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来月没下一滴雨了,干枯的黄土地上被日复一日的火辣辣的太阳晒出一层白的盐酸。山上稀稀疏疏的几棵半大不小的树木,也被晒得踏拉着脑袋。被推成斜坡的公路扩宽边沿工程,虽有理论数据的保证,但还是没有经得起这历时半小时而没有间断的暴雨的检验。有多处山坡在大雨强有力的冲击之下,出现了比较大的滑坡。有两部还在施工的推土机下雨时没有撤走,也被滑下来的山体埋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特征,似乎原本这里就是一个小山坡。
黄立改听到两部推土机被埋后,一刻也没停,他坐公共汽车,搭长途汽车,租摩托车急急赶到出事工地。他组织大家经过几个小时的挖掘,两部被埋得面目全非的推土机已经被强行拖出了烂泥堆。他马上指挥把被埋机子拖到不远处的工班清洗,又赶忙打电话给修理班,要他们马上派人来进行抢修。在给市公路局进行电话汇报灾情后,他又一边布置对大面积滑坡抢险方案,一边用电话向黎曙光汇报这里的情况。说起来,黄立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自己能解决的他是绝不会向黎曙光汇报的。按他的想法是,不给掌握全局的黎曙光在正常思维中增添半点烦恼。几年来,这次是仅有的一次例外。这价值近百万的两台推土机,既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又不知道坏到什么程度。所以,他破例给黎曙光报了一次忧。
要说黄立改在有点叫人目瞪口呆的大滑坡面前,始终保持着忙而不乱的神态,又显示出从容镇定的风度。他还安慰两个在一旁哭的司机说:"小伙子,别哭了,这就是教训。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想到把机子开到安全地带,然后再去躲雨。你也知道这机子一台就是四、五十万元,这不是我们可以随意左右的数字。而且,这些都是我们黎总的私人财产,更要求各位倍加珍惜”。黄立改拍了拍两位吓得只知道哭的小伙子的肩膀,说:“你们快去把机子洗干净,认真检查一下哪些地方坏了。待一会儿,修理员应该到了,争取尽快把机子修好,这里还要赶任务”。
两位吓得懵懵懂懂的小后生,象是在迷路的大森林里找到了出山之路一样,这才清醒过来,止住哭声。一边应着,一边撒腿就跑了。
黄立改看上去从容镇定地指挥着各项工作的铺开,可他心里比谁都急。他的大将风度,与几年跟着黎曙光也学了不少,再则这几年独挡后勤一面也锻炼了不少,他知道事情已经出了,再急也于事无补,而自己一急,手下的更是六神无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在这时只有自己镇定,员工们才会觉得有主心骨。有一些可以补救的事,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在刚才的忙乱中,他首先向市公路局汇报了灾情,得到的答复是,滑坡土方问题,会马上派人核察土方数量,可以马上组织施工,不能延长工期。至于两台淹埋的推土机,可以给予一点的补偿,这是天灾造成的损失,虽是甲方应负的责任,但能这么爽快的答应,也是曙光公司在施工中的信誉征服了甲方。这也给黄立改悬着的心,悄悄有一点落实的感觉。
市公路局的领导和技术员来了之后,黄立改带着他们看了两台被强行拖出来的推土机。经过反复查看,最后商定给十万元的赔偿费,尔后,又沿着施工线段一路查看了一遍,对几个大的滑坡点的土方进行了大概的估算。
市公路局分管业务的袁副局长最后说:“黄总,这些损失是天灾造成的,也是难以估算的,这种损失摊到谁面前,谁也无法避免。就是我们自己来施工,也是无法避免。所以,这个不可抗拒的天灾损失费用,全部由我们甲方承担。不要你们负担一点,这个问题请你们放心。但有一点要说明的是,工期不能推后一天,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问题。因为,这是市里面给我们下的死命令,我们也无权推延。所以,请黄总务必抓紧”。
“袁局长,这次滑坡量已超出了我的想象,要按时完成工期是有一定困难,但是,曙光公司当初既然在合同书上签了字,就是再增加一倍的困难,我们也要争取按期完成。如果是我们的延期,而使各位领导在市里丢人现眼,那我们公司还有什么信誉可谈”。黄立改掏出一包烟给各位散了一支,接着说:“我马上从其他工地调一个班的力量过来,就是用三班倒的形式运作,也要保证按合同工期完成任务。”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局里也要的是你这句话。凭着曙光总公司的信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工程的按时完工之时就是你们进入一条三十公里扩宽路面工程之时,还外加一条和新扩宽路面的铺设柏油任务”。袁局长被黄立改那掷地有声的话语感动了,这位长期抓公路建设的副局长,经历了不少工程队,没有一个工程队不是让他在工期上伤脑筋,就是在质量上让他呕气。从去年遇到这支工程队后,便感到是一种全新的风貌,既便工程款暂时还没到位,进度也不会减,只是会提前完工。质量也不会差,只是做得铆是铆,丁是丁。今天遇到这么大的滑坡,他们还是那句话,曙光总公司签的字算数。这样的工程队,叫这位饱经风沙的袁局长不得不感动。他不放心似的说:“有什么困难,你随时给我提出”。
“我们的困难再大也是小问题,你们的困难再小也是大问题。如果遇上这点小困难都不能自己解决,我们就不佩是曙光总公司的员工。也不佩承包你们的工程。困难肯定是有,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克服。袁局长,请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因为一些小问题而影响你们的大全局。”
“谢谢!”袁局长一把握住黄立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深情地表达对黄立改顾全大局的谢意。他一边握住黄立改的手不放,一边转向旁边对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说:“小王,你明天来工地之前,到财务科把十万元赔偿金取出来,给黄总带来。我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他们最需要钱。而黄总又是一个轻易不开口的人。对于这种讲信誉的工程队,我们要高看一点,厚爱一层。对于黄总和曙光总公司我们更应如此。”
“谢谢领导对我们工程队的支持和关照,谢谢各位对我们遇到的困难的理解。”黄立改被袁局长的高度评价所感染,他和其他随行人员一一握手,满面笑容地将他们送上车,直到起动的车渐渐远去,他还在不停地挥着手。
要说黄立改的机械化施工队自去年初成立以来,也确实经历了不容易的发展。办事老练稳重的他,开始只购置了一台挖掘机,两台推土机和五部自卸车,使他万万没有想到,队伍一成立,工程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使他应接不暇。也正如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真是运气点得火燃。他又连忙购置了五台挖土机,三台推土机和十部汽车。经过一年的赶急赶紧,实现利润两千多万元。今年,他把队伍扩大到五百来人,拥有十台挖掘机、六台推土机、三十台自卸车、一台压路机和水泥。沥青铺路队,还有一个机械维修班。今年的工程形式更加看好,一下就进了三个县的开发区,进了两个县的新修公路的工程,还进了这条市里的公路扩宽工程。要讲队伍成立以来真可以说是风调雨顺。连一点磕碰的事也没遇到,这叫黄立改心里常常暗自高兴,还真是托黎总的洪福。今天遇上这一次,还真叫他镇定的脸上,偶尔也会呈现紧锁的眉头。他自责自己平时管理不够、教育不好,出现了损失较大的第一次。虽然,市公路局有十万元的补偿,但他觉得愧对黎总全力支持组建队伍的信任。
送走公路局的领导和工程师,黄立改赶到工班。这时,两台机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黎曙光在帮着和几位修理工在修理机子。“黎总,你这么快就赶来了?"还处在深深沉思中的黄立改一走进工班,突然眼睛一亮,把他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黄总,听说市公路局的领导和工程师来查灾情来了”?黎曙光放下手中的工具,直起身子搓了搓手中的油污,可怎么也搓不去,只好无奈地扬起双手,意思是说,握手就免了。他走到黄立改面前,说:“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报忧的硬汉子,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总是一个人扛着。今天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这事情小不了”。
“黎总,这你也看见了,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主要是我平常管理上的疏忽,安全教育的不到位”。
“黄总,你不要太自责,不是有一句这样的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次失误也许对员工正好是一个教训,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我不是太自责,这本来不会发生的事情,可还是发生了,能叫人不心痛吗”?
“黄总,是我们不好,黎总来了你给他说,这个损失我们用打工的钱慢慢还,决不让你受半点连累”。两位在一旁给刚来的修理工当下手的机手,不知道刚才在一起帮忙的人就是黎总,现在又见黄总在叹气,急忙想着法子安慰黄立改。
“你们还不知道,他就是黎总”。黄立改见两位机手还不知道和他们一起做事的是黎曙光,连忙来了个介绍。
两位哭丧着脸的机手,一听刚才和自己一起做事的就是黎总,一下慌了神。还是其中那个瘦高个先晃过神来,他连忙向黎曙光鞠了个弓,说:“黎总,这次事故是我们的责任,与黄总无关。这个损失,请你放心,我们俩会用在这里打工的钱慢慢还”。
另外那位机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见同伴在认错,只是一个劲的在点头。
“这个责任不能怪你们,只怪我平时没给你们交代清楚”。刚才还在自责,看见两位手下的机手在一个劲的认错,黄立改立即转了腔调,反而安慰两位机手。他接着说:“你们还是离开师傅两三个月的新手,不可能有这样的经验。以后,遇上这种情况你们就有经验了”。
“是的,这个事故不怪你们,也不怪黄总,这是谁也无法预测的天灾”。黎曙光走上来拍着两位机手的肩膀,说:“从刚才你们能主动为黄总承担责任这一点来看,你们俩都是好样的。我相信,在以后的施工中,绝对是敢于攻坚,善于打硬仗的好员工”。
两位员工刚才还是提心掉胆的,现在被黎曙光这么一说,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时,四位修理工告诉黄立改,两台机子受损程度不大,黄立改一听好不高兴,便要他们今天一定抓紧修好,没有的配件马上派人去班里拿。
黄立改把公路局对滑坡土方的认帐,对两台机子受损赔偿十万元以及要求按工期完工的情况向黎曙光作了一个汇报。说:“我以曙光总公司的名义作了保证,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决不延长一天工期”。
“黄总,你今天主动出的工作,等于为总公司挽回了几十万的损失。虽然,出现这种情况按规定是甲方负责。但是,你不及时提出,人家也不会负责。这是其一。其次,是你的这个保证作得好。这个保证既显示了我们的实力,又宣传了我们的信誉,还等于给公司打了一个广告。你把表面上看起来是坏事,却实实在在地办成了大好事。不经意又揽到了一个三十公里扩宽路面和一条公路铺柏油的大工程,看来你这一摊子今年要成为总公司的领跑者了”。
“黎总过奖了,今天这个事故本来就是我的一个失误。根本谈不上出的工作”。老实憨厚的黄立改被黎曙光说的都不好意思起来,但他马上镇定下来说:“我不敢说当几位副总的领跑者。不过,我会十分珍惜这份工作的”。
黎曙光一把握住黄立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他知道黄立改不善于张扬,要说出这样叫人一时难以领会其中含义的话语,不难让人相信他是发出了肺腑之言。
这时,一轮暗红的太阳已斜挂在远处高山的顶上,顶峰已挡住了太阳的一角。周围残存的几朵云块,也染上了一层暗暗的红。
如果说机械化施工队今年遇上了火爆之年,那么园林队则可以说是遇上了行运之年。茂林市的园林建设今年全面铺开,黎卫旗成功地接到了秀流公园,步行街,开发区,城区六公里长街道绿化的四个大工程,又揽到十一个局机关的园林工程建设项目,还在四个县里跑到了几个大的绿化工程。还有不少单位,几个县的绿化工程在洽谈之中。现在黎卫旗直接指挥的员工,并不比砖厂要少,保守的估计也有四五百人。当然,这里有大部分是临时聘用搞突击的人员,一个项目一搞完就立马走人的,而真正的正式员工,也只有一百多人。这些就是园林的骨干力量,分布在各个项目的建设工地上,起着技术指导作用。黎卫旗还从社会上招来十名学专业的大学生,每个大学生都分管几个工地的设计、施工、以及人员安排。自己只是到各个工地检查质量,督促工期。调进所需的、草、树木,再就是招揽工程。
尝到了甜头的黎卫旗,胃口越来越大。他在张伟的支持下,调来推土机,把猪场上面的那一大块荒地推平,又调来挖土机,按照规定距离挖成一条条一米深,一米宽的长沟,单等运来的截枝树在这里栽种,那一溜溜长沟的周围,便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卉苗木培植土。按暂寄树木的间隔距离,这一长溜一长溜的土沟。足可以栽上四,五千棵的截枝树。那培植的土和长溜土沟中的间隔空地,更是可以育上十来个大工程的草。当他得知一位员工家乡的山上到处是桂树的消息,立即要这位员工回家乡大量收购大小桂树苗,十车、二十车都要。接着他又安排几位来自山区的员工回家,大量收购截枝樟树,铁树,盆景树兜。还到各县的苗圃联系一些价格合理的苗木。
黎曙光看到园林队的火爆势头心中不胜欢喜,在这顺风扬帆之时,他觉得更要以优秀的施工质量打造好总公司的品牌。这一天他来到六公里长的街道绿化工地,只见街道两旁一长溜已经挖好的大树坑,人们两人一起、三个一伙、四个一组地组合在一起栽种大兜截枝樟树。大卡车把运来的树苗慢慢地在每个大树坑旁卸下,卡车慢慢地往前开,树苗慢慢地卸,直到车上的树木全部卸完。这时另一部车又接着卸,一直向前延伸。后面栽种的队伍更不示弱,他们往往是将截枝的树兜抬放到坑内。按照规定的尺码扶正树干,然后众人填土掩埋,这样始而复来,也没觉着有一星半点的枯燥。而他们后面就跟着浇水的人员,这一看就知道是一道必不可少的工序,在紧张的施工中成了忙而不乱的公式和一环扣一环的程序。这时,后面远远走来一位姑娘,她在这棵树边瞄瞄,又在那树树边量量。突然,她在一兜树边站定,朝前面栽树的人大声喊:“赵雨齐,你们把这兜树怎么栽的”?
那个叫赵雨齐的员工赶快跑过来,喘着粗气说?“大街上你咋咋呼呼的,难道我们栽错了?”
“错没错,你自己来看一看就知道,我暂时不说话”。
赵雨齐也没有作声,站在树边对两边已经栽好的树,这边瞄瞄,那边瞅瞅。从他疑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似乎是有点奇怪。他不相信似的从裤袋里掏出一条钢卷尺,把街道的路沿和树干的距离认真量了一遍,不服气的说道:“不就是差十五公分吗?值得你这样大喊大叫的吗?人家那精密仪器还有个允许误差数,何况这是载树呢”。
“你知道吗,这个工程本身就是城市化、绿化工程。如果我们这兜树往左偏十五公分,那兜树右偏十五公分,这一反一复就是三十公分。以后市民走在街上,不是能得到化的享受,而是有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茂林市这个化工程也会因为我们平时的不注意,而变成不合格工程。所以,这兜树要重栽”。
“你何桂英也不要在我面前大帽子吓懒人,这种场合我见过,这个误差应该可以,你就是叫总公司黎总来,我也是这么说”。
黎曙光象一个普通市民一样正在一边走走,一边停下来看看,两位员工的争论把他吸引过来。他见这位叫何桂英的姑娘工作如此认真负责,对工程质量有一丝不苟的精神,心中对自己员工的高度责任心颇感自豪,顿时便产生了一个再测试她一下的念头。于是,他装着帮赵雨齐讲话的架势,说:“同志,重栽我看没有必要,把这棵树往那边推十五公分不就行了吗?再说人家出来打工也不容易,重栽这棵树又要耗半个工了,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还落了个大好人的名份”。
“同志,谢谢你看得起我们这些农民打工者,可我们不能为了多拿钱而做事不负责任,更不能拿没有良心的钱知道吗。我们的黎总经理就是打工仔出身的,他就是凭着对人真心,做事情讲诚信成就了大事业,我们打工仔更不应该因为自己工作中的不负责任,而玷污曙光总公司这块牌子”。何桂英又对赵雨齐说:"这棵树非重栽不可,不过,我和你一起重栽”。
“同志,从你的话语中,我看到了曙光公司新的希望,就凭这一点,我也参加一个,赵雨齐,我们一起干吧”。
这时赵雨齐也不好说什么了,他连忙跑去拿来锄头,链刮,铁锹,分发给每人一件。
也可能刚才受何桂英话的感染,也可能是见一个路人也来帮忙的缘故,赵雨齐拿着链刮来了个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就把堆起来的泥巴刮开,看他那链刮的走势,就知道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看他熟练的动作,就知道他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看他头上沾满汗珠而又顽强直立着的寸发,就知道他有直爽的格和火爆的脾气。如果平时多加强引导,在园林队里绝对是一个能独挡一面的骨干力量。
“看赵雨齐的操作架势,在园林队里肯定不是一个新手。”黎曙光一边铲着坑里的土,一边有意无意地与他们套着近乎。
“他是园林队的最元老的员工,园林队一组建就进来了,现在是一班的班长,论干活,在园林队是无人可以比的,论搞突击,他们一班一直是最叫得起的。”刚才还在互不相让地对垒的何桂英,这时也说起赵雨齐的好话来,可还是没有忘记实事求是的原则,夸完之后又接着说:“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做事有些马虎,为这个马虎眼,我没少要他返过工,也为这事,他也一直对我记恨在心”。
“什么记恨不记恨的,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是说你有时也太机械了,这么多的工程,要做得十全十容易吗?有时就差那么一丁点,你也喜欢较劲”。赵雨齐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了,没有刚才那吹胡子瞪眼睛的神态了,也没有刚才那移山填海的口气了。而心平气和的此时,倒显出一幅憨厚老实,善良淳朴的模样。他那古铜的脸庞上还透出一丝很难分辨的笑意,说“其实我也知道,一个读了十多年书的大学生,如果我们做什么你都说好,人家会说你没水平。所以,你总喜欢找我这个最容易讲话的人的岔,以突出你的能力水平。哪知道适得其反,人家说你好,我说你机械”。
“哎呀,你这个猪脑壳敢耍我”。何桂英知道赵雨齐又借机在旁人面前唰她了,这兴许是老习惯了,不足为怪。只是今天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现出一幅奋勇还击的样子,也毫不示弱说:“谁叫你那么蠢,一个小学一年级连着读了四次,好在现在的学校都是钢筋水泥浇灌出来的。要不然学校早就给你读倒了”。何桂英象要得到证实一样,笑着对黎曙光说;“同志,你如果不相信,你就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他不把手指掰成骨折,就不知道是等于二”。
黎曙光看她褒中带贬的言谈,不失幽默与和谐。这种时而暴风骤雨,时而和风细雨,兴许是繁重、枯燥的体力劳动的调节剂,只有这种和谐笑谈的调节,工作中会更加有劲,生活中会更加有滋味。这些长年在外的打工者,没有这生活中有滋有味的调笑,会变得郁闷、烦躁、无味。他一听何桂英是一位大学生,不问道:“没想到,在你们园林队还有大学生当打工者”。
“这有什么奇怪,我们园林队大学生打工者有十来个,据说在我们总公司有一百多名大学生打工者,我们的黎队长就是一名大学生”。何桂英如数家珍一样,给黎曙光一一介绍。她接着说:“今年我们园林队的业务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异常的火爆,我们黎队长准备还要招十多个学专业的大学生进来”。
“同志,你别小看了这个恶婆娘,她可是我们这一摊子的总负责,从设计到施工,从质量到进度,还有我们一班二十多个员工,一百多名临时工,都是她管。她分管八个比较大的工地,总造价一千万左右。现在已经完成三个工程,还有五个工地也快了,据说我们又要同时进新工地,今年我们一班的生产任务,可以超过去年全队的全年指标数。不过,这个恶婆娘应该是第一功臣”。赵雨齐与黎曙光把树兜抬到坑里,经何桂英一番左瞄右瞄和丈量,定准了位置后,扶着树干任他们填土。可嘴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说:"虽然说今年累一点,她也更机械一点了。但今年的工资比往年要多得多了,要说总公司这牌子还真管用,没有这块牌子我们不可能揽到这么多工程。她讲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是有一句讲得好,不要玷污总公司这牌子,如果这块牌子倒了,工程就跟着倒了,我们跟着就没有事做了”。
“看来我今天没有白要你重栽这棵树,这个连再蠢的人早就明白的道理,你现在终于明白了,进步了”。何桂英也是一幅玩世不恭的神态,转而她又严肃的说:“赵雨齐,今天晚上交代这三个组抓紧点,争取在这个星期内把树全部栽完,下星期转入圃工作。明天这里还要抽一个组出来,进市国税局这个新工地。开发区工地过两天也要抽一个组出来,准备进市公路局机关工地。还要告诉他们人抽走了,工期不能延长”。
“好,这个是我们一班的老规矩,能在我们一班混的下的,都懂这个规矩,除非是混不下的,或是不想在一班混的”。赵雨齐看土已填到坑面来了,扶着树干职业地围着树踩了一圈,然后接过黎曙光手里的链刮,把散在四周的土刮拢堆在树兜下,又用链刮把土堆四周拍紧,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对黎曙光说:“同志,对不起,今天由于我的失误,累得你出了一身臭汗,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农民打工者,我也是农民打工者,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要把事情做好,不要叫人家小瞧了我们农民工。我们还要做到人家做不到的,我们要做到。人家做不好的,我们要做得更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竞争的大市场上站稳脚跟,才能赢得市场,才能揽得到好工程,我们才能每天有事做,人们才不会另眼看待我们农民打工者”。黎曙光习惯地拍了拍手中的灰尘。接着对何桂英说:“你做得很好,工程质量问题,不是小问题,是关系到总公司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平时可能因为一点点不起眼的小问题,最终导致我们失去信誉,失去市场,,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所以,工程质量这根铉,一刻也不能放松”。黎曙光又转向赵雨齐说:“一班的战斗力量是园林队的骄傲,赵雨齐的大名我也早就听说了,你说的这个恶婆娘的机械也好,罗嗦也行,与你过不去也罢,其实,她都是为你好。你的施工质量不好,以后人家都不要你做了,你的施工速度再快,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你说是吗?”
何桂英和赵雨齐被黎曙光这么一说,搞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一个过路的行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园林队的事,可他说的又是这样的有榜有眼,好象是亲身经历过一样,赵雨齐眨眨双眼,不解地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内部的一些事情”?
“我不但知道这些情况,我还知道你们一班二十四名员工,分成了二十三个小组,每个员工担任一个组的组长,组长根据工程任务大小聘用临时员工,赵雨齐负责各个组的工程进度和管理,何桂英负责设计,施工和工程质量”。黎曙光邀两位待在那里的员工一边走一边谈:“我还知道你们今年到现在为止,已经完成的和正在搞的工程就有一千一百多万元。明天要进的市国税局工程,造价是一百二十多万元,过两天进的是公路局机关造价是一百一十多万元”。
黎曙光这如数家珍的数据,把何桂英着实吓了一跳。平时黎队长一再强调,队里的工程情况,管理情况,资金运行情况一律不准对外面的人说。再则在大学里也听教授们大讲特讲过商业间谍的危害。经过这一联想,她不免警觉起来,眼前这位相貌堂堂,和蔼可亲的男子汉,说不定就是一个商业间谍。虽然自己只是在课堂上听过商业间谍,在生活中还没有亲眼见过。但电视和电影中的间谍都是和这位男子汉一样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又喜欢借帮助别人之名获取自己所需的。想到这里,她不声严厉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开始就给你们说了,我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打工者。只不过来茂林市时间可能比你长一点,我已经来了六年了”。
赵雨齐不知道商业间谍这个概念,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可叫他奇怪的是,刚才何桂英说话还是和颜悦,心平气和的,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是一脸的严肃,真是天的天气,孩子的脸,看来现在还要加上一句,何桂英的脸。他不解地看了看一脸坦然的黎曙光,一会又看了看一付严肃认真模样的何桂英,真感到莫名其妙,轻声的问道:“何桂英,你怎么了?”
何桂英也没理会赵雨齐的询问,而是一幅穷追不舍的势头,盯着黎曙光追问:“你在哪里打工?”
“我和你们一样,也在曙光公司打工”。
“那你在哪个公司打工,叫什么名字?”
“我在总公司打工,我叫黎曙光”。
“什么,你叫黎曙光,你就是我们黎总?”这让何桂英惊讶不已,虽然她没见过黎曙光,但在平时没有少听见黎队长有声有地讲起过黎总的各种传奇故事。而现在站在面前的男子虽一表人才,穿戴与普通的打工仔没有两样。不管怎样联系,怎么去想象,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位男人与有几亿身价的曙光总公司老总对上号。她象是要考证一下真伪一样,提出了一连串问题:“园林队长叫什么。分管我们的副总叫什么。你什么时候回过家”?
“我难道不象黎曙光吗?不过,我可以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你们的队长是黎卫旗,分管你们工作的副总叫张伟,我自五年多前出来后,还没有回过一次家”。黎曙光象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回答,没有打一下吞吐,一口气就说出来了,他自觉的有些滑稽可笑,难道还会有什么人冒充我不成,可心里对这位忠于职守的大学生颇有好感,如果每个员工都有这种责任心,企业超常规的发展,那就根本不需要什么考证。他又不想让这位尽职尽责的大学生费更多的脑筋去猜疑。于是。接着说:“何桂英,我知道你是前年毕业于省农业大学,去年进入园林队的,没有错吧”?
“你真是我们的黎总?刚才还以为是名商业间谍呢”。何桂英一扫刚才还严肃有余的铁青脸,在本来就娇的脸上犹如铺上一层薄薄的红,使她那高挑而苗条的身材虽然被宽大的工作服严严密密的包裹住,那秀丽而飘逸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扎成脑后一束,而没有一点淡装的鸭蛋形的脸上却显露出亮丽。那柳叶般的眉毛,在眉角之处变得非常自然的细小,给人有天工巧匠精心打造成的感觉;那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宁静之时,有如两汪没有任何波纹的秋水,激动之时,不用她开口,那一眨一眨的眼睛就会把各种信息准确地传递出去;那挺直而秀气的鼻梁,让人见了,也没有什么理由说不恰当;那樱桃般的小嘴,每每在一张一合之时,却能恰到好处地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她,她全身散发出没有任何修饰的原始。你仔细看她之时,她得简直让你喘不过气来。难怪赵雨齐这样的彪形大汉在极度疲劳时,也没有忘记寻找一点岔子跟她斗斗气。跟这样迷人的姑娘斗气,再怎么吃亏也是种享受。这也许是常年在外,不近的打工者,在实践中总结出的经验吧。
“我不是你所说的间谍,我是黎曙光。不过,我很佩服你的机警,也很佩服你维护总公司利益的责任心。如果我们总公司的每一位员工都有你那种责任心,集体荣誉感,我们总公司将是一个无坚不摧的战斗集体,而又是任何力量也攻不破的坚强堡垒。赵雨齐,你有张飞的猛劲,但也要学习张飞穿针的细活。园林工作中既有快速突击,但更多的是精细活,要使自己在工作中能快的起来,慢活也能精细的起来,这才是队里的一个全能型人才”。黎曙光停下脚步,接着说:“听黎队长说,你们俩的决心很大,争取今年完成两千万的工程,是不是”?
“黎总,我们是有一个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何桂英先提出来的,我持赞成态度。心里想,她一个的都有这个目标,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还会怕她不成”。赵雨齐在她面前始终摆出一付不服输的架势,虽是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争吵,但他们的配合在十个小组里是最好的,完成生产指标也是最高的。
“黎总,是有这个目标,但我觉得一切宏伟的目标,都是在不断努力中实现的,现在离目标相差还有一段不少的距离,我们只能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刚才大胆泼辣的何桂英,知道来帮忙的路人是黎总后,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她怕黎总在那个大场合一说,自己又实实在在没达到这个目标,到时给人留下一个吹牛皮说大话的把柄。因此,她见黎总讲出此事,赶紧巧妙地弥补一下,以留个以后的好收场。
“对,一切目标的实现。都是来自平时不断的努力之中去实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当这个目标实现之时,我会在总公司摆酒招待你们两位”。
”好”!何桂英和赵雨齐听到黎总的许愿,显得异常兴奋。一起工作一年多了,说话从来没有合过节拍,今天倒是象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不管用不约而同也好,还是用异口同声也行,反正他们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一起说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好字。也许这个平时不被人们所刻意注视的好字,如一支兴奋剂,催开三人脸上的灿烂笑容。象长江巨浪的力量,加快了工程进程的速度,象一篇激励斗志的出征誓言,鼓舞了广大打工者奋力打拼的决心。
天空终于退去一些灰淡,现出一小块一小块的藏蓝。太阳冲破一层又一层灰淡的阻拦,顽强地向大地射去一束又一束的阳光,那街道两旁刚栽下的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新鲜,显得茁壮。
在商海中搏击的老水手,除一定具备有比较强的预计能力外,超凡的选择能力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金垒集团老总谢深洪携巨资投资茂林市,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别无选择地听信了老朋友樊安的一面之辞,轻易将一个四百多万的全套工程交给六年前还是一个打工仔的黎曙光老总承建,不能不说是被席间的气氛惑所致。回到家经过一番深思,更觉得一阵后怕。如果他在施工中工减料,自己这个比较大的工程,不就成了人们常说的“豆腐渣”工程。如果他给我拖延施工时间,不又是推迟了自己投巨资而想获大利的步伐。虽然,各种后果自己都能在最后的对搏公堂上站得住脚。但是,自己又能在马拉松式的经济司中撬得起这个时间和精力吗?如果现在要是反悔,不仅得罪了樊安老朋友,又要得罪初出茅庐的黎曙光。还要赔偿一笔数目不小的违约金。前行也不是,后退也不行,左思右想好几天,谢深洪始终没想出个好办法,他只得派出两个监工人员在茂林市盯着。还一再交待,一是督促工期,二是看水泥标号,三是检查钢材质量与型号,四是看沙浆的标号,不要半点松懈,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待两位监工人员到达茂林后,他这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有一点落实感。
半年来,谢深洪常被几个大厂烦琐的事情拖累很难脱得开身,没有去过一次建筑工地。好在两位监工人员非常守时地每个星期给他打来电话汇报工程质量与进度情况,可他总是不相信这两位监工那千篇一律的汇报,他不相信刚组建才五年时间的建筑公司,那似乎有万里群山披新绿,千条江河涌潮的大好形势。他不相信刚刚步入商界的新秀黎曙光有这么大的能耐,有这么好的队伍,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他不相信这个建筑公司有这个惊人的速度,有监工人员汇报那么好的质量。他怀疑黎曙光收买了他们,而两个监工人员在为他说好话,虽然,自己每次都要在电话里大骂一顿,可每次打来的电话还是如此,真叫他没办法。
进入阴历十月份,暖暖的太阳下,还是参杂着一丝丝秋风的寒意。谢深洪在没通知两位监工的情况下,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茂林市,他实在不放心这个投资六百多万元的大工程,他实在担心黎曙光这个刚出道的年轻人能否按期完成这个施工任务。现在离验收还有二十多天,如果有问题自己也可以给黎曙光施加一点压力,不致于拖延更长的时间,使自己承担更大的损失。
谢深洪一来到工地,还没进去,就见被高大雄伟的厂大门吸引住了,虽然,早在几个月前就在设计效果图上看过,但眼前的现实景,大有更胜一筹之感。晶莹的琉璃瓦,衬映着大门的高大,又象在呼唤着天;两根大麻石圆柱光滑无暇,直通有十来米高的门顶,足以显示出工厂的气魄;不锈钢材制作的电动门,将外来人毫不留情地挡在外面,里面留给人的是一丝神秘;大门里有彩瓷片拼凑起来拼搏与振兴的图案,使整个效果更显得合谐。
从大门直通厂区,生活区的水泥大道一直向里延伸,大道两旁的圃更是繁似锦。各种草组成的图案更是不胜收,红的鲜,绿的滴,蓝的迷人,紫的梦幻,姹紫嫣红。谢深洪不住一边行走在一尘不染的大道上,一边欣赏路边的奇异草。他来到一个岔路口,凭着对设计效果图的记忆,往右边是几栋员工宿舍楼和大餐厅,往中间是办公楼和几栋大仓库,往左边是几排高大的厂房。他决定先到生产区去看看。
谢深洪在第一栋空旷的大厂房里足足认真地看了十多分钟。他总想找出一点什么来,可每次努力搜寻,都使他一次次失望。洁净的地面,有如进了宾馆的感觉。预埋安装机器的地脚螺杆从厂房的这一端,一直整齐的排列到厂房的那一端。那螺杆上没沾上一点灰尘,瓦蓝瓦蓝的丝纹,还闪着寒光。洁白的墙壁,随着前进的步伐,在阳光作用下,不时地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把每栋厂房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出什么纰漏。走进来这么久,他还没看到一点垃圾,整个就象一个园。这就奇怪了,合同期还没到,工程就已经完成了,质量也是这样无懈可击。还有一个从来没遇到的新情况,自己搞过不少基建工程,也看别人搞过不少,每个工程完工之后,总是有大量的建筑垃圾留在工地上,叫甲方头疼不已。这里可好,工程一完工,干净得象宾馆,亮丽的象公园。这个农民打工仔出身的黎曙光,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法力在短短的三、四年时间就能打造一支叫人刮目相看的队伍,看来这次我是遇上高人了。他也来不及细想,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办公室,要他们立即把机器发过来进行安装,各种原料也一起运过来,组织员工随时准备进场。
谢深洪进了几栋大仓库,看了办公大楼,又把大餐厅仔细看了一遍,他又来到几栋大员工宿舍楼。还看了整个工地都没遇见干活的员工,在这里遇见一批正在搞卫生的员工,他见员工们正在拖地板。见过大世面的他知道,就是在省城也是一样,人们要入住新家都得到新房子里搞几天卫生。这个黎曙光真是怪了,不仅给我把工期提前近一个月,质量搞得叫我都挑不出毛病,还把屋里房外的卫生搞得干干净净。
“欧和平,1021号的窗户没有檫干净,你们要马上返工”。一个看上去象专门搞检查的青年姑娘站在一楼这一边的走廊上大声叫唤。
一位在走廊那一边正在檫窗子的男青年停下手中的活计,也大声的道:“我们都是一样的擦,怎么惟独1021房就没擦干净呢”?
“你们肯定是少了一道干檫的工序,现在留在玻璃上的水迹干了,就留下了一道道印子,这不等于没檫”。
欧和平这下让她的话给噫住了,他知道,可能是自己一时急,把干檫的这道工序给忘掉了,这也难怪,一天不停地擦了这里擦那里,有时也难免漏掉一道工序也是在所难免的。但他知道必竟是自己错了,口气也没刚才那么硬了,腔调也跟着降了八度下来,说:“曹高玲,这又不是你的新房,何必这么叫真呢?如果是你的新房,我一定用嘴哈着气给你擦。这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打工仔住的,何必那么认真”?
欧和平一句软中带刺的话,引得大伙一阵大笑。有个调皮的小伙子不失时机地凑上一句:“欧和平,你就把1021房当作她的新房,哈着气擦干净”。
笑声又一次响起来,大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嘴里趁着这个话头在逗着乐子。这也许是劳动时沉闷气氛的调节,要不怎么大伙手中的动作无形中加了速度。
这位叫曹高玲的姑娘,看上去有一百六十厘米左右的个子,扎一束时下流行的脑后一束,配上她那不胖不瘦的体型,显得格外精干。她那出口快速的语言,她那精、气、神十足的站姿,给人的印象是:说话干脆,办事利索的强健人。她没有被大伙的哄笑所吓倒,而是更加严厉的说:“你是不是想做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的事?以你一个人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损坏整个曙光建筑公司的形象,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欧和平一时语塞,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搬着人字梯走过来了。
站在一旁观看的谢深洪似乎觉得过意不去,试探着说:“小姑娘,不就是一个窗户有点污迹,犯得着这么叫真吗?再说人家也不一定仔细看”。
已经来到1021房窗前的欧和平放下梯子,见有一个外人帮自己说话,似乎又来了一点神气。说:“就是吗,人家会那么仔细看吗”?
“你欧和平硬是个榆木脑壳,记到哪里去了?骆总平时怎么给我们讲的,我们建的房子要让人家看了舒心,住着放心,天天开心,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只能够让人家看了恶心,如果我们都象你那样,这块由黎总经过几年艰辛创建的曙光总公司牌子都会被砸掉”。
“小姑娘,你们黎总和骆总又不会检查每一块玻璃,你们是每天都在一起的同事,对于这样一件小事就没有必要这样叫真,以免伤了和气”。
“伤了和气应该是小事,我这次不放过他,他下次就会注意,如果我这次放过他,他下次更会得寸进尺,这个个得寸进尺,就会酿成砸牌子的大事来。黎总和骆总是不会来检查我们的每一道工序的质量,可我们每一个员工要为骆总负责,骆总所做的每一个工程都要为黎总负责。保护曙光公司这块打工仔自己的牌子,是我们每个曙光人的责任”。
“谢总”谢深洪正要深追细究姑娘心中对维护总公司利益的动力在哪里,这时身后走来两位年青人,那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话语。
“什么,他是你们谢总”?刚才还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曹高玲,一听每天都来工地的甲方人员的称呼。感到一阵惊奇。
“他就是我们金垒的谢总,这个工地就是他要办的一个分厂”。其中一个监工人员不失时机地向曹高玲介绍。
欧和平站在人字梯上一边认真地擦试玻璃,一边说;“谢总,刚才是我做的不对,请您海涵”。
曹高玲象对自己那男子汉一样的态度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她说:“谢总,也许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还得请您多多批评,以便我们在实践中能不断地得到提高”。
“一点小事,作为一个这么大工程,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再说,你现在不正在改正吗”。谢深洪向欧和平招了招手,又对曹高玲说:“你的这种较真的劲使我看到了整个曙光总公司对质量追求完的精神面貌。黎曙光有你这样认真负责的员工,是他的福份”。
此时,谢深洪象一个大老总的派头,他吩咐一名监工人员到五洲大酒店定两桌酒菜。又交代另一名监工人员打电话给黎曙光,要他叫上几位副总和财务部长和参加这里施工的几位负责人,还交待曹高玲和欧和平一定参加,自己则给樊安老总打电话。
待那位监工人员打完所有的电话,谢深洪再一次询问了工程的各种质量问题。
监工人员如实地作了回答,还从小提袋里拿出各栋房子的图纸展开,上面各种钢材材识标上都写有合格的字样。他认真地把几十张图纸看了一遍,又把监督日记看了一遍,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半闭着眼睛,目视着远方,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自己这位员工说:“这真是一支不可思议的队伍”。
谢深洪带着曹高铃和欧和平来到五洲大酒店,在预订的包厢刚刚坐下,黎曙光带着一班人与樊安一起来了,经过一番久别重见的嘘寒问暖后,谢深洪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安排各位入席。
黎曙光忙抢先说了话:“谢总,今天这个东应该是我来做”。
“我来做东,不也是一样吗”?
“你是省城的大老板,到茂林来还要你老大来做东,不是太小看老弟我了吗”。
“曙光老弟,以前我是小看你了,现在我要把你高看一等了”。谢深洪不露声地转对樊安说:“樊老弟,我感谢你给我介绍了个好老弟”。
“谢老总,此话怎讲”?黎曙光觉得谢深洪讲的话有点模棱两可,一时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是什么用途。他见樊安跟随谢总一起入了席,也只能随着一起在席间坐定。但他还是想试探摸清此话的用意是什么。于是说:“谢总,本来我们下午就打电话给你,邀你明天来验收”。
“验收就免了,今天,我作为甲方代表,曹高玲作为乙方代表,已经验了,现在喝的就是验收酒。首先,我敬各位一杯”。
大家端起酒杯,呆呆地站起来,觉得太不合常理了,连樊安也觉得蹊跷,又碍于老大的面子不好作声。
谢深洪知道大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本想以错论错发挥一方,但又怕搅了大家的酒兴。于是,拿起酒杯晃一晃,说;“看来老大连一杯酒都敬不下了,我这不是白白地做一回老大。就算你们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也总要等喝了这杯酒再说吧”。
对于谢深洪这个提议又不得不赞成,各自沉闷地把杯中酒喝完。黎曙光上的凉开水,也不存在着谦让,干脆利索地喝了下去。他急于得到的是谢深洪的下文,看看他对基建工程有什么意见。作为一个久在商场闯荡的老手,他怎么可以拿乙方的一名员工作为验收代表呢?这应该不是他的正规作法,他一定是对乙方有什么意见,来了一个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恶作剧,借以发泄心中的怨气。不管甲方怎么发泄,忍让才是上上之策。自己做得不好的立即加以改正,对以后的工作又是一个借鉴。
“我既然要做这个东,你们就要让我做好这个东。我敬三杯通大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樊总,你给我介绍了曙光这个好兄弟,是有功之臣,得换大杯,骆总在抓这个工程出了大力,也得换大杯。我们连喝两杯小的,你们两喝杯大的。喝完以后,我就在验收书上签字”。谢深洪把话说得合乎情理,叫别人无话可说,又显示出了他的干脆,豪爽的格。
经谢深洪这么一说,气氛虽然没有刚才那么沉闷,但大家还是有一种在混浊的水中没有见到鱼的感觉。论年龄他确实是老大,论在商场的资格,他也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加上他今天又是做东,三杯通大道的酒,大家还是都喝下了。
“黎总,把验收书拿来,我讲话算数,马上签字”。在做正事之时,谢深洪再也不是以曙光老弟相称了,而是以黎总相呼。这个细小的变化,不难看出他在商海中搏击的年岁。
黎曙光一直没搞清谢深洪话语中含射的意思,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眼观事情的发展。他见谢深洪要验收书,立即示意骆解平把验收书递给谢深洪,自己还是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里,静观事态的发展。
谢深洪也非常爽快,拿过验收书连看也没看一眼正文,一下将两份验收书翻到最后一页。他又从小包里拿出一支钢笔和一枚造型别致的公章。他在甲方代表栏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慎重其事地盖上公章。然后,将两份验收书递给黎曙光,说:“黎总,这回该你了”。
黎曙光这下就糊涂了,如果谢深洪对工程质量有意见,为什么在没通过验收这道环节的情况下就签字盖章。凭他的年纪,凭他的经历,绝对不会干出象年轻人一样的冲动的事情。而眼前的事实,又是这般叫人不可理解。如果说他是对工程满意,那他刚才那话中有话的话语,又是这么叫人猜不透。黎曙光见验收书已放在自己面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笔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便盖上了总公司的大印。然后,将其中的一份递给谢深洪,又不解地问:“谢总,怎么没有经过具体的验收你就签字、盖章还盛情宴请我们,这应该不是你那求真务实的作风”。
“我知道你们是误会了,刚才讲的没有一点错,我今天和曹高玲一起验收了”。于是,谢深洪把今天所见到的情况祥祥细细地讲了一遍。才把大家从种种猜疑中带回现实,使各位面部紧张了很久的肌肉得到松弛,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接着,他又说:“按常规,这些不属于他们做的事情都做了,又这么认真地追求完,那些他们该做的事,我还用得着去验收吗?我已经打电话给办公室了,叫他们马上把机器、原材料运过来,马上进行安装。员工也准备随时进场,我现在想的是择日开机了”。
“樊安老弟,我首先要敬你一杯,是你给大哥做了一件好事,帮我介绍了一支好队伍,使我在茂林的工程有了个前所未有的又快又好的效果,也使一直悬着几个月的心,今天着着实实落了地”。
樊安刚才一直云里雾里的闹不清谢深洪违背常规的表现是什么用意。只能是稳定地坐在那里以静观动,这里谢深洪一语揭破大迷,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凑在一起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依然还其浓眉大眼的英武形象。这时,谢深洪要敬感谢酒,其实,自己要感谢黎曙光为自己在朋友面前挣了面子,以后使自己在其他朋友面前更能说得起话。他见谢深洪在那端杯相邀,于是,大大咧咧地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为谢总办事,我能打马虎眼吗?不是一流的队伍,我能介绍给你吗”。樊安停了一下,又对黎曙光说:“谢总敬我的这杯酒,黎老弟你要作陪。是你的出表现,才使我赢得了这杯酒。所以,你要作陪”。
“两位老大过奖了,过奖了。为两位老大办事,我岂敢打马虎眼,只有尽心尽
力的份”。黎曙光刚才还为谢深洪的反常现象感到疑惑不解。经这气氛突然的转变
,脸上也绽放出一丝笑容。现在樊安在盛情相邀,便也不好推托,只得端起酒杯说;“惭愧得很,我只得以水代酒”。
“允许”。樊安一幅直子格,他也知道黎曙光确实不喝酒,他很有礼貌地与谢深洪和黎曙光碰了杯,很潇洒地把杯中酒喝了个一滴不剩。
“大家不要介意,我现在要敬今天参加验收的乙方代表一杯”。谢深洪端起酒杯来到曹高玲面前,说:“是你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为你们总公司赢得了荣誉,打出了品牌”。谢深洪又对黎曙光说;“黎总,我真嫉妒你,你手下有这么好的员工”。
曹高玲立即站起来端起酒杯。一脸灿烂的笑容,尽管一身工装在身,还是象一朵出水莲,娇滴。她很有分寸地说:“承蒙谢总的夸奖,感谢不尽。维护曙光总公司的名誉,是每个曙光人的自觉行为。除了我,其他的员工在工作中也是这样做的”。
谢深洪喝完杯中酒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端起一杯酒,对黎曙光说;“黎总,我现在这杯酒敬所有在座的曙光人。你们是我商海遇见的第一支文明之师,信誉之师。你们的表现,使我这位腰板硬朗的老水手不得不折腰,不得不佩服。我敢断定,三五年后,曙光总公司将成为闪烁在商海上空的一颗新星。在此,我感谢你们对我的工程的尽心尽力,并预祝你们早日成功。干”!
“弟兄们,就凭着谢总的吉言,凭樊总的信任,我们一起干”!黎曙光很少有这样豪气十足的说话,今天这变化起伏的气氛也许感染了他,破例地雄起了一回。
全体在场的曙光人二话没说,一起站起来,向谢深洪友好地意示了一下,又以一样的干脆动作把各自杯中的酒喝完。
直子的骆解平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端起一大杯酒,说:“感谢樊总当时的极力推荐,我要敬你一杯。感谢谢总的信任。在你签字以后,我还向你承诺,这个工程在三年内,发生了结构上的问题,我曙光建筑公司无偿维修”。说完后,便来了个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喝酒动作。
谢深洪和樊安也爽快地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便带头鼓掌,这掌声是对骆解平承诺的感谢,这掌声又是对曙光总公司这支信誉之师的认可;这掌声是对黎曙光为人的赞赏;这掌声,又是两位老总心里真情的流露。
路漫漫,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处经过;情切切,每天人们都有情的倾诉,爱的流露;意绵绵,每天人们都在或多或少地向外表达。这路情意,经过无数次四则混合运算之后,将会产生出人生一次又一次的机遇,要把握住人生的机遇,则又是反映各自面对人生的态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