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脚刚刚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回头看去,大片土地陷落,曾经的地穴已经被土石填得面目全非了。
狼妖眉头紧皱,默然不语。他腋下的赵阿吉却怔怔着出神,原来真的是传说中的龙啊!这样强大的力量,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她恍惚还记得方才自己与青龙搏斗了一场,现在回想起来,当真疯得不要命了!想必当时青龙是被伏魔圈封印了力量,不然只稍动根小指头,也早已要了她命!
便在他们二妖全神灌注地欣赏废墟景的时候,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混蛋!大混蛋!没教养!没礼貌!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再被我碰到,有你好看!”
狼妖转身,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人形的,他指着天空大骂着,神间满满的愤慨和鄙夷。而被他所指的天空湛蓝无比,便是连片云朵也没有。
赵阿吉一见,立即欢喜,挣扎着从狼妖手臂里爬下,迈着两条小短腿踉跄着跑过去。“!好!我就知道你没走!你肯定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努力酝酿出一副不屑神情,正说什么,却见赵阿吉跑着跑着,突然眼中火苗一闪即灭,毫无预兆地扑倒在地,不动弹了!
大惊!忙奔过去抱起她,道:“喂!阿吉?你怎么了?别装死啊!”
赵阿吉一动不动。小脸苍白着,右手的手臂一片血肉模糊。
狼妖紧皱着眉头,也慢慢走过来。
听到脚步声,随即抬头怒目而视,本说什么的嘴巴,却在看到狼妖比赵阿吉还要白了几分的脸和唇角隐约的血丝时,讪讪地闭住了。他抱起赵阿吉,又抢过狼妖手里的滚滚,依样挟在胳肢窝下,往密林中走去,走了几步不见狼妖跟上,便不情愿地撇嘴道:“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青城山的臭道士!你要是喜欢被他们抓了炼丹,就留在这好了!”
青城山林木秀丽,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取“青城”二字为名。时值三月,本正该是暖开,景怡人之季,却哪料得前些日子后山莫名轰响,塌了半座山壁,而后天便阴霾下来,阴雨连绵,打得败人蔫,时至今日仍不消停。
青城山第一峰的上清宫后殿中,一位身披灰道袍,上绣太级图案的老人正闭目端坐于明黄蒲团上。他发须皆白,却面皮如婴,气红润,端的看不出确实年纪。他右手结印,左手姆指在其余四指各关系处捻动,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他身子一抖,左手拇指甲盖正掐在中指第二关节处,生生掐出了血来!随着暗红的血液滴在地上,他缓缓睁开了眼,凝视左手,面愈发凝重,以极低沉暗哑的声音,异常缓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妖……孽。”
便在他说完这两字不久,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年约十岁上下,面容极为清秀的小道童提伞走了进来。在门口处站住行礼,态度恭谨道:“师父,那位朱寿公子又闹着要见您了。”
老人双眉微皱,重又闭上了眼睛,并不言语。
小道童随即明白师父这是不愿理会之意。可要如此这般去答复那位公子却不容易,那位要是好相与之人,他也不用这么来回地跑腿了。正当他犹豫着想要劝说师父几句时,却见老人神肃然,眉头紧簇,似正在思量什么,便不敢打扰,再施一礼默默退出。
他走出上清宫,来到观日亭。此亭建在上清宫以下,一处峭壁巨岩之上,共有二层,分六角,古朴雅致,是于清晨观看日出的绝佳之地。不过这几日阴雨连绵,却只能用来欣赏雨景了。
此时正有三人在亭子中。其一是个衣饰华丽,腰县宝剑,面相俊秀的少年公子。他站在二层,背负双手,眺望远方。另二人一个是面上有疤,面相狰狞的凶汉,另一个是个总喜欢笑眯眯的白胖子。他二人站在底层,态度悠闲,不时低声聊上一两句。
小道童走上前去,正开口,那白胖子却冲他笑了笑,先道:“有劳小道长了,外面雨大,不如进来讲话。”
于是小道童便走进亭子,收伞施礼,道:“多谢二位居士。”
那白胖子笑呵呵还礼,道:“静定真人可有回复?”
小道童歉然道:“未曾回复。师父这几日神不定,似有什么心事,不理俗务。”
白胖子与面上有疤的男人对视一眼,又同时仰头向二层望去,面显忧。那有疤的男人回过头来,更面有怒容,道:“咱们主子此番上青城山心意甚诚,更几次三番不顾风雨,求见静定真人,而静定真人如此托大偏是闭门不见,莫非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吗?”他本就面相凶恶,这会儿发起怒来更是吓人!
小道童只骇得后退了一步,忙道:“不敢!不敢!确是师父有要紧事思量。”
“何要紧事比得咱们主子……”有疤男人的话说在一半,被白胖子劫住了,白胖子向他使眼,嘱他稍安匆燥,又笑嘻嘻地对道童道:
“不知小道长拜在静定真人门下多久了?”
小道童未料话峰一转,竟是问这个,只好如实回答:“贫道自幼被师父收养,至今已有十年。”
白胖子赞道:“原来如此!看不出小道长年纪轻轻,竟已有十年道行!”
小道童面上一红,忙道:“不敢。”
白胖子道:“想来这十年间,小道长已颇得静定真人的真传,有些成就吧?”
小道童道:“师父道行高深莫测,我资质愚笨,学不得万分之一。”
白胖子呵呵笑道:“小道长过谦了。便你是年纪幼小,静定真人未传与你,说话指点想必是有的。”
小道童道:“这却不假。”
白胖子道:“那便由你来回复咱们主子吧,主子问你什么事,你只管依着你师父的样子回答就是。”
小道童惶恐道:“这怎么成?若是公子问的,师父没说过呢?”
白胖子道:“那你便揣测你师父的心思答出来便是。”
小道童道:“不成的。师父高深莫测,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可揣度不来。不如过得几日,我再代诸位请教师父吧。”
那脸上有疤的男子见状越发不耐烦起来,上前一步揪住小道童的衣领怒道:“跟咱们主子说话,可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再罗嗦不识好歹,我就把你丢到山崖里去,再一把火烧了这龙门派!”
小道童只骇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惨白着小脸儿求救似地望向白胖子。
白胖子轻咳一声,笑着解围道:“江兄弟莫急。这位小道长只是一时没拿定主意而已,想必他是十分愿意去见主子的。”
姓江的脸上有疤的男人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了小道童。
小道童心中骇然,想要逃走,却明知这二人必不能允!他们势力极大,说不好真会为自己伺侯不周,闹翻了起来!把自己丢到山崖里事小,烧了龙门派可事大!既然如此,说不得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二人见道童允可,便带他走上二层。且不忘小声叮嘱他该如何看眼行事。
三人上得楼来,只见朱寿仍在望雨发怔。直到白胖子恭谨再三地叫他,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身看见小道童,俊眉微皱,道:“静定真人仍是不肯相见吗?”
白胖子不等道童答话,立即抢道:“那静定真人身子欠安,生怕过病给主子,是以不敢相见。但他生怕怠慢了主子,便将些话儿教给了他徒弟,主子有何事,尽管问这位小道长就是了。”
朱寿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道童。小道童望望白胖子,又瞅瞅姓江的,惨白着小脸儿认命地点头。
朱寿便道:“不知静定真人身子如何啊?可有大碍?”
小道童嚅道:“无,无碍。”
朱寿又道:“可需要什么药材大夫?朱某或可帮衬一二。”
小道童道:“不,不必。”
朱寿俊眉皱得更紧,默了一会儿,回转身子继续看雨。
白胖子和姓江的面面相觑,再一起望向小道童。小道童正也无措地望向他们。白胖子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小道童耳边,如此这般小声嘱咐了几句。小道童连连点头,然后大声道:
“朱公子可是要问前些日子灌县中妖魔作祟之事?”
朱寿立即回身,面显惊喜道:“小道长如何得知?”
小道童瞅白胖子,得他示意,道:“是家师掐指算得的。”
朱寿赞道:“静定真人果然神仙一流,连朱某的心思都掐算得出。却不知真人与此事可有何见解?”
这回小道童却没看白胖子,直道:“师父已于三日前得知此事,知闻妖邪害人,大为恼怒。已派遣几位师兄下山降妖去了,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
朱寿道:“但不知道家仙长们如何降妖?是杀了吗?”
小道童道:“为妖孽必是要杀的。取出内丹回来炼化,或可造福。”
朱寿皱眉道:“可否不杀?”
小道童奇道:“为何不杀?人妖孽死有余辜。”
朱寿思量片刻,眉宇间微有向往赞服之意,道:“那般天地造化精灵,一时行差踏错再所难免,若可收服予以己用,必成大器。”
小道童怔了怔,道:“这个……我再去请教师父吧。”说罢施礼,便离去。
朱寿忙道:“慢着!朱某还有一事要请教静定真人。”
小道童在无人看见的角度里面筋抽搐,然而还是硬着头皮回转来听着。
“公子请讲。”
朱寿望向后山方向,道:“前日青城山之异相,静定真人必是看见了的,不知有何见解?”
小道童为难道:“这个……”
白胖子见他答不出,立即陪笑接道:“前日主子您驾临青城山之后,即有异兆,先是山体震动,再有祥光飞升,隐现真龙模样,此为大吉大利,喻示主子真龙护体,万寿无疆!”
姓江的也忙道:“刘管家说的不错!这青城山千年以来平常的很,正是我主驾到才现真龙,其祥瑞之兆不言自明。”
朱寿唇角含笑,却斥那二人道:“莫胡说八道,且听静定真人如何以为的。”
小道童至此已明白该如何应答,便就顺着江、刘二人道:“确是吉兆。”
朱寿这才满意。
刘管家趁机道:“主子这几日为这些事情劳神,不思茶饭,如今得静定真人解答,便可放心了。奴才听说这青城山有四绝饮食,不如请主子移架,过去尝尝?”
朱寿欣然应允,刚要迈步,却又嘱咐小道童道:“烦劳小道长代为请求静定真人,望他瞧见天地慈悲,造物不易的份上,莫伤那些妖精的姓命。”
小道童揣着满心的不以为然,嚅嚅应是。
便在四人先后离开观日亭不久,一道灰芒从空中疾落,正砸在亭檐之上!赫然是个浑身血的中年道士!他翻滚着从亭檐滑下,重重摔在地上,接连吐出两口血!而后强忍晕眩,勉力往上清宫的方向爬去,口中声嘶力竭地叫着:“师——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