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
慕容槿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转头,道:“吵醒你了?”他半撑起身,道:“你要走了?”
我点头:“恩。”
慕容槿接过我手里的衣服,眉目低垂沉静,替我系上衣带,柔声道:“路上小心。”我咬了咬唇,道:“恩,你好好修养,我走了。”
打开房门,微带寒气的冷风吹袭着我的脸颊,一阵瑟缩,不禁眷恋着那磬香的温暖。正要跨门出去,
“日照。”
我恍然回头:“什么事?”
慕容槿看着我,道:“你还会再来么?”
微夕苍茫的天空,如墨汁般的黑意,隐隐透出幻紫流金的彩霞,仿若铺开了一条长长的七彩织锦。
我道:“一切随机缘吧。”说完,毅然跨步离去。
回到鸿王府,我先到了云雾阁,发现慕容渲没在那里,没来由的一阵欣喜,看来昨晚他没跟花诗相公初夜欢好,紧接着便去了翦水阁。
站在翦水阁门口,思忖着不知慕容渲发现我出府没,倘若发现的话,我又该如何应对?拍拍后脑勺,罢了,到时再说吧。
等了一会儿,天边已透出微弱的光芒,四射入苍茫的大地。
远远的便瞧见几名丫鬟端着面盆走过来。“见过百护卫。”丫鬟们对着我盈盈一拜。
我点点头,道:“九爷还没起来,你们先在房外等等吧。”
“是。”
眼角瞥见那些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神色怪异地看着我。
我疑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事么?”
一个稍大的丫鬟小心道:“百护卫,听说九爷新纳了个男宠,美得不得了,九爷现下可宠得紧呢,昨晚一直到深夜才回的翦水阁。”顿了顿,瞅瞅我的脸色,道:“那个,百护卫不是跟九爷……呃,恕奴婢斗胆,奴婢觉得百护卫这样不是很可怜么?那花诗相公除了一张脸之外,有什么地方是比得上百护卫的,九爷为何……”
我皱皱眉,打断道:“主子的事哪轮得到我们做奴才的多嘴,你们只管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丫鬟诺诺应道:“……是。”
我想了想,问道:“九爷昨晚回到翦水阁就直接就寝了么?”
丫鬟道:“是啊,昨晚还是奴婢伺候的九爷。”我道:“知道了。”心中微苦,他竟连我出府了一夜都不知道,不过也有一丝侥幸。
就在这时,房里传来慕容渲的传唤声:“来人。”
“是。”丫鬟们鱼贯而入,我也跟在她们身后进去。
梳洗好之后,慕容渲瞥到站在角落的我,道:“你昨晚怎么不在翦水阁?”
我道:“我,属下回自己的房院了。”想了想又道:“属下觉得还是搬回自己的房间妥当一些。”
慕容渲微蹙修长的眉目,动了动红唇,最终说道:“随便你。”语毕看也不看我径自离去。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低了视线看手中的朱墨剑,感觉自己还真像个被抛弃的深闺怨妇一样。
前几天还与我耳鬓厮磨说不会让我吃苦,如今竟……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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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霜风凄紧,红衰翠减,染就一江秋色。庭院中,一道萧瑟秋风卷席而过。
我又被慕容渲丢在府里,回想这几天也没有说什么话惹他生气,那么原因就该在花诗相公身上了。
新欢旧爱,薄情如纸。
不知不觉间来到沁芳桥,各色水禽都在池中自由自在浴水戏耍,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手伸进冰凉的池水,却抓了空。正准备再接再厉时,隐隐听见一缕飘来的琴音。
出于好奇,我朝着琴音的出处走去。
只见杏溪亭中,那人背对我坐着,秀发如春峦,韶华动人。随手拨弄碧炫石桌上的一尾乌玉琴,琴弦如丝,指尖一滑,长长的韵如溪水??流泻而出,信手挥就的是一曲《东风赋》。
杏烟笼月夜,吹梦到西洲,忽闻蝉道入寒秋,无奈东风吹瘦。
我虽然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是对音律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悟性和辨别力。忍不住道:“好曲。”
那人似是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
我一怔,竟是花诗相公。旋即暗自懊恼,现在这府里除了他还有谁能弹出如此精妙的琴音。
花诗相公清眸流盼,笑道:“微末技艺,不值一哂,献丑了。”我道:“花诗相公谦虚了。”
细长妩媚的凤目在我身上一转,似恍然道:“我记得你,那日是你出手救我。”
我道:“是九爷命我出手的,我只是听命罢了。”
“九王爷……”花诗相公垂眸,幽幽道:“九王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慕容渲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便是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也未曾看透过他,他的心就好象被很多外壳包裹着,原以为自己剥离掉那层层外壳碰触到他的心时,却猛然发现仍有最后一个外壳,倾其力量也不能碎灭,仿佛与生俱来般。
花诗相公清雅柔和的脸隐约染上一抹浅浅的红:“那日我见他站在阁楼上,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神诋一般遥不可及。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我能离他如此近……”忽又转头看我:“你是九王爷的贴身护卫,能否跟花诗讲一些九王爷的事么?”
我暗存了私心,道:“恕属下无法遵命。”花诗相公道:“是花诗逾矩了,做为属下怎能私下议论自己的主子。”
主子,这字眼没有任何时候比现下更让我感觉苦涩与沉重。
花诗相公道:“这府上种了很多花。”我道:“九爷喜欢花。”花诗相公听了我的话,嘴角微露笑意,道:“原来他也喜欢花。”又问道:“九王爷喜欢喝茶么?”
我微怔,跟在慕容渲身边这么久,只看过他喝酒,倒没见他什么时候喝过茶。确实不清楚他爱不爱喝。
“属下不知道。”
“你不是九王爷的贴身护卫么?怎的连这也不知道。”
这话问得敢情是在质问我,很是有些愠恼,感觉在花诗相公面前丢了脸,恼归恼,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人家现在可是九王爷的新宠爱欢,稍微不小心得罪了,就得吃苦头。
花诗相公将胸前的长发撩到脑后,问道:“九王爷可是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道:“假如没有被皇上缠上的话,正午就能回来。”
花诗相公秀眉蹙起,道:“被皇上缠上?”
我不愿多讲,只道:“是。”
“是么?”花诗相公拨弄着乌玉琴,思忖半响,道:“九王爷说想听‘鸳鸯蝴蝶梦’,花诗愚钝,不知百护卫可否告知一二?”
我愣了愣,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矛盾片刻,腾手摘了一片叶子,迟疑半天,随即放在唇间,轻轻地吹起。
蝴蝶枕前颠倒梦,杏花枝上朦胧月。鸳鸯翡翠瑶华池,愁知离歌终难舍。
花诗相公问道:“这就是‘鸳鸯蝴蝶梦’?”
我道:“是。”
花诗相公礼道:“多谢。”接着转身落坐,长发像流觞的曲水直至腰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涟漪,纤纤素手抵在银丝琴弦上,清音幽幽琮琮,未成曲调先有情。
我静静地听着,缠绵悱恻的琴音衬得我的心更添惶凉,便转身离去。
走出老远,却听见花诗相公吟道:
“南陌青楼十二重,春风桃李为谁容,流光红妆江上影,横琴已觉春心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