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装嬷嬷这几日都只见她仪态端正的模样,还道其山贼出身之事只是传言。初闻笑歌趁她们外出擅自招亲,言语间忍不住讥讽过几句。这会儿突见虎威重现,两腿早抖抖索索,心说哎呀哎呀,原来传言非虚传言非虚啊。早知如此,方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捋这母虎须……
但“镇山一吼”才出来前半句,那边房门吱呀一开,安水翎的声音就忽然跟掐了线的风筝般,霎时便不知所踪。
“爹,娘,于嬷嬷,你们回来了?”
望着儿笑笑地同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手牵手过来。安水翎看看相公依旧恬淡的脸,再瞅瞅儿“温和可亲”的笑脸,估计下眼前形势,一时间倒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继续骂——又从何骂起?
当年两口子都想要个儿。老大出生前,名字都想好了。结果生出来一看——擦!带把儿的!
心想着儿子就儿子吧,养大了把山寨传给他也是好的。偏那老大又死不争气!越长大越生得貌,就喜欢调脂弄粉。擦!成天把张脸弄得比她这做娘的还好看!
还好二胎就得了个宝贝儿。真正是……这感觉老纠结了!
明明是把儿当仙一样供养,就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哪料到这儿从小就爱问怪问题。到了三岁,除了数钱,啥兴趣爱好都没有。
后来某日忽然看见她跟着寨里兄弟满山跑,还以为这孩子终于回归童真了。结果没多久就说要接管山寨——说起来,她这个当娘的也有责任。至于那个当爹的……到现在她还没摸清楚那爷儿俩是不是私下早有“勾结”。
她夫两个婚后多年依然如胶似漆。对儿爱是爱,但一直实施放养政策。自打她放弃把大儿子培养成接班人的念头之后,便宣布退出江湖。啸云山寨的弟兄走了大半,只剩些老弱病残。想着三岁小孩儿只是心血来潮,一个破落山寨也翻不出样,加之相公不反对,随口就应了。
擦!哪知道寨里仅余的弟兄都信以为真,从此把个小娃儿当成神牌供起来。老弱病残齐上场,陪她一块儿疯玩。
可疯着疯着,山寨里的人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多了……
玩着玩着,就多出来什么林业开发、军事整训了……
只短短三年啊!等她回过神来,这山寨并整个晴明都已经打上了“红”字招牌!
一直弄不明白怎么连晴明知县都买这小毛孩儿的帐——红虽是五大国姓之首,但不一定个个姓红的都能跟皇家扯上关系。相公行事低调,除了皇族中人之外,甚少有人知晓他们落脚晴明。
直到相公的大哥——当今皇上托了紫家的元老,“顺路”秘送来补贺小侄六岁生辰的礼物——一面御赐金牌。
这才真正是“如朕亲临”到,真相大白时——擦!那一大一小鸿雁往来,暗通款曲已非一天两天!
儿得了牌子,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如……一发不可收拾。做娘的想管也管不住,当爹的又总不发表意见,索丢开手让她玩个痛快。
于是……红家的木材生意开始逐渐由原木扩展到房建、家具、农具、木梳、筷子、牙签……
再于是……晴明和临近十三个县里,只要是与木头有关的物件——连庙里的木鱼底座上都刻有“红氏出品”四个小字。而啸云林业基地的规模已经从啸云山秘密扩大到这十四个县的所有山头——称为“承包”。税银哗哗地流往国库,红府账册上的收入数字也刷刷地往上狂飙。
在皇上这个坚实后盾的掩护下,他们全家打着暴发户的旗帜住进了晴明,正式挂起了红氏林业集团的招牌。
去年,木材生意的范围又往外扩展了八个县。眼看红氏林业集团即将发展成雪蛟国第一大林业商户,儿却刹住了集团继续壮大的势头。明令他人行事低调,自己却忽然在全国范围内,以最短的时间打响了“雪蛟第一恶”的“伟大”名号……
擦!虽说当年她也曾是一代匪首,那也只是在小范围内纪录不良。可儿……这个出生时明明粉嫩可爱乖巧的儿,为什么会变成全国适龄男子的婚配首要排除对象?!啊啊啊啊啊啊——叫她这个做娘的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安水翎边回忆边把视线转到儿身边那年轻男子身上——儿名声在外,别人躲之不及,他却欣然接绣球?这也暂且不提,但,就算要招亲,也不能背着他们就这么草草选定!
她恶狠狠的目光不停地在那厮脸上剜洞,感红唇开始上下飞舞,“你就是接了我儿绣球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家里做什么的可曾婚配是否有私生子品行如何有无不良记录不良嗜好隐疾绝症……”
正打算一口气“问”完,眼角余光却瞟见——斜倚廊柱边,拿个小矬子专注修指甲的大儿子红笑倾,满腔怒气立时冲破忍耐极限。顺手夺过相公手里的茶杯,一杯子飞过去,“擦!当大哥的还陪着瞎胡闹!要修滚回你屋里修去!再叫老娘看见你当我面修,我就把你手剁了!”
又瞥见——手上肩上爬着些各蜘蛛,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儿子红笑兮,那火更是直冲到头顶——但凡知道点红府内幕的,谁都下意识地略过不提这个令人无语至极的小男生。小小年纪尽学些乌七八糟的弄虫之术不说,还整天到处惹是生非!
她睥睨四周,却找不到称手的东西,咬牙切齿遥指他,“擦!做弟弟的也不会帮着劝劝!一天到晚摆弄你那堆破虫子!再叫老娘看见你当我面玩虫子,我连虫带你一起拍扁了!”
难怪……公主会有“雪蛟第一恶”这么响亮的名号……宫装嬷嬷已经受不了这刺激,弱弱地朝旁边那位依旧若无其事的南郡王告个罪,迅速从这家庭暴力现场撤走。
红笑倾冲呆若木鸡的云扬丢个怜悯眼神,耸耸肩,收了矬子,揽过边吐舌边藏蜘蛛的小弟。兄弟两个也飞快撤离了这个随时可能遭受无妄之灾的地方。
果然……是母啊!身处台风眼的云扬暗自慨叹,又隐隐有了点希望——有如此强悍的娘亲,这人没办法再逼他成亲了吧?振作精神,准备开口要解药。
可……
“爹、娘。”红笑歌面上笑容依旧,吐字清晰,毫不犹豫,“我喜欢他。非他不嫁。”
他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传来轰然巨响——云扬的世界,崩塌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