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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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小慧两个互相搀扶了,跟着媚兰来到她的住处。因媚兰是贤身边得力的大宫,故膝在自己寝宫北侧的倒座抱厦内辟出小小的一间,给她住了,一来僻静,二来自己时时叫着也方便,此话暂且不提。

    小鱼见这小小一间屋子虽然朝北,无甚阳光,但可喜挨着东墙开着扇小小窗户,窗外一株老高的槐树,枝繁叶茂,趁风不时送进阵阵清。屋内对着门摆一小炕,右手边一幅小小的梳妆桌椅,皆用的素被衾,很是普通,只那炕上、桌上都堆落着一堆齐整书籍,显示了此间主人平日里消磨时间的爱好。

    媚兰让她二人坐,她二人见整屋只有炕上可坐,可这满身的泥泞,哪里敢坐,便都推着不坐,媚兰一笑,“却把那外衣除去不就是了。”两人遂羞惭惭地除去罩裙裤子,方低着头挨着炕沿坐了。

    媚兰唤人给她们上药,先给小慧脸上耳朵涂了药膏,待将小鱼里衣掀开,只见右边腰侧一片乌青发紫,不由皱了眉,手指轻轻抚上,抬眼问,“疼吗?”

    小鱼只觉那手指沁凉,柔柔的像是摸到了自己的心里,再加上这一路的惊吓委屈,哪还忍得住,泪珠子扑簌簌爵下来了,抽噎着点点头,又摇头,“谢大关心,不很疼。”那边小慧见她哭了,过来拉她的手,自己也哭了。

    “好了,”媚兰命人去将跌打膏药烤了,回头对着她两个,“你们今日虽然委屈,但也确实有错,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小鱼小慧见她严肃,忙止了哭,皆垂下头去。媚兰也不催她们,只静静地等着。半晌,小慧见她虽然严厉,但并无怒意,便先怯怯得答了,“奴婢不该冲撞了钟姑姑。”

    “还有呢?”

    小鱼也答,“我们不该在那里玩闹。”

    媚兰见状,拿自己的帕子帮她们按了按眼泪,方说,“这宫里头不比外面,不是淘气的地方,须知这一玩就容易疏忽生事。你们也别怨钟姑姑,今天幸好撞的还是她,你们可想过,若是撞到了主子娘娘,可如何是好?”

    小鱼两个见她又是严肃,又是恳切,心下更服,忙蹲身要跪,媚兰拦住她们,又闲话了一会,见小鱼的膏药还没来,就让小慧先回去了。

    媚兰见小鱼眼睛总时不时往桌炕上的书籍本子上面瞟,便笑问:“你识字?”小鱼点点头,低声回答,“奴婢小时在家,父亲教过。”媚兰又问:“你父亲是……”“是个举子。”便低头不再肯说。媚兰也不再问。

    一会膏药送来,媚兰亲自给小鱼敷上了,问道:“刚才我恍惚看到钟姑姑的家侄也在里面。”

    小鱼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媚兰将药敷好,把她衣服放平,看着小鱼,柔声说,“其实刚才你若不出声,未必会讨到打。”小鱼仍不作声,媚兰抚着她头发,“嗯?”小鱼咬了咬嘴,“奴婢不能看着小慧打……”媚兰听了这话,半天不语,转身从架上抽了一本书,递给小鱼,“今后你若想看,就悄悄地到我来拿。”

    小鱼惊喜,秘抬起脸来,眼睛霎得亮了,“真的?谢谢大!”

    自此媚兰待小鱼自有些不同,小鱼几个经了这事,也勤谨了许多,每日里浇、打扫、整理、洗涮,竟一个大错不出,让透日还兴兴地想揪错的钟姑姑也渐打消了劲头。如此忽忽数月过去,转眼已近了七七。

    七七乞巧,宫中自半月前就开始准备,御园里早搭好了百尺锦缎秀楼,供当晚宴时各宫娘娘们登台乞巧,便是小鱼这些等宫们,也得贤开恩放假半日,自行便(声bian)宜处置。

    可巧这日天也好,日头又大又辣,眼见已到正午,管事的李姑姑这边正集了小宫们训话,小鱼几个早已听得不耐,偏李姑姑那里还细细吩咐着不许淘气、不许乱串、不许贪嘴,心里更焦的只觉得脚趾都快自行跑出去了。总算挨殿姑姑一句“罢了,都散了吧,可要注意种种,小心乐极生悲。”便急忙胡乱答是,等李姑姑出了院,几个人一呼拉就跑回了住的小院。

    小慧不当值,见她们来了,便叫,“怎门来,快去净手,这边我都准备好了!”小鱼几个净手回来,看院里正中已摆好了一个八仙台子,上面座着个大盆,旁边也摆好了一块红缎,都笑道,“好勤快丫头,可不是都弄好了。”又有一人问,“水可起了皮?”小慧得意,“那是,我是谁啊,今日你们都得谢我。看,已经起了皮了!”“那就好,我上午还担心呢!”“呷,这还用担心,这的太阳。”“你还说我,我看你早上就问了小鱼三次!”众人七嘴八舌得拥到八仙案边,看盆里的水果然起了皮,都煞是高兴,又有一人说,“快都散开,当心把皮吹散了。”

    原来这大荣习俗,富贵人家子晚宴搭楼登台,对月穿针乞巧,而这贫寒清苦人家,因没钱搭楼,便渐兴起正午投针乞巧,日头下摆一盆水起了水膜,们投针浮在水面,就着日头看那水底针影,有成云物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谓乞得巧;若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就是拙征了。无论巧拙,不过是古时们又添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是以得巧者固喜之,没得者亦欣然。

    这边小鱼几个排成排,先对着桌案跪了,双手合十,祈祷巧娘娘赐巧,礼毕起身,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有些胆怯,推旺搡的都不愿先投。

    “小鱼,还是你先来吧。”自上次洗衣事件之后,那几个小宫见小鱼行事果断,为人仗义,又的兰照顾,便都把她当了头。小鱼也不好推辞,笑着走到盆边,捻起红缎上的一根针,心里却也惴惴的,暗自祷告:巧娘娘保佑我一投成功,乞得巧来。然后弯腰屏住气息,斜斜把针往水面一投,那几个好像比她还紧张,或蹲身把眼与那盆放平,或趴伏在桌面上看,忽一人叫道,“有了有了,是个朵呢!”那个也说,“不是不是,我看像块云彩。”小鱼遂把心放下,脸上仍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们快也投吧。”一年长宫名唤小文的笑道,“连小鱼都能投来,我们就更不用怕了。”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一会子大家都投了,却有两人未乞得巧来,中间正有那个小文,她便有些没意思,小鱼上前握住她手,“小文,这原都是玩的,定是巧娘娘见你平素里太手巧了,才疼了我们这些笨的。”说的小文笑了,“怪道大家都喜欢你,真是让人不喜都不成。”

    到了晚上,有头脸的宫姑骨都随贤参加御园的乞巧宴去了,小鱼她们也乐得少人管束,下傍晚就在藤架前摆上了吃食,都是她几个凑份子由御膳房统一整治的,出钱虽不多,却也摆出了各瓜果点心八碟,并一壶水酒。待月儿刚上树梢,便齐齐抱膝围坐在一起,观星吃酒,难得的快活。

    一时大家都有几分醉意,小翠先朦胧哭了,“去年还是和族里在家里过这星期(古时七夕也称作星期),那时哪想到今年会到了这劳什子地方……”说的大家都有几分唏嘘,纷纷伤感起来。

    大家沉默了片刻,一人道:“大家先别苦恼,且想想明年不知我等却在何处?”“还能在哪,在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念想?”“那到未必,我听说沈娘娘宫里一个新近被一个王爷看上了,才将送出去呢。”“啧啧,这丫头是思了,我看你啊,说不定哪日便入了皇上的眼,就成了主子娘娘也不一定呢!”却听怦的一声,先前那宫不干了,拿手中的团扇拍她的头,“作死呢,又往我身上编扯!”大家重又笑闹开来。

    “小鱼,”小慧捧着脑袋看着星星,“你说,我们能碰到喜欢的人吗?”小慧这话问的突兀,可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情境,大家都各自都带了些许感伤,还会有谁去怪她?小鱼也迷住了,轻摇了摇头。

    渐沉,依稀能看到牛郎织两星靠在了一起,亮得冰凉,远处隐隐地传来笙箫乐声,七八个宫内最低下的小宫团在芜宫内小小的一角,望着空,渐渐没了话声。小鱼心中一片迷惘,是啊,这一生,还能遇到喜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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