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恩从琴行走出来,看了下表,已经接近七点,肯定是要迟到了。她赶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
“先生,西大街江城酒店!”车子启动了,豆大的雨滴落在车窗上,绽开碎玻璃似的雨,模糊了林采恩的视线。
十年过去了,初中同学不知道怎么样了,上高中的时候还偶尔有聚会,大学毕业后更是彻底没了联系,大家各奔东西,各自忙碌。一个月前,突然收到裴秋亭的喜帖,她要结婚了,那么快……
“,打扮得这么漂亮去约会啊?”后视镜里是司机笑眯眯的神,林采恩下意识地捋了捋长发:“不是,初中同学结婚了。”
“哟,感情蛮好的嘛,初中同学到现在还有联系啊!”
采恩抿嘴笑了:“是啊,大家都很亲。”
转过一个街口,出租车停住了,林采恩从车上下来。大学毕业后,她靠小提琴扎实的功底,在琴行教了一班学生,日子过得不是很宽裕。
冲到门厅,林采恩抖了抖衣服上的雨珠,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长发和连衣裙。这时,楼梯上响起了爽朗的笑声,随着,一阵高跟鞋的滴答声下楼了。
林采恩往上看,是一个时髦子,棕头发烫得很弯,大红的缎子旗袍及脚踝,脚上笈着亮晶晶的高跟鞋。
“啊,林采恩!怎么站在这不上去?快快快,快上去,大家都等你呢!”高跟鞋快速跑了下来,“你还是老样子啊!看看看看,穿这么素!秋亭结婚嘛,你也不打扮打扮!”是陈姗姗。
林采恩拉了拉裙子,那是她上月换季打折时半价买的。齐膝的连衣裙,剪裁得很好,从胸口到裙摆,由白渐青,下面是林采恩白皙的双腿。
“你过得怎样?”林采恩问。
陈姗姗笑了,林采恩看不出那笑里的意味,不知道用什么来回应,只好低下头,扫了扫小提琴盒上的雨珠。
“哈哈,我嘛,自己炒股赚了点钱,其实也没什么,又被人家聘做了学院讲师,你说我吧,有什么才能啊,哈哈哈,书也没你会念,叫我去教书还不是误人子弟吗,哈哈……”
林采恩明白了,她低下头,笑了笑。
陈姗姗有点尴尬。“好了好了,呆会聊,你快上去吧!”
陈姗姗将采恩推上楼梯。
“哼,棉的。”陈姗姗转身时轻轻嘟囔了一句。林采恩在楼梯上停了一下,但又继续往上走。
二楼大堂金碧辉煌,楼梯口用百合结起了爱心拱门,天板上垂下一个个百合球,用金丝带打的蝴蝶结飘荡在其中。正面的演讲台上用粉红的气球做了许多心,侧面摆了一个话筒,从上到下系满了百合。大堂里十来张大圆桌,被一条红地毯劈成两半。桌子一律用金桌布,水晶杯和银餐具。
林采恩找了一会,在演讲台旁的一张上发现了徐飞,赶紧走过去。
“咔嚓!”穿过拱门的一瞬间,林采恩听到了很远的快门声。
“哇!林采恩!一点都没变嘛!”徐飞站了起来,他梳着油光闪亮的西装头,干瘪的身上规规矩矩地套着一身西装。看到他这样,林采恩觉得滑稽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都转了过来,沈阳和陆安泽坐在徐飞旁边,朝林采恩摇了摇手。
林采恩站在离圆桌两米远的地方,脸上绽开了笑容,一瞬间,所有感觉又都回来了,那些曾经的悲欢离合,那些年少的青梦想,又都回来了。
沈阳还是和以前一样,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咖啡衬衫。陆安泽似乎瘦了,黑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正合适,还有一股瘦骨清风的韵味。
陆安泽身边空了一张位置,旁边坐着的是杜薇,林采恩初中时的好朋友。采恩走了过去,陆安泽帮她拖开椅子,采恩坐下,将琴盒摆在椅子底下。
对面的任晓天嚷嚷开了:“采恩!你换手机号码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恶啊!”
任晓天将长发换成了短发,脸胖了许多。初中的时候,任晓天长发披肩,瘦高的身材,每次走过邻班教室门口,都会引起一阵尖叫。现在真是变了很多。
也许有的时候,岁月会悄悄地将我们的丽换去。
林采恩说:“对不起大家啦!忙乱了,所以忘了通知大家!”
“你还不是一样,结婚都没叫我们!”身边的杜薇说,“自己一个人跑去加拿大结婚,声也不吭!”
“啊,你结婚啦!做人家太太啦!”林采恩很惊讶,任晓天居然在30岁之前结婚了,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沈阳说:“做了人家太太了还是神经兮兮的!”
任晓天接话:“哪像你啊!整天不修边幅,哪个孩子会你啊!”
大家笑了,他们俩还是那么爱吵。
林采恩问沈阳:“你呢?还没着落?”
任晓天得意地说:“哈哈,结了婚的人哪里会像他那么邋遢啊!”
沈阳回任晓天:“要你管!——不急不急,才30呢,还年轻!”
陆安泽双手抱起,问林采恩:“你还好吗?”
林采恩撇撇嘴:“一个人,还不错。”
陆安泽抿嘴笑了,露出两个酒窝。林采恩想:这个男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我在安逸琴行见过你。”是任晓天旁边的男子。采恩端详了好一阵子,是陈孟迁,“你在那儿工作?”
过去,陈孟迁总是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书,没见过他放下书的样子。
“我在那儿教小提琴。”
“哇!林采恩!你还是那么厉害啊!”徐飞大声地说,“你是我们中间唯一的艺术家!”
“不算艺术家啦!”林采恩的脸红了一下。
徐飞拨着手指说:“陆安泽是翻译,陈孟迁做了记者,马文卓成了医生……”林采恩这才注意到杜薇身边的马文卓。
他的手指很干净,很漂亮。林采恩一度以为他会成为一名出的钢琴演奏家,而他却成为了生命的演奏家。
杜薇说:“你应该看到陈姗姗了吧,她刚下去。”
林采恩:“恩,是。”
杜薇说:“你猜她下去等谁?”林采恩这倒是有点惊讶,她那个大脾气怎么会下去等人?采恩摇头。
陆安泽说:“你看还少了谁?”
林采恩看了一眼大家:“杨子跃?”
林采恩想起了高一那年和杨子跃在游乐场的情景。
那天林采恩带着去游乐场,吵着要棉糖,那时人群涌了过来,林采恩被一个男生挤到了栏杆上。是杨子跃。林采恩很诧异,没想到毕业后会在这里碰到他,她以为他是一个只会在家里玩电脑游戏的男孩子。
“是你?”林采恩先说话。
“哦,第一名,你也出来玩啊!”杨子跃的语气很不屑。
林采恩有点生气,推了推眼镜:“你这个游戏狂人也会出来玩啊!我还以为你一天24小时对着电脑呢!”
杨子跃耸耸肩,指着铁栏杆后面海盗船说:“第一名,你敢玩那个吗?”
林采恩把棉糖递给,说:“不行,我太小,她不能玩。”
“叫她在这儿等着好了!”说着,杨子跃拖起林采恩的手往售票口走。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有点粗糙。
林采恩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化了。
她和扬子跃坐上了海盗船。海盗船开始摇晃,林采恩紧紧抓住把手。杨子跃坏坏地笑了一下,对她说:“第一名!谁先叫出来谁就输了!”
那次,林采恩很害怕,但是她忍住没有尖叫,她的手指狠狠地抠住把手,全身几头僵硬得像一具僵尸。林采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参与这么无聊的比赛,她只知道,当她看到杨子跃满头大汗地走下海盗船时,她的心里很高兴。
后来,他们说了再见。林采恩看着在人潮里渐渐消失的杨子跃,嘴角不知不觉的扬了起来。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杨子跃。
沈阳问:“你猜杨子跃现在在做什么?”
“他是游戏开发工程师哦!”任晓天跳起来说,“去年那款‘夺命海盗船’真是酷毙了!”
海盗船,林采恩的心微微一颤。
“叫你多嘴!”沈阳嘟囔了一句。
林采恩问道:“那么陈姗姗是在等杨子跃?”
任晓天说:“答对了!他们正在交往!”
“啊……”林采恩的心沉了一下。
有点失落,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失落什么,有什么好失落。她不明白,那天游乐场里的杨子跃捧着一束玫瑰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躲了起来,今天,那个捧的杨子跃又出现,他告诉林采恩“不是给你的!”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高跟鞋声音。
“怎么这么晚,我不是告诉过你下班后直接过来的吗?”陈姗姗的声音。
“明天要开新游戏发布会,你叫我怎么早啊!”
两人出现在百合门里,陈姗姗立刻抱起杨子跃的胳膊,换上了笑容。
杨子跃比以前更高了,穿着随意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脸上的暗淡的光泽和黑眼圈显示出连续工作的疲劳。
他们两人走到桌前,陈姗姗自己拖出椅子坐了下去。杨子跃看到了林采恩,有些惊讶,停顿了片刻,便坐下了。
婚礼开始了,结婚进行曲奏起,裴秋亭出现在百合门里,全堂的人鼓起了掌。她穿了白的抹胸婚纱,从红地毯上走来,显得光彩照人。
初三那年,她曾经告诉林采恩:“我要穿着VreaWang的婚纱嫁给陈孟迁!”那时她们同桌。
林采恩看了一下陈孟迁。她不知道裴秋亭穿的是不是VeraWang,但她知道,裴秋亭嫁的不是陈孟迁。
那些曾经甜蜜了多少个梦的心思,却可以在一瞬间幻化不见。也许,他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曾经是她梦里的王子。
那天晚上,林采恩和杜薇一起走回家。
初中时她们就一起走回家。她们曾经一起数着街灯,直到街灯全部亮了起来;她们曾经互踩对方的影子,直到累得满头大汗;她们曾经一起站在商店橱窗外面看着精致的芭比娃娃,直到商店打烊。她们曾经一起做了那么多公主的梦,但是她们没有想过,公主永远只能又一个。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采恩问杜薇。她清楚地记得杜薇去法国那天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昨天,”杜薇说,“我住两天就走了。”
林采恩看着杜薇栗的卷发,蓝上衣,牛仔裙,羊皮短靴,抿嘴笑了。
杜薇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林采恩说:“呵呵,大家都这么说。你变了不少。”
“像你这样子很好阿,我倒是很想变回去呢!”
“假如我们有多来A梦的时光机那该多好啊!”林采恩记得她们曾经一起抱着多来A梦的漫画书看了一。
那天沈阳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书,对杜薇说:“要看吗?我免费借给你看!”
杜薇接过书,笑开了:“哇,是多来A梦!我要我要!”
沈阳把书塞到杜薇怀里:“好,全给你,快放好!”说着跑开了。
门口出现了任晓天的身影:“沈阳!你这个混蛋!快把书还给我!”
杜薇和林采恩相视一笑,把书塞进了桌肚里。
回家的路上,林采恩先说话:“任晓天会着急的!”
杜薇说:“没关系,反正是沈阳借给我的——来吧!去我家!我爸爸妈妈去上海了,我们今晚把书看完!”
那晚,她们躲在被窝里,想象着自己像大雄一样拥有一个多来A梦,却不知道任晓天在家哭得死去活来。
杜薇说:“杨子跃和陈珊珊满配的呢!”
“哦,是吗?”
“是啊,你不记得初三毕业的时候陈珊珊还抱了一下吗?”
林采恩想起来了。
那天大家写完同学录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林采恩和杜薇留下来帮班主任打扫卫生。杨子跃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准备要走,这时,陈珊珊在楼梯口出现了。
“杨子跃!再见!”陈珊珊是跑着回来的,她气喘吁吁。
“再……”杨子跃还没说完,陈珊珊便踮起脚尖,环住了杨子跃的脖子。
杜薇和林采恩站在教室门口看得目瞪口呆。陈珊珊发现了她们,转身跑了。林采恩朝杜薇眨眨眼,她们俩笑了起来。
手机响了,杜薇掏出手机。是徐飞。
“好,哈哈,一定!”杜薇笑着挂了电话。
“徐飞还是缠着你?”林采恩问。
“是啊,哈哈,真该早点帮他找个人嫁了!”
两人都笑了。过去她们总是开徐飞的玩笑。
“你和顾宸呢,打算结婚了吗?”林采恩问杜薇。
高三那年,顾宸去法国读书。杜薇这才发现顾宸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几经周折,也去了法国。林采恩很记得大三的时候收到杜薇的电子邮件,顾宸和杜薇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甜蜜的合影。林采恩浅浅地笑了。
杜薇说:“目前还没有呢,哈哈。大家都忙事业,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好了!”
“不要忘记通知我就好了!那个没良心的任晓天!”
“是啊。听说是家里介绍的。她先生在加拿大开了一家中国餐馆。”
林采恩很吃惊。任晓天选择了一条最平庸的道路。初中时的她,得像瓷娃娃。原来,一切波澜壮阔的风景都会消失,当我们回首时,那些青的岁月在经历风霜的眼里都会显得软弱无力。也许,在每个孩心底都曾有过羡慕,有过嫉妒,有过自卑,当一切沉淀,留下的就只有一句“原来,丽也不过如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