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派出去的人终于带回了心缕的东西，是凤翱翔送给她的那枚凤尾宝戒。来人回报说，云顶雪峰上经历了一场大火，此时已是一片废墟。如海般的梅林，还有师徒三人曾经住过的茅屋都已化成了灰烬。山头上有座新砌的墓，上面写着心缕和她师傅的名字。
栖凤宫中，龙天擎将握在手心的这枚戒指还给了皇嫂，凤翱翔看着戒指不愿伸手去接，眸闪动泪如雨下。龙天威怕她心情悲痛会加重伤势，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只能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门外冲进来的龙天宇，看到这种场景立时涨红了眼眶。紧紧抓着弟弟的肩，盼着能从弟弟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龙天擎呆呆地看着戒指，紧抿双唇不发一言。现在知道心缕不在人世了，他以前对她所有的顾忌所有的猜疑也随之烟消云散，可是为什么这些顾虑消除之后，他心中没有意料之中的平淡安详，而是始料不及的彻骨疼痛，疼得他心神俱裂意识恍惚。周围的人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在耳边萦绕不去的只有心儿那天在车顶上对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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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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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好像真的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没能将她留下，后悔没能在她遇害之前找到她，后悔自己不该怀疑她………
龙天宇见他半天不语，遂指着他厉声道“心儿是被你害死的。”
“四哥，你冷静点。”睁大了双眼看着四哥，话音虽轻却透着股执著。
“冷静？当日你要是能冷静一点，心儿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心儿那么聪明，我相信她不会让自己死的。”
“相信？你凭什么说这两个字，要是你早点相信她，要是你不说她会颠覆天下，她现在还在公主府里好好地待着。”
面对四哥的指责，龙天擎变得有些颠狂，握着戒指的手紧捏成拳，射向四哥的眼光有些骇人“你总说你要守护她，结果呢？她在你眼前被前朝余党抓走，身陷地宫你无法搭救，我要将她留在天牢你却横加阻拦，你有没有想过，她出手救了皇嫂之后，前朝余党会将她当成敌人？”
龙天宇被他惊的说不出话来，转头看看兄嫂也是满脸的无奈。他这才知道自己做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脚下踉跄了一下站立不稳，龙天擎心有不忍上前扶他坐在椅子里“四哥，你别这样。”
“原来你一直都相信她是无辜的。”
“若是她真的有心复兴童氏，诺儿的满月宴上她就不会让你们喝下解药了。”这次开口的是凤翱翔。听了这话，龙天威也是微微一怔“你是说，心缕为我们斟的那杯酒中有解药？”
“是的。曲清和与燕飞是江湖上的金牌杀手。梁弈哲趁他们外出执行任务时动用军队灭了血刃楼，将楼中所有的门人都挑断手脚筋关在地牢，为的就是逼着二人入宫行刺。”
“这么说，他们二人上殿的时候，你们俩就已经知道了？”
凤翱翔点点头“我们本就是江湖上的旧识，知晓他们的身份也深知他们的为人。血刃楼的门规相当严厉，向来只接江湖上的交易，从不与府有任何瓜葛。那日在殿上，清和看到我护住皇儿心脉才出手的，他们明着是来行刺实则是向我和师求援来了。”
“那名乐师”仔细想了想，忆起当日助心缕脱逃的那阵琴音，龙天威恍然大悟“他的琴音可扰人心智。那这么说，六弟那天也知道这事吗？”
龙天擎摇了摇头“我只是尝出那酒里的异味，又看到心儿的反常举动，怕她敌不过二人联手，所以才以萧声助他。后来深入了公主府，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旧相识。”
“朕这几天也仔细考虑过整件事情。心缕常待在朕的身边，若是她有心杀朕怕是早就出手了。加上她向来策划周详，入朝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处理得当顾虑周全，依她的心智应当不会那么鲁莽。再想想那晚几名刺客的话，的确有可疑之处。”
“话虽如此，可是现在纵然是找出了真凶，心儿已经不在了，我们所造成的遗憾也无法弥补了。”回过神来的龙天宇，神凄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凤翱翔的眼泪又跟着落了下来。
龙天擎摊开手掌，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戒指，想到童心缕杖责德贤的样子，还有回廊下转身时那张气得发白的小脸。纵然他再怎么不愿接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派出的手下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之人，若不是确认无误，绝不会回来复命的。
往日种种如潮般涌来，一幕一幕的熟悉画面仿若银针刺痛龙天擎的心。此时此刻，撇开了所有的家国恩仇，他才霍然发现，原来那道清灵的身影早已在他的心里了！是大殿上闻萧起舞的那一刻，还是军机处转身的那一刻，又或者是战场上初见的那一刻，他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他现在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那里面早就没有了凤的地位，只有一根酒后漂落的丝带，一缕震断在他肩头的发，一道在马背上疾驰而去的身影。红的纱裙若天边的喷火晚霞，被足下生风的雪歌驮着，从他眼前越跑越远，远得他怎么追也追不回来。
马厩中雪歌不安地蹦来蹦去，不停地甩头拉扯着缰绳，身边少了那道绮丽的红影。雪歌，你也知道她不在了是不是？你以后再也不能磨娑她的粉颊逗她开心了，是不是？
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看过她真正开心的过，即使在笑的时候，那对好看的眉也是微微地蹙起，星子般的眼中总透着令人心疼的忧伤。
扯断自己的发与锦盒中的秀发紧紧缠绕在一起，用那根飘落在芙蓉枝头的丝带牢牢绑缚，然后紧贴着胸口珍藏。
若是有来世，我不会再被这家国天下遮挡住双眼，我倾尽全力给你天下最幸福的宠爱，会让你永远开心地笑，那种眼角眉梢都挂着开心的真正的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从恶梦中惊醒。
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门外管家来报，说是抓住了两个在公主府前焚烧纸钱的人，特来请示王爷要不要亲自去审讯。整理了下思绪来到大厅，见厅中跪着一男一，的双目红肿显然已哭了好长时间。
“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公主府前做此大逆不道的事？”
的只是嘤嘤地哭，男的也吓得抖成一团不敢吭声。
“哭什么哭，有胆子做这种事怎么没胆子说话了？”管家在边上喝斥两人。
“回王爷的话，小的夫原来在公主府中当差，受过公主的恩惠才有了今天，日前听说公主遭到不测，只是想来拜忌一下聊表心意。”
“在公主府当过差？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顺喜，贱内叫绿乔。”
公主府中的人都是原来王府的旧佣，龙天擎询问管家“有这两个人吗？”
“回王爷的话，这两人确是留在公主府中当差的。几个月前，公主派人来索要了他们的卖身契，说是放他们出府成亲。”
“按照规矩卖身时日未到是不许出府的，更别提成亲了，为何公主会放你们出府？”
绿乔止住了哭泣，大着胆子回答“公主心善，知道我与喜哥相好，就有意想成全我们。不光把卖身契还给我们，还教我们本事帮我们开了间胭脂店。”
胭脂店。心儿最喜欢别出心裁地搞这些玩意了，她会将五颜六的朵酿成酒送给他喝，还会将朵制成胭脂送给一众眷，还会在皇嫂的指甲上绘出好看的。
龙天擎闭了闭眼，感到自己全身无力，没想到自己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这么的关注，自己的视线好像从来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口中无意识地问到“她还说过些什么？”
绿乔听了这话，以为王爷是问公主对他们的婚事说过些什么，想了想才回答“临出府时，公主亲手为我点的胭脂，当时公主说我是天下最丽的新娘子，奴婢就说公主才是最漂亮的。当时公主笑了笑但是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只轻轻地说我傻，还说她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新娘的。”
新娘，要是你愿意，你早就是四哥最漂亮的新娘了，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孩子，整天被四哥宠着爱着，绝对不会落得个消玉殒的下场。心儿，你为什么不嫁进宇王府呢？
龙天擎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挥了挥手对管家说“让他们走吧，告诉府就说他们是本王的人，不许任何人为难他们。”
留下千恩万谢的小夫，漫无目的地在自己的王府中走着。抬手按住胸口的发结，绿乔的话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不知不觉地走到府门口，侧首望去未燃尽的灰烬中闪着点点火星，像是湖面上荡漾的烛光，时不时地还会爆出象征吉兆的灯。
一路策马狂奔，等不及通报便直闯进四哥的府邸，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日对弈的湖边。龙天宇闻讯赶来的时候，龙天擎手里的酒壶已经空了。
“六弟，你喝醉了。”
“心儿的芙蓉酿不会醉人的，她酿的酒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那么淡淡的。”
“越淡的酒越容易醉人。”
“是啊，淡到饮酒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醉的。”
龙天宇沉默不语，半晌才叹息着拉起弟弟的胳膊“六弟，我派人收拾厢房，你今晚就在我这住下吧。”
“不，我要在这陪心儿。”龙天擎用力挣脱兄长的扶持，浅笑着坐在湖边草地上“四哥，她明明就在那假山上站着，手里捧着一盏灯，隔着双喜对我笑。”
“六弟。”龙天宇再粗心，这时也感到了弟弟的不对劲“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会醉成这样？”
“四哥，你知不知道，心儿说她这辈子都做不了新娘了。当初你为何不娶她？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为什么你却不提婚事了？为什么？如果你娶了她，她就不会……就不会……”说到后来，竟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那个令人恐惧的字眼哽在喉里，憋的龙天擎苦不堪言。
“六弟，你冷静点。”从没见过弟弟这样失态，龙天宇心里感到莫名的害怕。
“四哥，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
龙天宇看不懂弟弟的眼中是自责还是忏悔，近乎涣散的模样实在让他心疼，从小到大都是冷静明智的弟弟，何以变得如此无法自拔“你真的想知道？”
“你告诉我。”
“因为我不是她想嫁的人。”
“可她答应你了不是吗？”
“是啊，她是答应我了，我也以为自己感动了她。谁知道，我在雨地中抱起她的时候，她却说……”
“她说什么，四哥，她说什么？你说呀？”龙天擎激动地拉住兄长的手臂，眼中闪着期盼的光芒。此时的他，和那朝廷上严厉冷淡的辅国王爷叛若两人。
龙天宇看着弟弟的眼，慢慢地说出叫人震惊的话“她对我说：龙天擎，你要永远记得我。”
“什么？”像被一道闪电劈过，龙天擎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她说，叫你永远记得她。”龙天宇淡淡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凄迷的雨，受伤的又何止心儿一个人。从那一刻起，他知道了在六弟和心缕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他的存在。心缕答应他，只是因为在地宫找到她的时候，自己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感动，是她在六弟身上从未得到过的欣慰。可是感动过后，心儿喜欢的还是六弟，她的心里不会有自己的地位，永远都不会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