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诚和了尘主持刚踏出禅院,呈现在眼前的就是这般场景。
了尘主持一把揪住擦身而过的年轻和尚:“凡空!?”
被唤作凡空的年轻和尚被拉得一个趔趄,见是主持,忙稳住身形喊到:“主持救我!”
“何事慌张?”了尘主持问到。
凡空指了指后面追来的夏语冰:“她要杀人!”
赵致诚也已上前拦住了满脸愤怒的夏语冰:“小冰,怎么了?”心中非常疑惑什么事能惹毛了一直冷静的小冰。
夏语冰未并回答,只是盯着挡在凡空前面的了尘,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护着他吗?”
了尘望着夏语冰的眼神有些复杂,一些特别的情绪涌动在那双看破红尘的眼睛里。了尘一敛心神,低垂眼帘,双手合十,沉声回道:“凡空是本寺弟子,老纳自然要出面担当,不知夏施主追杀于他又是所为何事?”
“追杀?”夏语冰一愣,又旋即冷哼一声:“杀了他不是便宜了他!我要把他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绞成肉泥,做我的茄子肉饼!”
凡空倒吸一口凉气,不捏了捏手指,只是打翻她一锅菜,不用这么狠吧?
“谁能说下这倒底怎么回事?”赵致诚看着两人。
两人依旧未开口。一个是气愤得说不出,一个是没敢说,怕再说说啥,是不是要把自己嘴也剁了?
“我……我来说……”最后赶到的胡希悦气喘嘘嘘地说。
胡希悦和陆希健两人便在边上七嘴八舌地说了个大概。
了尘询问地看了眼凡空,凡空点头确认事情就是这样。
赵致诚松了口气,搂了搂夏语冰的肩:“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不就是一锅汤吗?小冰,走!我们回家去再煮。不要和这位小师傅计较了。”
“是啊是啊……”胡希悦和陆希健也附和着。
而夏语冰刚在听他们叙述的时候,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了,很奇怪自己突然的暴怒。是不是因为这次野餐,让她恍惚间回到了青涩而天真的岁月?今天,那个叫凡空的和尚破坏了这一切;当年,那个叫赵思斯的孩也是一样。
不过,何必再和一个死去的人计较呢?也何必为此迁怒于不相干的人呢?
夏语冰突然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去。
众人奇怪地望着她的背影,这头盛怒中的狂狮怎么突然一脸索然地离开了?
“小冰!”胡希悦追上去,“你去哪?”
“回去。”
“不吃了?”
“嗯。”
胡希悦紧跟着夏语冰,回头交待陆希健一句:“你把那边的东西都收拾一下!然后去赵爷爷家。”
陆希健应了一声,往树林走去。
夏语冰到了渡口,船还在对岸。她迎着湖风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吧?”跟在她身后的胡希悦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语冰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望了望湖面,一转身,往东面走去:“陪我去一个地方。”
胡希悦静静地跟在夏语冰后面,她感觉到现在的小冰浑身散发出来的,都是忧伤的味道。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默默来到罗心洲东北边的树林。
罗心洲的中心偏南坐落着雷音寺和雷音塔。寺院的北边有一片树林,由东往西成一个浅浅的弧形承托着寺院,占了罗心洲近半的面积。
之前他们野餐的地方是树林的西北面,现在胡希悦跟着夏语冰来到了东北面。
太阳已经升到正空,这东面的林子里已照不到太多的阳光,只有一些斜斜的光斑投在林间,所以温度不高,胡希悦感到有丝凉意。林子里静静的,只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脚踩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的声响都显得异常响亮。
夏语冰突然停住了脚步,定定地望着前方。
这儿的几排树比较密,挡住了光线,更显得阴暗,似乎还有层淡淡的雾气缠绕在枝桠间,笼得周围有些迷迷蒙蒙。
胡希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不由得一紧,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迷蒙的幽绿中,一座惨白的坟墓孤伶伶伫立其间!
夏语冰缓步上前,胡希悦顿了顿,也赶紧跟上去。她心中害怕靠近那座坟墓,但是更怕离小冰太远。
枝桠间有鸟“扑棱棱”地惊飞。
一步一步走近那座坟墓,墓碑上泛着幽幽青光,顶端镶着的那张相片逐渐清晰。烤瓷相片上那个孩在淡淡的彩中巧笑倩兮,精灵样的眼睛透出一股俏皮,似乎要活过来一般。胡希悦的脚步越来越重,心越来越凉,那份凉意深入骨髓,再从皮肤上和细密的汗水一起渗出来。
夏语冰站定在墓前,胡希悦却绕过她,着了魔般上前,直愣愣地跪了下去。满是冷汗的手掌抚上墓碑,手指微微颤着触到那个孩的脸上,冰冷的触觉从指间传来。胡希悦迷惑地问道:“你是谁?”
夏语冰也蹲了下来,握住胡希悦冰凉的手,牵引着她的手指从相片往下面刻着的碑文滑去。
“她叫赵思斯。”夏语冰说完后扶起胡希悦,搂住了她的胳膊。
胡希悦有点僵硬地靠在夏语冰身上,颤声问道:“为什么……”
“你不要害怕,那不是你,那只是个和你有点相像的人。”夏语冰安慰着希悦,握着她胳膊的手轻轻紧了紧。掌心的温度像是一股绵长的细流,缓缓流入希悦的体内,原本的不安、彷徨、疑惑、害怕都被被这股温暖慢慢驱散。
胡希悦刚刚近于暂停的思维开始恢复了,小冰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儿呢?就为了告诉自己有这样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存在……不,是曾经存在过吗?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带你来这儿?”夏语冰问出了胡希悦心中的问题。
“嗯。”
“她是我的表,就是你赵爷爷的孙。三年前出车死了,据说死的很惨,面目全非,身体也没几处完整的了。”夏语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生前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就算自己不喜欢的,也要霸在身边。不过,有什么意思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很多年前,我和一个小伙伴在这儿煮碗豆,小伙伴怕柴火不够,去林子里捡树枝。这时她跑来质问我为什么和小伙伴瞒着她出来玩,还把我们的锅一脚踢翻,结果自己腿也烫伤了。小伙伴听到她的哭声,过来问怎么回事?结果她一口咬定说是我把她烫伤的。也许是我人品差?小伙伴没相信我的解释,背她去医院了。为了这事,我被我妈狠狠打了一顿,尺子都打断了。所以她在上躺了半个月,我也躺了半个月。"
“你妈也不相信你吗?”胡希悦深知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心里替夏语冰难过起来。
“嗯,她在大家心目中是个很乖巧很听话的孩,而我不是。”夏语冰撇撇嘴,“我不愿意为了取悦其他人而做些虚伪的事。赵思斯却很擅长那些小伎俩,她能哄每个人开心,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小孩。不过她暗地里却一直要和我争,争东西争朋友争宠。所幸不久之后我和妈妈搬去了外公家,我和表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再无瓜葛,偶尔见了面倒也客客气气。”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今天那臭和尚偏偏撞在了我的痛处,搞得我……呵呵,有点失控。”夏语冰自嘲地笑了笑,又转身面向胡希悦,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死人,怕吓到你。不过,我刚刚心里堵得厉害,现在和你一说,心里痛快多了。希悦,她不是我烫伤的,你相信我的,是吗?”
胡希悦看着夏语冰有点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用力地点点头:“是的,我相信你!”
夏语冰深深舒了口气,抱住胡希悦,用力搂了搂:“谢谢你,希悦。”
胡希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希望小冰解开这个心结后,能开心些。
夏语冰放开希悦,带了一丝微笑,朝着坟墓挑衅般说道:“赵思斯,你听到了吗?不是每个人都相信你哦!你不用爬起来狡辩啦!她不会相信你的!嘿嘿!”
胡希悦被她说得心里发毛,赶紧扯着夏语冰离开:“快走啦,不要在人家坟前吵啦!死者为大!”
“哦……”
两人回到赵宅,陆希健已经枯等好久了。被破坏了野餐,只好在赵宅吃了午饭。午饭后离夏语冰的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三人便借了赵致诚的围棋,玩起了五子棋。
时间在滴嗒地流逝着,两个生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瞟向墙上的挂钟,心里希望离别的时刻慢点来临,又期望离别的时刻快点过去,好让这磨人的惆怅也跟着快点结束。
离别,真的是一种煎熬。
只有陆希健赢了一盘又一盘,没心没肺地笑着在她们的脸上不停地贴纸条。
下午两点半,赵致诚拎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看到两个满脸纸条的白胡子小姑娘,笑了起来:“小陆棋艺不错啊!”
“赵老爷过奖了,是两位让我呢!”陆希健笑嘻嘻地说道。
“呵呵。”赵致诚笑了笑,对夏语冰说:“小冰啊,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了,舅爷爷。希悦他们送我就可以了,反正我也没多少东西。”夏语冰指了指扔在一边的背包。
“呶!我给你加东西了。”赵致诚把手中的袋子递到夏语冰面前,“里面是给你外婆的药,还有你外公的烟斗,你妈妈的袜底酥……”
“唉哟,舅爷爷,我拿回去他们又要说我了,还是别拿了。”夏语冰忙不迭地往外推。
“我已经精简到不能再精简了,你难得来一趟,就当下舅爷爷的邮递员吧!”
“唉呀……我又要挨骂了……”夏语冰皱着眉。
“呵呵,别急,回头我给你外婆打电话。”赵致诚拍拍夏语冰的肩。
“我来拎吧!”陆希健讨好地上前接过袋子,又提起了地上背包,嘿,这包的份量“深藏不露”啊!
三人又费了一番口舌劝住了赵致诚,让他别送了,到车站也要走好一会功夫的。赵家虽然有钱,但是没买车,可能也是因为这家里只剩下赵致诚一个老头了,觉得用不着。
一路上,胡希悦挽着夏语冰的手,抓紧最后的时间闲聊着。陆希健拎着行李跟在后面,他看着前面两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唧唧喳喳,时而嘻嘻笑笑,不有些郁闷起来,好不容易来一趟,都没逮着机会和希悦单独相处,唉……
临上车前,胡希悦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揪住了要去检票的夏语冰:“小冰,你第一次看到我时,是不是吓了一跳,以为是你表的鬼魂来了?”
夏语冰听到后嘻嘻一笑:“是人是鬼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过,开始是吓了一跳,后来细细一看,就知道不是她了,你们还是有区别的。”说到这儿,夏语冰又想起那股煞气,又关照一句:“我走了后,给你的那个布团还是随身带着比较好,以防万一。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妈!车要开了,快走吧!”胡希悦推她去检票。
“嘿!不是你拖着我的嘛!好了,我走了,再见。”
“再见!”胡希悦挥了挥手。
朋友,再见!我期待着再次相见的日子。
车子缓缓开动,夏语冰出神地望着窗外。希悦和思斯不一样,她是个真正可爱的孩,舅爷爷也许是把她当做思斯的替代品,不过她住在赵家,应该能到些以前得不到的温暖。
希悦,祝你幸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