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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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刮着风,天还有点冷。我一边走一边看看庆远。他大概也知道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大眼睛睁着,小嘴抿着,一副惊恐的样子。我给他拽拽衣领,拉拉帽子,安慰他说:“不怕啊,庆远乖,没事的。妈妈带你去找姥姥,好不好?”

    庆远张张小嘴,很艰难地做出一个笑模样来。这孩祖懂事,我不由感到鼻子有些发酸。

    我坐上公交车去了火车站。到那先去看列车时刻表。嘉安没有直达连云港的车次,我必须得在徐州中转,最近的一趟开往徐州方向的火车是下午三点半的,这样一来,我今天无论如何赶不回娘家,我只能在徐州住一,明天再去新浦。

    其实到了徐州就好办了,我在话务排九班时的战友小吕,复员后就安排在离徐州火车站很近的工农兵旅馆当服务员。我可以先去那里住一,或者明天赶早班的火车,或者我坐长途汽车直接去文西也行。

    我抱着庆远去排队买火车票,刚排了十来分钟,就见两个军人走过来问我:“你是河阳军区后勤的陈干事吧?”

    我点头称是,问他们是哪的,一个高个子的干部说:“我们是嘉安军分区的,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们想问你点事。”

    我说:“对不起,我还得买票坐火车呢,我买了票再说吧。”

    那人说:“不耽误你,一会我们帮你买,我们可以到站里面去买。”

    听他这样说,我只好退出排队的行列,跟着那两人走到售票厅的一角。那干部对我说:“我是军分区政工科的干事,我姓钱。刚才周政委的爱人给我们副政委打电话,让我们来找你,跟你说请你先不要回娘家。如果你在家里住着不方便,副政委请你到我们招待所去住。”

    我一听怎么着,我婆婆竟然还惊动了人家军分区的领导(那副政委是周金兴的老部下,我前面说过),这老太太还真是的,也不怕家丑外扬啊?我觉得她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我,她是心疼她孙子。我心里冷笑,别以为你们周假大本事大,你还找军分区,你怎没找中央军委呢!你们周家也太小看我了吧,你们想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没门!我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谁也挡不住我。同时我无比感激那个爱“耍”的朱运穆,当年他劝我千万别转业,因为那关系到我在周家的地位,幸亏我听了他的话,我现在是军区后勤的“大干事”他们还敢欺负我,我要是转业了,成了一个小老百姓,他们还不更是随随便便地“捏把”我啊!

    我对那钱干事说:“谢谢你们副政委了。不过我回娘家有急事,跟别的没关系。以后我再跟我婆婆解释。我得赶紧走,要不然下午就没车了。”

    钱干事忙说:“陈干事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啊。你就是现在就走,晚上你也赶不到家了,你不也得在外面住旅馆?这早的天气还挺冷,你别冻着孩子呀!你还是先到我们招待所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给你买好火车票,再安排车送你来火车站,这样不好吗?”

    我说: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你们。可是那钱干事更坚决,跟着他的那个战士也上来半劝半拖,两人将我拥到站外,扶上了一辆等在那里的吉普车。

    既然他们采取了形同绑架的方式,我只好就范。当然,我也是有点“就坡下驴”的意思。我要是硬不跟他们走的话,他们对我也没办法。

    车子开到军分区招待所,他们安排我住进了楼下一个空闲的双人房间。也闹不清他们怎么知道我还饿着肚子,一会服务员又给我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我将庆远放到上,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一个饱,回头再看那小家伙,人家已经甜甜地睡着了。

    吃饱了之后,我的脑子也冷静下来。我开始琢磨下一步的对策。通过分析“敌情”,我觉迪太太派人找我,玩的是“缓兵之计”。她可能觉得我冷静下来之后还会回去。因为老太太爱面子,我要是这样回了娘家,我家那边肯定认为是当大的周家“不容人”。我担心的是,她会向周启明告我的状。老太太当然要偏向儿,也就不难判断出她会怎么攻击我。

    但是转个念头一想,我婆婆好像不是那样的人。她有文化,又当过业务干部(她在部队上做了二十年的无线电技术工作),平时待我也不错。她知道周启明工作忙,不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回头又想今天这件事,周筱茹说的话固然太恶毒,但是我的反应好像也有点过分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句要把她“吊死”。我一直认为把人吊死实在太残忍,而且据说被吊死的人,面容会很可怕。可当时我实在是让她气糊涂了(不光一个“气”,是好几个“气”合在一起了,包括什么“不洗衣服”“金枝玉叶”“让婆婆伺候”等等),我一下子都想不出什么能解气的话,而我要不说一句解气的话,我非被她给气死不可。我对我婆婆没什么意见,我生我婆婆的气只有一个原因:你怎么教育出这么一个混蛋闺啊!

    冻冰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去年周筱茹“找事”之后,我俩的积怨就越来越深,所以爆发剧烈的冲突那是早晚的事儿。尽管我有点“反应过度”,但这“过度”是迎因的,其中甚至还包含了由于社会地位的差异(周家是大,我家是平民,我妈虽然当过小科长,可是已经病退了)造成的矛盾积累。不过我相信,有了我这一次的严厉恐吓(我也不完全是吓唬她,她知道我勇斗歹徒的事迹。那两个家伙后来都被枪毙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说是我将他俩送上断头台的),周筱茹三年五年之内是不敢再惹我了。

    想完这事我又想,我还真不能把庆远放在他奶奶家。我倒不是信不过他奶奶,我是信不过那个周筱茹。我离家时她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你让她走,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才是一语道破天机,“天机”就是周筱茹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产生的苦恼和自卑。

    周筱茹和岳河南只有两个儿。大儿岳腊梅,小儿岳梅。现在提倡一对夫只生两个孩子,因此她不能再生了。岳河南是独子(上有三个,下有一个),岳家还有点封建思想,特别想要个男孩。可岳家也是干部家庭,不敢纵容儿子违犯计划生育政策。所以,对于周筱茹这个只会生孩的儿媳,岳家就不大“待见”。这是周筱茹自己说的,我觉得岳家只所以不喜欢周筱茹,真正原因应该是她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她那二百五作风。周筱茹这个人毫无城府,不会掩饰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表现出来。她看到周爸周妈对孙子喜欢得不得了,自然就有些心理上的失落。她朝她爸她妈发不出来,朝着周启明她也不敢,她只能朝我来。

    这样一分析,我不气得直咬牙。我恨恨地想:好啊周筱茹,我还就是想跟你斗一斗呢,你来吧,围候你,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你一概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不信咱就试试!

    我就这么想一阵气一阵,不知什么时候,歪在上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钟。小庆远早醒了,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儿,扎煞着小胖手自个跟自个玩。我赶紧起来给他把了尿,然后又喂他吃奶。这时听到外面走廊上有人说:“在这边,陈干事就住这一间。里面两张。”

    我赶紧从庆远嘴里抽出□,刚掩好衣襟,门一响,周启明进来了。

    我很吃惊,忙抱着庆远迎上前去。我问他:“启明你怎么来了?”

    周启明阴着脸不吭声,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上午的“战事”在生我的气。他将手里的一个提包扔到椅子上,就走到桌边去喝水,这时我怀里的庆远忽然咿咿呀呀叫起来。

    我转头,周启明回头,我俩同时看到,小庆远朝着他爸爸使劲舞动着两只小胳膊,脸上笑得像是开了。周启明赶紧放下缸子,回身从我手里将庆远接过去,庆远就搂着他,把个小脑袋往他脖子下面拱。周启明连连亲着他的小胖腮和大脑门,脸上一片柔情。

    叫这个小东西一闹腾,周启明顾不上生气了。他转身问我:“你是不是没吃晚饭?人家服务员跟我说,送晚饭的时候你还在呼呼大睡,人家送来两次你都不醒。”

    他不生气我生气。我把头一扭说:“你管不着,饿死我活该。”

    周启明皱着眉头:“嗨,你还有功了是怎么着,我跟你说过八百遍,周筱茹就那么个人,你非跟她过不去干什么。”

    我把周启明一拨拉:“哎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跟他过不去了,是她跟咱们的儿子过不去。我问你,是不是你妈给你打的电话,她怎么说的?”

    “还怎么说,不就是你俩吵架了嘛,完后你抱着孩子就走,我妈拉你劝你,你都不听,你至于嘛!”

    “说的轻巧,我闲着没事跟她吵什么架,你妈说为什么吵架了吗?”

    “你们人吵架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鸡毛蒜皮嘛。”

    “周启明你混蛋!”我火了,我一把夺过孩子来:“你不配当爹。周筱茹说她要把你孩子掐死,你还说是鸡毛蒜皮?”

    周启明愣住了:“不,不可能吧,她疯了,她掐死我儿子干什么?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里涌上一阵委屈,眼圈都红了:“我说什么。我什么也不说,你不就信你妈信你吗,你还叫我说什么?”

    周启明忙扶住我的肩膀说:“对不起啊子华,我今天特别忙。正开着会呢咱妈打过去电话,一定要我赶过来。我一听你住在招待所,我就急着往这赶,我真的还没顾上细问咱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上午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到周筱茹“暴行”的时候,我的用词是:“她把孩子就那么往上一放!”,“一放”两个字我加重语气,让别人听起来,那不是一“放”,那就是一“扔”或者一“摔”,摔了以后还“恶狠狠”野下毒手”相威胁,结果周启明还没等我说完就蹦了起来:“我她真那么说的?她怎么这么恶毒啊,你不干脆抽她两巴掌!”

    周启明这么一“声援”,我自己更觉着委屈得不得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抽搭着说:“庆远这两天,也不知怎么,把觉睡倒了,晚上,精神,白天睡觉,我晚上,睡不好,白天还得干活,也没人心疼我,你还骂我,还要掐死孩子,呜呜呜……”

    我一哭,庆远也跟着哭,周启明哄了大人哄孩子,忙的不可开交。

    好一阵功夫,大人孩子都消停了,周启明给我端来一杯热水,看我喝着,他忽然扑哧一笑。

    我生气地说:“笑什么你周启明,没心没肺的。”

    周启明指点着我说:“你也别说周筱茹不好,她是孩子的亲姑,她还能真的掐他?你倒好,你还要‘吊死’她,还弄棵‘枣树’,我真服了你了。”

    我说:“你别说我,我问你,要是换成你,你不生气啊,那是人话嘛!都气死我了都!”

    周启明说:“这事怪我。我这两天忙的昏了头。周筱茹从河阳来的时候跟我说了,我就不该让她来,我就不该让你们俩碰面。”

    我说:“反正以后我再也不见她了,咱庆远也不能见她。庆远见谁也不哭,就是一见她就哭,才邪门呢。”

    周启明说:“那你说怎么办?庆远还让不让他奶奶给带了?”

    我说:“算了吧,我还是给我妈送去。咱们再给她点钱,然后从乡下找个小孩帮着她照看。再有半年庆远一岁多了,咱们就把庆远接回来送托儿所。”

    周启明说:“咱还是回家跟他奶奶商量商量吧,好不好?”

    我说:“行。你抱孩子回去吧,我不回去,我怕那个周筱茹了,我惹不起我能躲得起,行吧。”

    周启明想了想说,“那算了,我今晚也不回去了。咱们明天再回去,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

    结果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就是在招待所住的。等庆远睡熟之后,周启明就让我到他的被窝里去。我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决定了今后的“大政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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