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道隆用不带感情的声音报出一个个名字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紫认真地听着,偶尔在纸上写下除了她自己,谁也无法看懂的凌乱笔记。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这一个个名字,都是政商界的大人物,而缀在他们名后的,则是他们的斑斑劣迹。□掳掠,无所不做。正是因为掌握着这些人的把柄,藤原家才可以在政界呼风唤雨,而自己根本不用站上舞台。
从藤原道隆口中说出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散发着血腥的浓郁尸臭味,有良知的人听到这些,恐怕连义愤填膺的勇气都没有,而是脸惨白地瘫倒在地,为日本这个国家的命运感到深深的绝望吧。
——日本,是僚的天堂。
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除了这样微小的动作外,紫面无表情地将这些事情刻入自己的脑海,足足两个小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打断藤原道隆的叙述。
“全部就这些了,记住绝对不能让你之外的人知道这些,还有一些记录和账本都在书库里。”藤原道隆打开边的抽屉,拿出一个打火机递给紫,“你回去把那些也看熟了。”
紫沉默着接过打火机,将手中笔记的一角点燃,两人看着纸页落在地上,火苗吞没娟秀的字迹,彻底化为了灰烬。她将灰烬扫进簸箕,亲手将它们冲入下水道。
这种慎重的态度实在不足为奇,因为哪怕他们谈话的某间流传出去,作为丑闻,就足以让日本政坛陷入恐慌中了。
“好了,去把医生叫来吧,今天窘这里。”过度的脑力活动认者有些疲惫,但他还是向紫发出了下一步的指示。看着孙单薄的身影,他叹口气,咽下了就要说出口的担心和愧疚。
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承担起这一切并非他所愿,但是……岁月不饶人。在家族利益之前,天真和无知都是罪过。
背抵着门板缓缓下滑,紫有一瞬间的脱力,但是很快就被拉入熟悉的怀抱。
一直在等着吗?紫闭上眼睛,环住迹部的脖颈,如呻吟一般低唤他的名字,“……景吾……”
“我在。”迹部不问藤原道隆对她说了什么,他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尽管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
藤原家族传承千年,里面的肮脏他可以想象,而他们哟掌控政治的手段也断不会全是光明的。
“我送你回去。”他不可能让这样的她一个人呆着。
这是迹部第一次进入藤原一族的本家。虽然以藤原家的名义举办的宴会舞会不少,但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会场过。
大得不可思议——是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迹部宅也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豪宅,但在占地上,却还比不上这里。至少在迹部宅大门到别墅的距离还在行走可以到达的范畴内,但在这足以媲森林公园的私有土地上,经过了仿佛没有尽头的路程之后,汽车才终于停下了。
从外表看来,和大河剧里常有的和式建筑没有什没同,除了那围墙的一眼望不到头之外。
管家带领着下人们立于道路两侧,看架势早救在了那里,他拉开车门,即使车中走出的与他预料不同多出一人,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紫姬殿下,迹部大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紫点点头表示知道,率先沿着走廊走在前面。
看着齐刷刷伏身下拜的下人们,迹部总有一种时空错乱的不适感,但显然无论是跪拜的人还是被跪拜的人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这里——刻意保留着一千年前的风貌,那种等级分明的尊卑界限,像是把人和人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他又想起了藤原智当日在医院里说过的话,真正的藤原族人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反过来,恐怕他们也无法接受这种气氛环境吧。
紫有单独居住的院落,就餐之前,紫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出来时已经是一身层层包裹的振袖。饭厅里迹部姿势端正地正坐着,然知道在想什么。
紫拂袖坐下,摆摆手,服侍他们用材侍行礼后,膝行退出房间,将纸门拉合。
食不眩两个人都是教养良好,一餐饭吃得静悄悄。
吃到八成饱,紫放下筷箸,叫来下人收拾。管家再次出现了,他低着头,以谦恭到极点的姿势向紫询问:“迹部大人今晚是否在本宅留宿?”
问是这么问,房间恐怕早已收拾好了。
善于察言观的管家从紫的表情中久知了主人的茫然,随即转向迹部再次询问。意外的是,居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紫本以为,迹部对这个气氛压抑的大宅,应该是相当不喜的才是……
“你早些休息吧。”紫示意下人为迹部带路,“我还有去一趟祖父的居所,晚……”她“安”字尚未出口,却是愣住了。
迹部认真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为清晰,“听说藤原家藏书无数,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
紫点点头,在前面领路,不过很快迹部便加快了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藤原家的主书库位于族长所居的清泉院,藏书量极为庞大,在高达天板的书架上放置着的不仅有散发着油墨清的新书,也有手抄版的线装古籍。
虽然是完全古风的建筑风格,为了保证藏书的安全,在人眼不及之处却是安装了先进的设备。一眼无法看到头的书库里,凉爽干燥。紫用手掌按住一个不起眼的灰区域。轻微的嘀嘀声响起,暗藏的摄像机开始转动,在几分钟后伴随隆隆的机械运作声,一整座书架以及其后的墙壁移开,露出由全金属打造的密室。
迹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在书库里放置的坐垫上坐下,直到紫的身影消失在墙后,他握紧的拳却怎么都无法松开。
藤原家掌握着许多政要的把柄,所谓把柄,自然是见不得光的,那些就是紫所要面对的和掌控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为她分担了的,却原来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正在向一个真正的政客转变,在本该天真善良的豆蔻年华。
他是唯一的见证者。
旭日东升的时候,紫从墙后走出来。眼睛里过去那种灵动狡捷的光芒仿佛从来没存在过,她空洞的眼神扫过四周,停在一个点上。
她在恐惧着,恐惧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得对那些无动于郑然而她若不能做到无动于衷,等待着她的只有崩溃。
人体实验后干瘪的尸体,稚龄少糊着血死不瞑目的脸,男人们吞下毒品后疯狂的表情……
她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道貌岸然的要人们,他们亲切地与她说话,毫不吝惜对她的称赞,然而在录像或是照片中,他们面狰狞扭曲,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修罗。
她并非天真不解世事,经历过的许多事一般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血腥场面也不陌生,但接触到数量如此庞大的罪恶人的证据,却还是第一次。
“紫!紫!”迹部摇晃着毫无反应的少,媒体曾把她形容为“有着人偶一样的貌的少”,但是现在,她如同人偶一样没有生气的样子显然不是迹部所乐见的。
“……景吾……?”紫并没有想到他会等了自己一,她摇摇晃晃地站定,既有着睡眠不足也有着精神上的原因,两眼茫然没有焦距。
到底是让她看了些什么东西!迹部一边诅咒着这个家族现在的族长,一边试图扶住她。
但是,紫动作明显地躲过了他的搀扶,她自己也因为自己下意识的躲避而愣住了,“啊……抱歉……”
“没有道歉的必要,你要去睡一会儿吗?”
“不!”紫迅速地拒绝了这一提议,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那早餐呢?”
“也不用!”紫察觉了自己过度的反应,补充道,“我不饿,也不困。”
迹部皱起眉,正要发问。紫转开头避开他的目光,向着书库外走去,“……我去洗个澡,等会儿还得去医院,今天预定会有客人去拜访祖父大人,我必须到场。”
简直像逃跑一样……不,就是在逃跑。迹部将目光落在已经恢复成墙壁和书架状态的密室上,眉透乎打成了结。
说是去洗澡,可是时间也太长了吧!同样在客房作了一番休整的迹部第N次看向墙边的古董落地钟。
……难道!
他问明了紫的房间所在,急匆匆地走去。
他不顾侍的劝阻拉开纸划门,什么都没发生,紫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就如他记忆中的一样,紫的眼眸淡淡地看着闯入的他,手里还拿着吹风机。她对着慌乱的侍们示意让她们退下,从梳妆台前站起身。
她是那么坚强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自己想象的那种蠢事,迹部暗嘲自己的过分担忧,从紫的手里拿过吹风机,打开开关,细细地梳理她那一头笔直顺滑的长发。如水的发流淌过指间,丝质般的感觉让碰触都变成了一种享受,但是……
无意中指尖触到紫脖颈处的皮肤,迹部不住一激灵,将电吹风放在梳妆台上,急急揽住她。
冰冷刺骨。
尽管已是夏天,她的体温却没有半丝暖意,所谓的洗澡恐怕是用的冷水甚至是……冰水。
“你啊……”迹部感到深深的无力,哪怕是关东大赛败北都没有过的失落感,“就不能多依赖本大爷一些吗?”
那一天,她近乎无赖地跟着自己回家,其实是因为感同身受吧。冰冷的大宅,没有人能给与丝毫安慰。风雅的庭院里,飘荡着名为寂寞的幽灵。
依赖?那种脆弱的感情她从来没拥有过。紫抿紧了嘴唇不作声。
她,一直是一个人。真正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一个都没有,追根究底,却是她本身的原因。
高人一等,同龄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出身和能力,因此,从始至终,只愿一人前行。
“……”迹部陪着她一起沉默,许久之后无奈地摇摇头,“真是好强,算了,要去医院是吧,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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