下,话说自从他某年某月某日把“海夫人”的“夫人”两字去掉,换成她的名后,他每叫她一声,她的心就要抖一下。唉,再这么下去,估计她也就命不长久矣。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敢出声反抗(或者说反抗了也没用),只盼望着郑州快点到,她也可以早日做回她的“海夫人”。有了期待,她的心总算安稳了点,聚精会神地听他继续说。
“你也不必过于谦虚。”封清隐说着顿了顿,那双如同勾魂妖精一般闪着水漾光芒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那一天,不是你第一个站出去帮她说话吗?”
那一天?海棠眨了眨眼,想起五河县的城门口,想起那场“浸猪笼”的骚动,想起那个潇洒的黄衣女子……然后不得不郁闷地承认:那一天,她失控了。也许是那何玉娘的际遇与她自己有三分相似之处,才让她的心起了共鸣,让她忍不住想帮她一把。唉,可叹她之前一直试图事事隐忍,不做出头鸟,最后还是破了功。她的忍功毕竟是不到家啊。不过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她就要在他面前赤/裸裸地展现她的过去,她没有这般坦荡的胸怀,她也没有勇气去考验别人的道德底线。她是常人,也只想过平常的生活……
想着想着,她原本有些混乱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故作云淡风轻的一笑,道:“同是女子,眼看她的遭遇如此可怜,自然是心有不忍。”
“是吗?”封清隐淡淡地反问,“听白霖说,你们在镇江镇曾遇见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怎么那时没有于心不忍?”他的语气并不尖锐,清淡得仿佛玩笑一般,可话里的内容却刺人极了。
海棠这个满嘴虚言的人自然是结结实实地被他刺中了心口,她尴尬地僵了一下,随即镇定如常地接道:“唉,我的性子自然是没有白霖急。”
“是呀。”对方满含深意地看着她,沉沉道,“看来你的性子要比我急。”
海棠回以温柔的笑容,心道:他老人家耐心之好,行事之稳,可不是常人能及。
他没再纠缠这个话题,海棠就权当他接受了她的说辞,于是又把话题绕了回去:“班主,关于何姑娘……”
“她不过是个过客。”封清隐说着,将身体直了回来,表情似乎严正了一些,慢慢道,“我这戏班子本来就不过一个小营生,多个人也没处使。何必再多养个人呢?”
海棠闻言,先是莫名的松了口气,可随即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再也无法抑制地浮了上来。是啊,如他所言,他这里不过一个小戏班,多个人便是多个闲。但她呢?他为什么要招揽她呢?她这个厨娘真的是必要的吗?
虽然据说她的菜烧得比吕婶好,据说还需要一个人弹琵琶,但事实上就算没有她,戏班也能照常地运作。
一个老板,自然是利字当头。那么,他把她揽进戏班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戏班也许卧虎藏龙,可她不过一个平民百姓,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幼女,对他来说,她的存在到底有什么用处?
曾经,她还能说服自己说他是同情她们孤女寡母,可现在眼看着他对何玉娘毫无同情之心,她还能继续这么蒙骗自己吗?
她的心被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想法纠结住了,眼中起起伏伏地升落各种情绪——混乱、迷茫、疑惑。她想问,但又怕听到他的答案,更讨厌即使得到答案,还要揣测着那是出自真心还是敷衍。她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胆怯了,没骨气地说道:“看来班主心里早有打算,倒是海棠多虑了。”
“怎么会多虑?”他说着笑了,亲昵无比的璀璨笑容渲染得他眉目如此清隽,仿佛天人一般,却让海棠有种前方有陷阱的感觉,“我还一直在忧心要怎么跟何姑娘谈谈。男女有别,总是不太方便。既然今天你说起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你且去和她谈谈吧。”
“砰——”,海棠的耳边仿佛听到一阵巨响,那是她掉进陷阱后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然后一只狡猾的狐狸,不,猎人在上方发出得意的笑声。那笑声仿佛鬼魅般纠缠着她的耳朵,气得她很想狠狠地甩自己一个嘴巴子,不由地在心里再叹道:唉,她的忍功真是越来越退步了,人家早就盼着她自己送上门来,而她蠢得真做了一回“守株待兔”中的笨兔子。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一半的怒火,而另一半流露于言行之间,不介意让对方知道,反正她也瞒不过他,又何必憋死自己。于是,她难得板起脸,冷冰冰地说道:“那班主的底线是?”
谁想,她的冷漠竟令对方微微露出诧色,然后却是又笑了,暖暖的笑容,佐以那愈来愈亮的眸子让她一瞬间想到阳光,炫目得让她气息一窒,随即没胆地将视线避了开去。
“到郑州前,她一定要离开。”封清隐的条件很快开了出来,剩下的,倒霉的海棠只得接手。
“她若是不走呢?”海棠被他的笑刺得有一分不甘,故意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容更大,那双会说话的水眸仿佛在说: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海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道:笑得这么勾人做什么,想勾引良家妇女吗?本章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