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舟山的那次,大家在海岸上拍了张合影。林采恩清晰地记得那天火辣辣的太阳。她戴了一顶宽沿草帽,帽沿上别着一簇黄的仿真小。徐飞从后面跑过,跳起来,手臂一挥,就把林采恩的帽子扫落到了海浪里,林采恩赤着脚踏到海浪里,去追赶那顶被海水带走渐行渐远的帽子,它漂在海面上,像一只小船。
她好不容易把帽子捡了回来,眼睛哭红了,徐飞却得意地笑了。“咔嚓!”张老师举起照相机,大家兴高采烈地摆出姿势,只有林采恩撅着嘴。
拍完照,他们就分组活动了。
徐飞也许是乘着小船走的吧,生命之船载着他驶了这么久,现在,他只是换乘了另外一条船,另外一条隐行的船,从此以后,杳无音信,他的世界将与他们分开,他开始了属于自己的航行。
门铃响了,林采恩走过去,开了门,呆住了。
“SURPRISE!”陆安泽挥舞着手臂说道。
林采恩还没来得及思考,她一下子抱住了陆安泽,如果是梦,她想在梦醒来之前抱住他。
陆安泽的手臂慢慢地放了下来,放到林采恩的肩上,他将她搂住了。没有人可以理解,当他在伊拉克打开电脑,读到林采恩的文字的时候,他是多么激动,窗外,是悄无声息的宵,还有空荡荡的街道里穿梭而过的寒冷的风,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温暖的文字,心融化了,他感到自己强烈的爱情。他想回去,回去拥抱那个单纯爱哭的孩子。
陆安泽弯腰,把林采恩抱了起来。林采恩有点失去重心,一只手搭在陆安泽的肩膀上。她就那样像一只小猫,被陆安泽捧在手臂之间。。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初三毕业典礼上发生的事。
七月的天气已经热得让人难受。毕业典礼在操场上举行,没有遮蔽物,所有的同学站在烈日下被阳光炙烤着。林采恩身边站着杜薇,她们流着豆大的汗珠,脸蛋被烤得通红。校长义正言辞的发言已经忘记了。林采恩只感到胸口发闷,全身发凉,渐渐地,开始失去知觉,突然,她眼前一黑,完全倒了下去。
“啊!”杜薇尖叫起来,“采恩,你怎么了?——蒋老师!林采恩晕倒了!”
采恩感到很多同学围了过来,突然,一个瘦高的身影弯下腰,将林采恩抱了起来……那双瘦弱的胳膊,粗大的关节,还有,他胸口温暖的气息,林采恩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毕业典礼上是你把我抱起来的?”林采恩问道。
陆安泽的脸红了。
林采恩环住了他的脖子,她觉得,他们原来已经相恋了很久。她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陆安泽湿润的嘴唇上。她有想要吻他的冲动。
陆安泽低下头,林采恩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原来,他也心跳得厉害。他用力地吻着她,她也用力地吻着他。
陆安泽抱着林采恩,站在房间里接吻,他们就这样相拥了好久,谁都不愿意先松开。
突然,林采恩屁股着地,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啊——”她惨叫,这才睁开了眼。陆安泽站在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不好意思,我的手臂实在吃不消了……”
林采恩自己爬起来,她觉得颜面尽失。
陆安泽又弯下腰,重新将林采恩抱了起来。林采恩调皮地说:“抽空多锻炼锻炼嘛!”
“是你要多锻炼锻炼吧!”
林采恩在他的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
“哎哟……小心我把你摔下来!”陆安泽说。
陆安泽把林采恩放在沙发上,他们并排坐在电视机前面。林采恩的脸红得发烫,陆安泽低头摆弄着手指。他们在等,等先说话的那个。陆安泽很害怕,他鼓起勇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林采恩说:“林采恩,我们交往吧!”
林采恩笑了,对他说:“你认为我会拒绝吗?”
终于,在错过了的第十年,陆安泽拉起了林采恩的手。他们就像海岸和浪潮,若即若离,却一直若有若无地关怀着,海浪总想着本向远方,奔向蔚蓝的大海,终于有一天,海浪回到了海岸线的怀抱,他们在月光下安静地睡着了。
“你怎么会回来?”林采恩问,“我正在想你呢。”
“我在你们家装了摄像头啊!”陆安泽说。林采恩惊讶地抬起头。“傻瓜!骗你的!——我看到你的EMAIL,很想你。”
林采恩长时间地注视着陆安泽注视着他消瘦的脸庞,注视着他煽动的睫毛,注视着他翘起的嘴角,注视着他深陷的酒窝,然后,闭上了眼睛,把这一切刻在脑海中。
“你知道吗?徐飞去世了……”林采恩闭着眼睛说。好让这句残忍的话听上去不那么残忍。
陆安泽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天哪……”
“陈珊珊结婚的那天晚上,他冲到马路上,被车子撞了,然后……”
“然后就死了?”陆安泽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仿佛不能相信这个荒唐的事实,三年同窗好友居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想起了以前抢徐飞的数学作业来抄,想起了他们一起在放学后打乒乓球,想起了他们一起去舟山的那个假期,仿佛一切还没有过去,仿佛大家还没有长大,而徐飞已经不能陪伴着他了,他们不能再一起走下去,不能一起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徐飞的葬礼,林采恩紧紧地握住陆安泽的手,好像他们已经经历了生死的分离。
徐飞的母亲是个瘦小的,她蓄着短发,皮肤很白,使她看上去更娇小,旁边站着的是徐飞的父亲,他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白的头发稀疏地铺在头顶上,令人想到了“一白头”的词语。
行过礼,林采恩和陆安泽走到任晓天身边。任晓天今天收起了笑脸,毕恭毕敬地坐在沈阳身边。看到林采恩,她站了起来:“你知道吗?采恩,原来徐飞不是出车死的!”
“不是出车?”林采恩有些糊涂,“你们不是看着他被撞的吗?”
“是他自己走下去,自杀的……”沈阳说,“他的家人发现了遗书。”
陆安泽问:“他写了什么?”
任晓天说:“他原来是做那种工作的!怪不得整天神秘兮兮的!”任晓天夸张地挤挤眼。
沈阳推了她一下,“他看到陈珊珊和杨子跃的婚礼,对爱情失去了信心,所以……”
“哈哈……”陆安泽又笑了起来,林采恩看出了他脸上的荒唐和难以置信。她抓紧了握住他的手。
“这确实……有点荒谬。”沈阳说,“以前他是那么痛恨吃软饭的……没想到,他为这丢了命。”
大家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静静地怀念着和徐飞一起经历的种种。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这时化为乌有,也许,他还欠着她的十块钱没有还,也许,他还欠着他的一顿饭没有兑现,也许,他还欠着英语老师的一百个单词,也许,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但是,此刻,所有的这些都尘埃落定,都结束了,随着他的生命结束了。
有太多太多的来不及没有来得及兑现,我们却已经要远行。
天快要黑的时候,马文卓、陈珊珊、杨子跃来了。然后,徐飞开始了他安静而漫长的旅程。他第一个离开了绚烂的人生舞台。
再后来,陆安泽又去了伊拉克。林采恩还是一个人地每天教课,每天拉琴,只是,在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陆安泽笑起来的样子。
也许,爱情是生命的另一种表现形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