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后两人并未表现出其他观影人的愤满情绪,趁人闹哄离开的空荡,张澤霖扶起她说道:“男人为了事业稍微牺牲是常有的事,晚娘若是不去找他,不去逼他,兴许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却扯掉手反驳说:“事业不过是抛弃子的借口,我倒是相信他心里全无晚娘才是真的。”
他显然不同意她的观点:“这世上的男人多半都是有情有义有爱难开,只要晚娘在老家稍作等待,刘圣才发达致富后,定会妥善安置她们母子,两全其的事何必弄到两败俱伤。”
她不让步地争辩道:“负心便是没心,若是天天期盼丈夫的怜悯施舍,天天与人争舀一锅菜汤,倒不如另砌炉灶,另寻他方,过自己逍遥的日子。我若是晚娘,定不会寻他,不会等他,不会守他。”
他笑而不答,双手护她左右,防备她与陌生人相撞,又提防她走茬路子,纠正她的方向,两人如此跟随人流大众,慢慢摸索出剧场。
早已久后在外的何家司机,隔着人山人海,一眼认出了她,匆忙走至跟前,躬身说:“余,总算等到你出来了。”
呼吸到新鲜气息,她神情气爽,眉目清明,这才忆起是随何宗望进了剧场,不由问道:“何少爷是否公务繁忙先回去了?”
司机微微一惊,回道:“是,何少爷命我在此等候,如是出来,接你回去。”
料想此人定是老实本分地从影片开始等至现在,她不免愧疚,不得不转身同他告别:“时候不早了,我必须回去了。”
他听罢怅然若失道:“原本打算邀你吃顿便饭,顺便商讨如何营救谭世棠,看来,我匆匆过来找你,是自作多情了。”
她清晰的眼神顷刻间被他的话蒙了一层霜雾便得混沌不堪,她知晓他肯定有办法救表哥出来,料想不到如此之快,她怔怔问道:“你有办法?”
他坦然自若,冲她微笑,俯身轻言:“难道聪明伶俐的余看不出来吗?我跟奉军总司令张澤霖关系非浅。”
她当然看得出来,在许昌他答应帮忙救世棠的时候,她已经瞧出来了,她兴奋之溢满面容,却是低下了额头,两手拎着白皮革小包,双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黑皮鞋,难以置信问道:“你真愿意帮忙?”
他轻松笑道:“我答应过你。”
她撩起眼眶对上他的自信灼灼,不感激涕零。
打发了司机回去,两人便沿着人流大道,缓步慢行。他身上换了件深褐绒布西装,没有丝绸料子的亮堂,左手低调地放进口袋,右手去横在她的腰后,两三厘米的距离,却是不与她触碰,只是与过往行人交错时,适宜地搂过她的腰,拉进怀中,等待行人过去时,方才松了开。
转过汽车拥挤的大道,随他转过杨柳细枝的小巷,找了间生意冷清的茶楼,去了二楼雅座,点了壶碧螺,远离了窗子外的汽车鸣笛,人声鼎沸,夕阳再次破窗,挥洒点点红渍,俨然又一次回到许昌平静的清凉。
“你怎么知道我在影院?”自从谭彦卿怕遭惹事端和盘透漏她的秘密,在他的面前,她已成了透明的白纸。
他翻看菜单,自然答道:“若是我说,一路随你,怕你又是不信?”
她自顾微笑,唤来小儿准备一碗瓷盅,清洗碗筷茶杯后,方沏了两杯清茶,他则是点了几分清淡的菜肴,荤素得当,多是南方口味。
包厢重新归于平静后,她言归正传:“你打算怎么帮我?”
这话比他想象中素有水平,他反其道而行之,问她:“你想我怎么帮你?”
突然感到这又是一个揭露她所有底线的手段,可她无法讨价还价:“我想见表哥一面。”
他拒绝:“不行,上级有严令。”
“我想写封信给表哥。”
“不行,你会牵连其中成为帮凶。”
“我想见张澤霖。”
“不行,他一般不接待外客。”
“我想混进张府。”
“不行,张家一不缺下人二不随便录用下人。”
确实不想火冒三丈,可是面对他口无遮拦不假思索的“不行”,血液顿时不畅,拥堵在面颊,活活在白皙上铺了一层红粉,她气焰熏天地搁下茶杯,愤然道:“以为你能上通天,下通地,原来,不过如此。”
他不气恼她的嘲笑:“想见张澤霖,未必非要进张家。他明天下午会去顺德南郊的古阳猎场打猎,到时我来接你。”
夕阳给他的笑容度了金黄,像幼时被父亲牵着瞭望自家的麦田,不着边际的金黄里只听到他爽朗的笑意,她只觉被大片的金黄包围,自己闪烁其中。
这一顿是在风轻云淡中度过的,菜肴是清而淡味,话语是轻而雅道,宛如两条潺潺的溪水,偶尔和谐地平行,偶尔交叉地相会,闲聊得多是南洋的文化风情,琛州的人文景观,还有许昌的特街道,两人可以就一条古街的名字追溯到上下几千年的悠悠历史牵涉到海外国家的先例特例风土人情,仿佛是小说里的唐吉坷德,已经游侠过大千世界天南地北。
他送她回家时,大街已空寂无声,月亮悄悄爬上树梢,闪闪的霓虹灯拉长影子,她再一次把心底的话亮出台面:“我以为昨天一别,以后不会相见的。”他再一次重复了声明:“我答应过要帮你的。”
一个人偶然出口的话不可相信,可再次重复的话配上他的行动俨然加重了万分信赖筹码,令她不容置疑。这仿佛是雪中送来烧炭,让她步步温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