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识周郎面(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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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临近,房栊向晚,残静默地敲打着东厢的暖霭轻暑。

  孙太太欣长的手指在头的玻璃莲灯下格外白皙无暇,指甲上淡粉的红,高挑的雅中不经意间流出了柔的媚。她左右端详,对着眼睛照了百十个轮回,满意地笑了,回头瞧见身旁的人皱眉深思,胳膊推了推,说道:“其实,那小妮子还是太嫩,只晓得什么是风雪月,没见过这风雪月之后的闺阁愁怨,遇到老四这种人,倒有些可惜了。”

  孙铭传怀揣心事,对于那种鸳鸯蝴蝶的情情爱爱没有半分热度,听到老婆的话,像往常一样敷衍地“嗯”了一声。

  孙太太没有注意,继续感慨:“小妮子也不是三头六臂的角,我是在想,要不要把姑妈请过来认认人儿?若是她喜欢,我也好做个顺水人情,从中帮忙周旋周旋;若是她不喜欢,我也乘机劝劝小妮子,让她趁早对老四死心。免得这男感情越演越烈,倒最后无法收场,闹得家里鸡犬升天,谁都不好受!”

  “嗯?”孙铭传略微惊愕,提醒道:“老四一直是瞒着人家的,你可不能捅漏子。”

  孙太太得意地笑了笑,俨然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我又不会多嘴,只是看一看姑妈的脸。”

  若是平日里,孙铭传早制止了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只是他一门心思盘算起自己的密谋,沽溏的军事基地需要建立一所院校,就地提升将士的行军作战能力,今天的宛静太让他大开眼界,这种通晓科学又把数字运用到恰如气氛的人在顺德实在太少。也许把姑妈请过来是一步好棋,不管姑妈喜不喜欢,张澤霖对人家已经是一半冰水一半火焰,如果稍稍添油加醋,他难免不会带人去沽溏小住,若是去了沽溏,请宛静在院校里传授课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如此秦军也就不是一支只懂得英勇杀敌的普通军队了。

  而此时的宛静斜靠窗棂,抬头望着一轮弯月,迎着徐徐的风,心里亦是一阵阵为难的酸楚。

  若他不是张澤霖该多好,顺理成章地救出表哥后,吩咐人安然无恙地把他和彦卿叔送回许昌,不管是答谢他的恩情,还是逃避姨丈逃避谭家,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若他是张澤霖,她该怎么办?从许昌,他便开始欺她,到了顺德,他又是一路地设下埋伏。表哥被他扣押在监狱,他说是生,她能相信确是生吗?现在她又不能摆出一张丑脸,把事情闹得僵硬,一发不可收拾,若是他不高兴了,拿表哥威胁自己,拿自己威胁表哥,事情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她像是被架在火炉上,左烘,右烤,全身都要炸裂了。

  孙太太是张澤霖的表亲,能不能找她说情,通融通融?她眼睛里灵光一闪,也许这事儿在峰回路转下会有转机。

  于是。

  翌日午后,孙太太派人请她去中堂搓麻将,她本不会,仍是干脆地应承了。

  中堂已摆好位置,三人围坐的场景只缺了她一人,孙太太瞧见她后,热情地唤她临近自己坐下,对着另外两张陌生的面孔介绍说:“这是余,我最近结识的干。”

  宛静习惯浅浅一笑,等待孙太太介绍两位,却是听到她交代银梅:“沏壶茶水来,不要碧螺,要老太太从东瀛带回来的绿茶。”

  “不提我倒忘了,今儿,怎么没瞧见老?”宛静对面上了年纪的老人边摸牌边问道。

  孙太太仔细望着门前的白玉麻将,随口答道:“我们家老太太,您不是不清楚,总以为外面的世界比家里好,刚从东瀛回来,第二天又去了乡下,说是,不停地惦记着源井那栋宅子里的梅树。”

  “大姨妈还真是有心有所属,妈,你倒是该学学人家。”宛静右手侧传来清脆声,一股子高调高傲倒不在话下,只是这“大姨妈”的称呼让宛静恍若初来园子的一刻。她不由细细打量了子,与孙太太不相上下的年纪,衣着风格也是出奇地相似,金黄的旗袍,大波浪披肩长发,耳垂边缘闪闪发亮的黄金圆环,还有那嫩滑手腕上晶莹剔透价值不菲的玉镯,她不再抬头望望对面的老人,颈脖上的一粒粒南海珍珠更是闪亮无比,她两鬓虽生了白发,除了眼角的褶皱外,脸阔却是饱满丰腴,白净夹着红晕,挡不住的富态富贵之气已跃然面上。

   “我倒是想学她,你跟老四,一个不再嫁,一个不初婚,让我这后半辈子怎么安生?”老人不满意了,满脸怒气,打出的牌也是冲冲地拍在了桌子上。

   “姑妈,你别气恼表,她的格是雷厉风行,指不定今儿在我这儿摸牌,明儿就宣布成亲,我怕你那时……”孙太太突然止了劝慰的话,推倒麻将,大笑道:“胡了。”

  众人一瞧,孙太太听胡的单张绝牌正是宛静出的。

  倒也不是她完全不懂,三家出什么牌,她一直跟随其后,至少如此,她不会输得太惨,只是孙太太一口一声“姑妈”,一口又一声“表”,那“姑妈”“表”眉宇间又跟整日所见的人颇为相似,她酝酿的那些投石问路的计策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头昏脑胀,也不知道该出什么,随意摸了一张,便打了出去。巧了,孙太太胡了。

  接下来的几局,都是宛静一个人一味地掏钱,她又是一幅蹙起峨眉、沉默不语的面孔,惹得三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随便打了一张牌,老人忍不住提醒她:“丫头,刚才出四万,现在出五万,你是不是不懂啊?”

  她笑了笑说:“好像我也没有其它的牌出了。”

  孙太太“噢”了一声,对银梅使了眼。

  银梅识趣地站在宛静身后。

  似乎抓住了大好时机,孙太太笑问宛静:“不会搓麻将,怎么不早说?若是这样,我就不找你了。”

  宛静来这里陪客是有求于人,哪敢说自己不会,她莞尔回笑:“不是不会,只是这两年几乎没碰过,生疏得紧。”

  “听余口音,不像是顺德人。”“表”好奇地发了话。

  “余是许昌人?”老人亦是问道。

  “太太真是厉害,我祖籍许昌定州。”宛静没有隐瞒。

  “噢,不过,你的定州音比较淡,很难听出来。”老人又补充说。

  宛静解释说:“我早年的时候一直在许昌读书,后来又去了南洋两年,是最近才回来的。”

  “你去过南洋?”“表”来了兴致。

  宛静点了点头,不悲不吭,一一答复了“姑妈”“表”提出的问题,其间,孙太太适宜地见缝插针,投其所好,表扬她懂什么会什么,总之她的好被孙太太干净利落地摆了出来,还不露半分自个的小心思,只说:“能认识这个,我是有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