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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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

    三十里路一会就到了,是一个小渔庄,加发等抄小路过去,死尸随处可见,大多是无辜的百姓。远远听得一人说话,他说的中国话不很流利,却也听得懂,“何岛主,你没有死在海上,巴巴来这儿送死,却又何苦。到底大炮藏匿在那儿?”屋中有人大骂,那人冷笑离去。赵冲和加发等放好马匹,悄悄潜近。加发轻叫:“郑总镖头,郑总镖头。”一人走出,却是柳高志,见是加发,喜出望外,轻轻招手,示意从另一侧进来。天色渐黑,胡骆依稀看出,前面路上有机关,大家点点头,从另一侧进得屋中。

    屋中情景也是惨不忍睹,加发哇得一下吐了出来。死尸有十多具,好多都是加发在长风镖局熟识之人,梅方时不在其中,西湖镖局上官玉少了一臂,用布包着。郑家春脸上有一血痕,伤得较轻,郑如凤脸上血拌黄沙,躺在地上,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见是加发,微微一笑,又合眼不动。只有六人穿着水靠之人全无伤损,在门口紧盯对面小山林中。

    郑家春认得赵冲,见来了十多人,脸露喜色,上前见礼,说起这些天的情况。西湖镖局接得护镖任务,吴惟忠募捐了十万两白银送往杨元处,因山东不是西湖镖局惯走之路,西湖镖局与长风镖局取得联系,要长风镖局接应。双方信鸽往来,几日后郑家春忽接急信,镖货中有二十门红衣大炮,要经海路送往朝鲜半岛,有扶桑忍者出现,朝中派赵冲将军接应,一时赶不过来,要郑家春全力支援。郑家春不敢怠慢,镖局精锐尽出,在苏鲁交界处会合,西湖镖局已经两战,死亡多人,大量忍者出现,长风镖局力战到黄沙滩小渔庄,敌增援人到,不乏高手,一场血战,庄中百姓死光,镖局也死了十多个人,幸亏东海鲨鱼岛何岛主带手下来到,设立机关,才支持到现在。上官玉也过来见过,他流血过多,身子虚弱,加发看多人受伤,急忙施救,他出来所带外用药不多,这渔村偏避,又到那儿找去。胡骆轻推加发,从包中取出好多外用药来,加发大喜,女子心细,果然不假。从子午谷出来胡骆也没有带药呀,自是在路上买得,想不到她这样心细,加发心中感激,望望她没有说话。胡骆和黄客把带来的清水和食物分给众人,大家兴致高涨,郑如凤也坐了起来。上官玉说道:“我们到此,敌人势大,两个卫士长战死,临死前交待,宁可毁了大炮,不可让敌人拿走。敌人追得太紧,我们把银子扔了,趁他们装银子的些许时间,把大炮分散藏好,不过对方人多,乱杀乱找,已找到一门,是最初藏的,运回船上了,我们商议,再无援军,将炸掉大炮,这引线就在后面一家厨房的风箱中。我方个个都是战死,……

不给对方活口。”

    郑如龙受伤较重,腹部中了一刀,加发挑开伤口,重新包扎,上些药物。郑家春看看儿子,说道:“我走镖四十年,从无今日如此惊险,对方下手之狠,想来兀自发抖。要不是柳高志,我儿子也死了,如凤更是高志舍命救得,对方轻功怪异,高志倒能应对。我们鸽子放完了,梅波出去求救,也无消息,要不是何岛主来到,我们现在都是死尸了。”加发心想:郑家三人一向必有一人坐阵开封的,这次竟全来了,心中感动。赵冲说道:“大家辛苦了,不知对方怎得到的消息,大举出动。我们在路上碰到梅波,他已死了,加发把他葬了。何岛主怎么来的?”何岛主名桂生,说道:“上将军在此,桂生惭愧。我家世代与倭寇作战,前几日他们派战船攻击我鲨鱼岛,兵力突然大减,我们好奇,跟了过来,发现他们人大多来到商船上,在此攻击。我们正遇此事,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敌人势大,我们全靠机关,这儿我也简单布了些暗招,今晚估计能抗过。不是我长敌人志气,赵将军,你带这十多个人来,不能成功,我们还得有人增援,我海雕传信给九天教我妹子,明天不到后天也到。我家人在海上徉攻,吸引对方人手,对方一齐动手,我们挡不了。”

    赵冲笑道:“多谢岛主,鲨鱼岛几十年清正之名,赵某早铭于内心。我在路上已传书给威海杨元将军,请他派八百铁甲军来,算算路程,四天内必到。你妹子是谁?九天教不知会来些什么人?”何桂生道:“我妹子是九天教欧阳仁的夫人,她必会亲来。”加发看一下这何岛主,原来是何夫人的哥哥,何夫人出身鲨鱼岛,倒也是名门,怪不得她送给自己乌缕衣,这何岛主或认得此衣。记得李达曾说过,一时竟忘了。上官玉道:“我初战就传书给杭州,让他们多找高手前来,我哥在西安,不能帮我。可能高手难找,按说早该来了。”赵冲正色道:“如此我们也不用怕,必有援军还来,你们说说敌方的情况,我们选个总首领,大家都听他的。我看何岛主与敌斗争经验最丰,当仁不让作我们这帮人的首领了。”何桂生摇头道:“敌人是几大幕府武士合兵,以丰臣秀吉手下最多,高手来自德川家族,九鬼家族。我和他们周旋多年,也不会出什么新招,赵将军文武全才,正好指挥我们。”赵冲又推辞,让郑家春担当。胡骆忽地站起,说道:“大敌当前,这当口讲什么谦逊。你们之所以能支持到现在,是因为对方想将大炮全部掠走,一旦对方发现我方已有实力,必将破釜沉舟,或杀或毁,所以当务之急是隐藏实力,作消耗战,等各路援兵齐到,一举歼灭对方,还要把失去的那门大炮抢回,这就……

是我们整个战略。”她一气讲完,加发正在敷药,跳起说道:“正是,须得谋定后动,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当为他们报仇。铁甲军一来,我们就大占优势,所以在他们来之前,只是要拖住对手,保护我们每人每物。”何桂生看看他们两个,心道:两个小娃,这里那儿轮到你们说话。赵冲和郑家春一齐点头,赵冲说道:“你们说得对,咱们这就部署下,怎样迷惑对方,怎样消灭对方有生力量,怎样把大炮从船上弄下,这时机得好好算一下。”几人坐下商量,何桂生到外巡视。

    短时商量,赵冲跟大家说:“黄门主生力军,今晚防对方偷袭,先问清门外有何机关。我亲兵看烛火,加发和柳高志看守大炮,我们如都消耗完了,你俩发出火焰掌,毁灭大炮,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我们战胜对方,我方援兵再到,仍由加发和柳高志潜水过去设法把被抢大炮弄到水里,不行就炸了它,由鲨鱼岛的人配合。明天再调度一天打斗。”众人齐声赞成。加发和胡骆继续照看伤员。郑如凤吃了点,精神大振,坐下调息。胡骆来到加发身边,说道:“敌人凶狠,我这有陈师伯送的断肠毒药,你喂些在针上吧。”加发脑中浮现一天所见死尸,轻轻点点头。胡骆大喜,帮他取出针来,一部分变成毒针。

    众人有的打了一天,有的跑了一天,都是累极,渐渐入睡。天色微明一点,正是最困之时,加发轻轻叫醒胡骆,向墙外指指,有人迂回到了后面。两人轻从窗上跳过,两个黑影正在四处窥视,胡骆纵步扬手,毒标发出,两人猝不及防,咽部中标,加发箭步上前,扶住二人,将二人拖进屋内。刚才胡骆一动,加发感受她体内真气方向,先做出反应,颇为奇怪,看看胡骆,不明何理。赵冲被惊醒,见擒回两人,忙问怎么回事?加发将二人放下,已都死去。加发笑道:“你不能射得偏点,又没活口了。”胡骆也笑,说道:“要活口做什么?他们还那么多人,海上还有一商船呢。”赵冲笑道:“都像这二人一样不济事,我们还怕什么?”

    前头血影门人大叫,和敌人交上了手。屋内众人齐醒,郑如龙身子哆嗦,大家齐站起。赵冲说道:“八名亲兵在此看护,我和加发出去看看。”胡骆和他们一起出去,黄客七人和对方四人交手,黄客以一敌二,犹占上风,二人节节败退,不过退得不乱。六大弟子合攻二人,平分秋色。风雨剑阵的厉害,加发是领教过的,对方二人一刀一剑,也是进退有序,可攻可守。赵冲看得心惊,两边都是高手。加发轻轻摇头,黄客若指挥弟子,当胜过二人,黄客此时对敌,敌人虽败不乱,似有后着。一会敌方四人合到一起,分四个方位站立,分攻四处。……

黄客倒也罢了,他几名弟子只能对付一个方向,一时手忙脚乱,剑阵立破。黄客大怒,他在这风雨剑阵上下了功夫,没有想到出来两次都是不利,他立使血雨剑式,狂刺对手。两人不敌,又加一人,众弟子才重新站好。加发想起那日自己中剑,黄客最后一击犀利,无法抵挡,到现在也没想到对策。他细思黄客最后一刺,猛地想起祁连山三夫人所带红蜥之舌,其速比黄客血雨剑还快,并可迅捷收回,藏于口内,似更高明了点。如能练成那样一击,又有谁能躲得过?

    柳高志悄然来到加发身边,说道:“是丰臣秀吉手下四大忍者,日月风火。”

    加发和赵冲心惊,这四人配合有如一人,血影门何等实力,只不过勉强打个平手。再斗一会,天色渐亮,看清对方四人装束一样,黑巾遮了一半脸,血影弟子已有三人受伤,黄客大叫“血雨腥风”,刺中一人,但这些武士都是侧身攻击,身法不同中土,黄客虽中,对方略闪,腰间划得一个血口,也不致命。黄客血雨剑法费力不少,剑招滞缓。加发和胡骆互望一眼,加发向赵冲轻道:“这四人大是劲敌,不如齐上解决了吧。”赵冲点头,加发和胡骆齐向一人扑去,胡骆到得近前,彩带飞出,前面尖刺挡住那人脸部,加发刀随意出,恰在对方视力受阻闪身一刹那,劈向对方腰间。两人速度之快,配合之妙,不光对方吃惊,赵冲和柳高志也自心惊,换作自己,也不好挡两人这合力偷袭雷霆一击。那忍者也一样,腰部中刀,加发咬咬牙,刀柄脱手反打,正中那人腰骨,听得啪啪响声,那人骨碎,刀返还加发手中。那人不能站立,向后侧倒下,胡骆单掌递出,正中后脑,怎还有命活。余下三人大惊,一声呼叫,一齐退去。他们身法怪异,外脚着地吃力,向后斜飞。加发和胡骆要追,被血影门弟子挡住路线,只得作罢。柳高志大笑,拉起加发。赵冲说道:“敌人暂不会再来,请何岛主再来布防,我们回屋吧。”

    何桂生也在门口观战,看到加发胡骆身手,也自吃惊,不敢小视,叫门人出来布防。血影门三名弟子受伤不重,略作包扎,坐下喝水。柳高志大夸加发胡骆好功夫,胡骆出自百花宫,这些人都不知道,问清之后,莫不仰视。郑如凤看看加发胡骆站在一起,如一对璧人,心道:贝晓娟娇小,此女无法挑剔,都比我强多了,加发得此女,我还有何不放心的。柳高志此番舍身相救,他一片真心,若得安然回去,我定不能负他了。上官玉摇头:年轻人朝秦暮楚,这加发与黑鹰之女在一起,和郭生茂一同对敌此女,几月不见,倒成了情侣,这世上的事真难猜到,回去跟老郭说,他肯定不信。

    众人都已醒来,赵……

冲说道:“对方不知我们实力,下次定多派好手,好在这四大忍者少了一个,不成阵法。我有一策,让八名亲兵骑马冲过山林,后面带上空镖车,装作沉重样子,到平地后快跑,能跑多远就多远,吸引对方一部人追去。咱们马上布置下,好让对方相信。”大伙急忙准备,八名亲兵待发,赵冲说道:“你们凶多吉少,我赵冲在此谢过了。”说完跪下,亲兵急扶他。胡骆拿出两包药来,说道:“这是子午谷陈苏师父所送,一包可放迷烟,一包不仅有迷烟,还有毒气,你们拿着,或许用得着。亲兵队长谢过,一齐出发。

    只见远处一人手拿一筒状物正在向此处看,看到有人奔出,回去招呼。一会十六人上马追去。赵冲叹道:“这八人跟我多年,但愿能活一两个回来,看对方船上岸上,约有小一百人。不知和四大忍者一样的高手,还有几个?”柳高志道:“别的不知,德川家三绝刀来了两人,如龙蒙一人所赐,上官前辈断臂受自另一人。这二人和我单打,我不是对手。”他说起德川家二人情况,如龙肚子中刀,如凤发疯从地上滚过救她哥哥,上官玉挡住一人,他拼死两刀,拉出如龙,又用脚挡开郑如凤,其时有忍者发现了一尊大炮,这两人才往大炮方离去。几日凶险,这些人总想捉活口问大炮下落,屋中人死得死,伤得伤,他们也没放在眼里,好在一会鲨鱼岛的人来了,对方进攻有了难度。又坚持了半天多,你们也来了。他越说加发等人越是心惊,反正目前敌强我弱,先吃好再说。郑如凤边吃边看加发和胡骆,她对爹爹本有成见,赶走加发,不是她意。这次苦战,生死攸关,才知亲情可贵,没有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加发这次又和百花宫的人搞上了,这两月江湖传言,说加发被何夫人相中,要招他为女婿,这个加发到处拈花惹草,比比还不如柳高志呢。她现在觉得柳高志也不错,生法找加发的弱点。

    却不容她多想,对方走来一人,叫道:“我知道你们又来了人,不过我们四大家族高手在这儿,就是全明朝的高手都来了也不怕,劝你们快把大炮交出,不然发动总攻。限一个时辰,现在计时。”上官玉呸了一下,骂道:“老子一只胳膊,也杀你两个人,我朝高手岂是你们几个忍者所能对抗的。”郑家春道:“他们善于地遁之术,大家小心一点,一会可能有场硬仗。”对方游荡着走,四处乱看。这些人狡诈得很,明是休战,暗中查看地势,寻找大炮所在。柳高志双眼要冒出火来,强自不发。加发暗笑:这位柳兄脾气火爆,现在变成这样,定是郑如凤的影响,看来好事有望。一人向一个所在指指,郑家春暗惊,那正是两门大炮所在。对方……

一人发声喊:“时辰已到,你们执迷不悟,我们不客气了。”众人气坏,这那有一个时辰,不过一柱香功夫。

    二十多人如飞而至,柳高志挥刀迎上,众人纷纷亮兵器。柳高志叫道:“没有德川两人在,杀他个狗日的吧。”鲨鱼岛所布机关在高手面前,不值一提,所用物事已尽,一次不如一次,轻易给人破了。郑家春接住一年长的,狠命拼斗,那人也不是弱者,和他旗鼓相当。郑如风也对上一人,她久战无力,不是对手,加发纵上,挥刀发针,他弹针之快,世上无双,那人正对太阳,躲闪不及,中在咽喉,上有剧毒,倒下不动。胡络连跳,一手彩带,一手发标,连连击中四人。黄客和何桂生都是高手,二人会上三大忍者,暂时不相上下。血影门弟子和鲨鱼岛从人也分别对上敌人,浴血奋战,一派血腥。柳高志怕的人不在,在的人也不怕他,和他对敌的刀法精妙,身法远胜于他,不过力小罢了,柳高志发狠乱砍,那人在他身边乱窜。赵冲对上的也不是弱者,几招过后,赵冲已落了下风,他扔了大刀,纯以铁臂对敌,反扳回场面。加发心惊,对手如此强大,两大镖局能等到他们来,难以想象。这二十多人一半以上是高手,几个差的已给他和胡骆料理掉,剩下高手不易几招除去。胡骆叫道:“和我合攻,我先你后。”加发跟有她后面,两人配合犹如一人,四手四臂出于一心,不过加发打中对方,不能致命,还要胡骆补上一记。郑如凤叫道:“加发,不可心软,我们力弱。”加发咬紧牙关,加大力道,胡骆一掌击中一人,回头笑道:“你倒是听你凤姐话。”郑如凤脸微红,她也是女人,已看出这胡骆对加发的意思。

    郑家春大叫,他连战数日,不能久战,一个疏忽,肩部中剑,流出血来。郑如凤跑去相助,胡骆闪过,也向那人发出彩带。半空中一根拐杖架住,一个老头拦住她,加发顺势砍向他的拿拐之手,老头缩回,横扫二人。胡骆跃起,从上击他头部,加发闪向身后,刀锋直指对方命门,另一手飞针弹出,射他的曲池,他从上往下,是怕老头躲过,伤了自己人。好个老头,身子一缩,钻进地上,这里地面坚硬,这老头竟也钻得下。柳高志余光看到,叫道:“加发小心,是小西老鬼。”加发看地面有土松动前翻,叫郑如凤长枪扎下,尘土飞扬,小西飞在空中,顺势一拐,已将郑如凤长枪打飞。郑如凤虎口破裂,差点跌倒。胡王飞针毒标一齐发向空中,小西脚踢杖扫,一一打飞。加发纵身,正好抓住空中郑如凤长枪,一个“凤点头”,刺向小西屁股,这正是他不能防之处。胡骆彩带忽上忽下,攻他必落。小西拐杖从跨下送向后面,挡下加发长枪,一手格开胡骆彩带前锋。加发撤枪挥刀,砍在杖上,借力上纵,脚尖再踢杖尾,飞针再出,射向小西杖与大腿相交处。他这几下全无定招,纯是发挥,小西杖身连受两击,不能及时缩回,落地时腿部刚好中针,但觉麻痒,已然中毒。小西大叫,高叫几声,众人不懂,小西跑回,又一人连说几句,这些人发声喊,一齐撤走。赵冲示意不可追,这些扶桑人身法怪异,出剑迅猛,一时不适。已有两名鲨鱼岛人头部中刀,不能活了,十多人或多或少又受了伤。

    残阳如血,血映残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