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的手蓦然僵在半空,温行远眼底怆然尽显。
“小颜?”郗贺最先反应过来,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都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会吓着行远的。”
郗颜怔了下,然后抽出手,不解地问:“妈妈?行远?你,你又是谁?”
“小颜?”郗贺不可置信地再唤一声,心底涌起极不祥的预感。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小颜,看着我,我是行远,温行远!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平静的脸色一寸一寸龟裂,轻抿的薄唇渗出些许怒意,不顾她的挣扎死死握住她的手,他沉声命令:“说你认得我。说话!”
他在手术室外守了十六个小时,当她被推出来的时候,他僵直地站在走廓里,竟然不敢靠近她。
“手术非常成功。”目光望向守在外面的众人,医生笑得如释重负,坚定的声音听在温行远耳中尤如天籁,他身体一软,双手抱头缓缓蹲了下去。
手术成功了!她,平安无事。他,终是没有失去她。
紧崩的心弦瞬间松开,温行远哭了。
唐毅凡微仰着头,将捂着嘴痛哭失声的季若凝搂在怀里;郗贺笑了,可那眼角分明闪着泪光,谢远藤握住他的手,已然泪如雨下。叶悠然扑进温行遥怀里,泪水尽数洒落;而温郗两家的三位老人也已是泪水涟涟,哽咽难言;大洋彼岸的韩诺在接到报喜电话的时候,也是微笑着湿了眼眶。
他们都来了,所有人守在手术室外,陪着她,等着她。
经过十个月如履薄冰的心惊胆颤,挨过漫长到足以令人窒息的十六个小时,手术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心等待她康复,等她睁开明亮的眼晴,看看爱她和她爱的人。然而,当她清醒过来,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忘了他们,包括她挚爱的温行远。
尤如晴天霹雳,将温行远的心砸得四分五裂,当郗颜皱着眉,固执地要抽回手的时候,他起身,踉跄着冲出病房。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
寂静的走廓上空荡荡的,一如他的心,已然被疼痛掏空怠尽,余下的,只有冰冷的麻木,除此之外,毫无知觉,毫无知觉。
“术后出现的病症是无法预知的,她的视力已经全部恢复,身体也在渐渐康复,头部并没有任何不适反应,至于头疼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想要记起什么而导致。”
“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她恢复记忆?我们能做些什么?”郗贺沉声问,语气之中难掩焦虑,这样的结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失忆不同于一般的身体疾病,现在的医学水平对于失忆症还没有能够保证治愈的方法。”医生叹息一声,以流利的英语缓缓说道:“老方法,带她到熟悉的地方,见曾经熟悉的人,做对她印象深刻的事,这样无意可能触动她锁住的记忆。”望着始终不语的温行远,医生语重心长:“温先生,你是病人最亲最爱的人,请一定不要放弃。”
温行远回神,抬头望着医生,无奈苦笑:“可她现在很怕我。”除了季若凝、谢远藤及温老夫人,她怕每一个异性。
“她害怕你并不就代表她排斥你,或许是你太过心急,吓到她了。”医生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太太的病是很特殊的成功案例,几乎没有人在延缓十个月手术依然获得如此成功的。她能醒已经是医学界的奇迹。知道是什么支撑她挺过那十六个小时吗?我想,是你的爱!”进手术室前,这对年轻夫妇十指紧扣的场面令医生动容,她相信手术能成功,源自于爱的力量。
爱,可以创造生命的奇迹。她终于不再怀疑。
胸腔似是有血滴出来,右手死死抵在左胸口,温行远一次次深呼吸。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凝思,温行远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推门踱进病房,灯亮起的时候,郗颜正掀被准备下床,地上静静躺着碎裂的玻璃杯。
“要喝水吗?”极力克制靠近她的念头,他轻声问,见她怯怯地点头,他快速为她倒了杯热水,用两个杯子来回翻折为她晒凉,又喝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手上,“喝吧,刚好。”
“谢谢!”她轻声道谢,伸手接过,他却握着杯子不肯松手,眉心轻聚,她欲收回手,却被他冰凉的大手紧紧握住。
“啪”,他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落下,碎片满地都是,一如他破碎的心。
意识到她的惊慌,又想到医生的话,不想吓着她,温行远迟疑着松开了手,良久之后,他声音沙哑着说:“小颜,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帮你,不过不要说和我说谢谢,你是我妻子,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知道吗?”
郗颜怔怔望着他,灵动的大眼闪过丝迟疑,随后在他长久的注视下无措地移开了目光,低声说:“他们都说我们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可我…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拳头握紧又缓缓松开,温行远蹲在床边,仰头望着她的脸,目光温柔如水,“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注册结婚了,我们有个可爱的女儿,可我还欠你一场婚礼,我们说过等你病好了补的。”
沉静的目光泛起丝不意觉察的波澜,郗颜轻声问:“你真的是我…”见他急切地点头,她蹙着眉又问:“我们真的有个女儿?”同样的答案,他重重点头,她默然,望着他不语。
他们是夫妻,他们有女儿,可她,全然记不起。
病房里寂静无声,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她说:“你能帮我再倒杯水吗?”
“好!”温行远回神,尴尬地抹了把脸,站起身时腿都是麻的,将水递给她时,见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去,喝了整整一杯。
“还要吗?”她摇头,将空杯递给他,看了看漆黑的窗外,问他:“你不回去休息吗?”
温行远坐在床边,和她保持了些距离,声音放得很柔,“你睡吧,伤口还没有完全好,要多休息。”
她没有反驳,轻轻躺了下来,任由他为她掖着被角,反问道:“那你呢?”
“我留下陪你。”他坚定回答,见她不语,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中溢满恳求,“可以吗?”问得那么小心翼翼,深怕她拒绝。
她轻轻嗯了一声,翻个了身背对他,就在温行远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听她小声说:“你在陪护病床上睡一会儿吧,应该还有很久天才会亮呢。”
“好!”温行远哑声,特别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只是起身关了灯,躺在距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小床上,一夜无眠。
“颜颜,你看她多可爱,要不要抱抱?”季若凝抱着粉嫩的女婴笑问她。
郗颜探身望着她怀中的婴孩儿,眼晴又大又黑,肌肤雪白细嫩,像个瓷娃娃般可爱,她轻轻笑了,缓缓伸出手。然而,就在马上碰触到她的时候,她又缩回了手,眸底闪过一抹惊慌。
温行远接过女儿,凑到她身侧,“别怕,小颜。虽然她很小很软,但是不怕抱的。”见郗颜望着他,小脸上似乎有着隐隐的期待,他鼓励着说:“来,抱抱她,我们的女儿。”
紧抿着唇,她点了点头,从温行远手中将婴孩儿抱进怀里,记忆里没有女儿的存在,然而将她抱在怀里,却又那么熟悉,她眼晴霎时红了。
宝宝被她抱在怀里,眨巴着大大的眼晴,朝她咯咯笑了。
“她在冲我笑呢。”郗颜兴奋地仰起脸看着温行远,见他凝望着她不语,害羞地低下头,亲了亲宝宝嫩嫩的小脸,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点点红晕。
了然温行远的感动,郗贺拍拍他的肩膀。温行远回身笑了,眸底划过无可奈何的心伤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会好起来的,她会记起他的,他相信,他不放弃
郗颜的伤口慢慢愈合,精神状态也一天天好转,然而,依然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
大家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郗颜是真的失忆了,一点残存的记忆都没有。
难过的同时又都没有放弃,无论是谁,在陪她时都会和她说起从前的事,比如郗贺会说:“你啊,小的时候最调皮了,女孩子还爬树,又不爱洗脸,我说你你还回嘴,说昨天洗过了。”如比季若凝会说:“你给我当伴娘的时候最不称职了,酒全是温行远帮着挡得,后来人家都醉得不省人世了呢。”比如谢远藤会说:“郗颜,你哥向我求婚的时候可逊了,脸红得跟番茄似的,你说他追我的时候怎么那么死缠烂打呢?”
往往这个时候,郗颜从不说话,只是凝神静听。有一次似乎是被温行远所说的话触动,皱着眉努力想要记起什么,然而,她头疼欲裂,昏倒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温行远吓害了,抱着她哽咽着说:“小颜,咱们不想了,只要你好好的,怎么样都行。”
住院期间,温行远每天都来看她,早上带着保姆熬好的汤,一勺勺喂她喝完才去公司;中午会趁着休息的空档带着她爱吃的蛋糕陪她一会儿;晚上会和她一起吃饭,然后把女儿抱来给她看,哄到睡着才会让人抱走;夜里,他不听别人的劝,始终坚持陪护,郗颜几次熟睡后踢开被子,都会被他细心的盖回去。
郗颜不再那么怕他,但却下意识躲避他的碰触,温行远从不勉强,只敢靠女儿拉近与她的距离。
为了帮助她恢复记忆,郗颜出院当天温行远就直接带她回国了。
飞机上,她抱着女儿,头上戴着他为她挑选的浅蓝色的帽子,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温行远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下。郗颜猫儿般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向他怀里偎去。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到达A城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温行远及郗贺几人坐在车上,不知该送郗颜去哪里。
“小颜,和我回家好吗?”温行远当然不愿意和她分开,明知道他们的关系还很脆弱,依然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郗颜看看同行的众人,见他们都点头,又看看怀中抱着的女儿,许久都不说话。
温行远牢牢盯着她,深怕错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出她对女儿的不舍,诱哄着说:“宝宝也和我们住在一起。”
下意识抱紧女儿,良久之后,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的开始,别心急。”公寓楼下,郗贺安慰,“她对你们的关系还是半信半疑的,就算相信对你也难免感觉陌生,让她看看你们的婚纱照,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温行远点头,目送他的车离去,才走到郗颜身边,“我来吧,小家伙儿最近又重了。”说着从她手中抱过女儿,单手搂着她的肩进了电梯。
“累了吧,洗个澡早点休息。”安置好女儿,将睡衣放在床边,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温行远说:“你要是不习惯,我睡客房,有事就叫我,嗯?”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拿起睡衣直接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温行远闭着眼晴仰躺在大床上,自言自语道:“小颜,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郗颜出来的时候见温行远躺在床上,吓了一跳,慌乱地从衣橱里翻出件衬衫套上,想叫醒他又没忍心。于是,帮他脱了鞋,又费力地抱起他的身子脱下外套,扯过薄被盖在他身上。
等到把他摆弄好,自己出了一身的薄汗。跪坐在床边,缓缓伸出小手抚上他的脸。他是她老公?他是她孩子的爸爸?郗颜歪着脑袋静静凝望着她,眼底闪过太多的不确定。
温行远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忍打破这一刻的宁静,感觉到她收回手准备离去,他终于按耐不住,伸手一拉,将她扯进怀里,下一刻已将她压在身下,薄唇准确无误地吻上她柔软的唇瓣。
郗颜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人已被他压在身下,唇被他湿润温软的薄唇牢牢吻住,男人舌尖轻挑,灵巧地滑入她嘴里,与她唇舌交缠在一起。
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住,待反应过来时想闭上嘴抗拒,可他却不给机会,吻到她几乎窒息,用尽浑身的力气抽出手,郗颜用力推拒着他的身体,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惊觉到她脸上的湿意,温行远骤然清醒,离开她的唇,半撑起身子,指腹轻柔地抹着她脸上的泪,哑声道歉:“对不起啊,小颜。”
郗颜偏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温行远了解她的脾气,怕她一气之下离开,死活不肯松手,抱着她低声央求:“是我不好,是我心急了,小颜,别生气好吗?别离开我,别走!”见她哭得愈发伤心,他急切地想要弥补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小颜。我,我只是情不自禁。你别哭了,身体才刚好,别又病了。听话,小颜,别哭了,只要你不走,我马上回房,嗯?”
郗颜渐渐止了哭泣,却倔强着不肯看他,温行远心里难过,狼狈地起身,扶她躺好,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后只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一吻,带上门悄悄离开。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温行远迟疑着去敲她的门,许久都没人应,伸手一推,门没锁。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室空荡,被子折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郗颜早已不在房里。
“小颜?”温行远顿时懵了,找遍了家里所有的房间,依然不见郗颜的身影,女儿被他的喊声惊醒,哇哇哭了起来。
郗贺闻讯赶来,了解经过后跌坐在沙发上,许久之后沉声说:“你别担心,她只是生气走了,不会有事的。”
“都怪我。”双手掩着脸,温行远哽咽,“要不是我心急,不会吓着她。她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我却把她逼走了。”昔日的冷静镇定褪得一干二净,温行远分寸大乱。
季若凝也赶来了,安置好孩子,他们开始分头找,从她熟悉的地方,爱去的地方,再到A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统统找遍,直到黄昏时分,依然不见她的踪影。
温行远的嗓子都急哑了,眼底血红一片,手扶着方向盘,额头抵在手背上,无措极了。
良久之后,手机响起,他快速接起,以为是郗贺找到了郗颜,然,等了半天那边都没有声音,猛地想到什么,他低唤:“小颜?”
电话那边传来她的哭声,温行远急得不行,连声叫她:“小颜,是你吗,小颜?我是行远,告诉我你在哪儿。小颜,求你和我说句话。昨晚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不好?小颜…”她竟然打电话给他,她竟然记得他的号码?
郗颜的泪流得满脸都是,她在街了晃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受潜意识牵引,她去了学校,去了曾经住过的公寓,还去了他的私人会所“上游”。现在她在他向她求婚的江边,她走了一天,饿了一天,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直到脑海里猛地跳出一个电话号码,她试探着打了过去,竟然是他的声音。
她记得他的声音,有时轻柔,有时低沉,她似乎很喜欢他的声音,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江边!”听到他焦急的喊声,她哭着报了地方,听见他说:“别挂电话,我马上过来,等我,小颜。”话语间已启动车子,急急往江边赶。
一路上他不停说着话,她没再开口,但听见她的哭声,他慌乱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飞车到江边,果然见她蹲在公用电话亭边哭着。
眼泪迅速冲到眼眶,他大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摸摸她的头,把她拉起来然后一把搂在怀里,“小颜!”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可我走到哪儿别人似乎都认识我,好像我和他们很熟…可我不记得他们是谁…我不知道…”她回到自己的公寓,保安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回来了,郗小姐?好久没见到你了,听说你结婚了,先生是华都的老总温行远?”她去到学校,正好碰上教过她的老师:“这不是郗颜吗?季若凝呢?没和你一起吗?你们两个丫头,毕业以后都不见人影了。”她无意识地走到“上游”,迎宾小伙子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欢迎老板娘!”李经理闻声迎上来,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温太太。温先生和您一起来吗?菜谱照旧吗?”她像是触电般离去,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所遇之人她一个都想不起来,可是她们显然都认识她。
“别怕,小颜!”感觉到身体微微的颤抖,温行远很心疼,双臂收紧将她抱离地面,抱回车上,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伸手帮她擦眼泪,刚想说话,又听她哽咽着说:“我很努力地去想,可是一想头就很疼。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我,我记得这个号码,却不知道是谁的。”
他笑,眼角有一滴泪落下,拉过她的手抚上她的脸,“是我的号码,你老公的电话号码,你忘了很多事,可你记得这个号码,知道这说明什么吗?”他的声音是致命的温柔,见她摇头,将她的小手拉到唇边吻了吻,轻声说:“说明你潜意识里没有完全忘了我,你惟一的记忆只有我的号码。”顿了顿,他哑声说:“说明你最爱我!”语落之时,他紧紧拥住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彼此的生命紧紧相连。天知道这一整天他是怎么过的,他快被吓死了,他真的怕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在苦挨过一年多的时间,当她身体终于痊愈之时离他而去。他受不了,他会疯的。
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泪落在颈间,郗颜心中一软,迟疑着伸出手臂抱住他。温行远浑身僵滞,待反应过来更紧地抱着她,俯在她耳边轻喃:“小颜,我们重新开始!即使你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再相爱,别拒绝我,别离开我!”
她忘记了不要紧,她永远都想不起来也不重要,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相信,她会再次爱上他,他们之间,依然可以继续“天荒地老”的爱情童话。
他要他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暗哑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不经意间便拂动了她的心弦,郗颜禁不住扬起一抹微微的笑意,偏头靠在他胸口,点点头说道:“我们重新开始!”
他轻轻笑了,将脸埋在颈间,湿咸的泪一滴滴落在她肌肤上,烫得她的心生疼。
为了给她充足的时间与自由,接下来的日子,郗颜搬回了她的小公寓,女儿随她同住。温行远每周有三到四天的时间留在A城,其它时间回S城处理公司事务,周末的时候他会去她公寓吃晚饭,但从不留宿。
他们似是重新开始恋爱,温行远常常会送花给她,不是火红的玫瑰,而是她喜欢的郁金香。他还偶尔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她会安置好女儿,欣然前往。晚饭过后,他会带着她出门散步,她喜欢去江边,说每次去都会隐隐想到什么,尽管无法连贯起来,依然能够帮助她恢复记忆。他微笑,陪她静静行走在江畔,一如那年春节前昔那个夜晚般牵手而行。
温行远像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每天给她发来短信,往往只有一句:“想你了,宝贝儿!”
看着屏幕,郗颜就笑。然后回复他,“忙完就过来吧,女儿想你。”
温行远抿着嘴笑,拿起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轻轻亲了亲母女二人。
日子似是平静下来,郗颜开始慢慢依赖于他,当金碧工程全面峻工之时,温行远异常忙碌,竟然有一周没来看她,临睡前郗颜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她失望地关了手机,回房睡觉。
温行远把手机忘在了办公室,回去取时看到她的未接来电,打过去却是关机,不顾已是深夜,他驱车来到她楼下,敲开房门触定她平安无事,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可人儿乱亲一通,然后推着她进门:“没事就好,好好睡觉啊,我明天再来看你。”
郗颜的睡意消了,皱着眉头嗔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赶紧进来,到宝宝房间睡觉去。”
他笑着进门,把她抱回房里安置好,乐颠颠去女儿房里睡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温行远再次将自己的爱悄然无声地植入她心里,郗颜对他的态度极速转变,从最初的排斥恐惧过渡到现在的依恋不舍,旁人看在眼里,禁不住为两人心酸。
在郗颜生日前昔,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张牙舞爪不老实的女儿,一边逗着她玩,一边翻看着他们以前拍过的照片。不止一次看着白水河前两个人相依的那张合影,然而这一次,她的心却猛地一窒,似是被针刺了下,疼得厉害。她痛苦地闭上了眼晴,险此失手令女儿摔到地上。
“温太太?”保姆冲进来接过小家伙,担忧地叫她。
“没事,我回房休息一下,你帮我照顾宝宝。对了,别告诉温先生,我会打电话给他。”亲亲女儿的脸,她踉跄着回房。
当天晚上她给还在加班的温行远打去了电话,手机响了一声他就接了,像是等待已久:“小颜?”
“你最近忙吗?”
“怎么了,小颜?有事吗?”最近要竞一块地皮,他确实有点忙,不过每周都有三到四天的时间在A城,这个是雷打不动的作息。
“如果你有时间,我想去趟大研镇,就我们两个。”
一通电话,温行远十万火急赶到A城,第二天清晨,他们乘最早的航班,直飞云南丽江。
深夜,小巷寂静无声,温行远将醉意朦胧的女人搂在身侧,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相依的影子拉得斜长。
他放下工作,已陪她在古镇住了半个月之久,他们一起去了玉龙雪山,去了确定恋爱关系时过夜的山顶,今天还骑着单车去了白水河边,然后,他背着她徒步下山,她趴在他背上,乖顺的尤如一只猫儿。回到酒吧,他发现她哭了,问她怎么了她却不肯说话,只是坐在窗边愣愣出神,后来不顾他的劝阻喝了很多酒,现在连脚步都有些飘。
温行远猜测着她情绪的变化,任由她握紧他的手不松开,隐隐感觉到什么。
到了公寓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郗颜站不稳,险些滑倒。温行远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卧室而去。
“别走…”搂着他的脖子,她低低央求,语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不走。听话,把手松开,我去给你泡杯茶醒醒酒,看明天头疼。”温行远用鼻尖蹭蹭她的,轻声哄着。
“不要茶…”她不依不饶,睁开迷茫的眼,伸手在他俊颜上抚摸,“行远…”
这一声娇软的轻唤,令他一颗心顿时如雷鸣般怦跳起来。半年来,她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外人面前总是称他温先生。深深凝视她数秒,俯低身子,动情地吻上她微微开启的唇,辗转间,眷恋不已地品尝她口中的甘甜,在她唇齿间哑声轻喃:“小颜…”
“别离开我,行远!”她喃喃,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这句话,似是一把火。这动作,是引信。
冰冷了许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被瞬间点燃,尤如火山暴发,岩浆喷薄而出。果断地将她推倒在床上,炙热的吻如暴风骤雨般压下,手指熟练而急切地撕扯着她的衣服,探索她每一寸肌肤,哑着嗓子承诺,“不离开,一辈子都不离开!”
温柔地抚上她的小脸,眼底满是怜惜,双唇轻擦过她的双眼,然后是鼻尖…薄唇继续游移,最后落在她胸前的柔软,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蓓蕾…
她被他缠绵的吻点燃,脸颊菲红,双目如丝,情不自禁逸出娇柔的呻吟,雪白细嫩的双腿被他的大手分开之时,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别怕,交给我!”似是感觉到她的恐惧,他俯在她耳边软语安慰,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滑向她大腿内侧,加剧着爱抚的程度,直到她下意识弓起腰身迎向他,才携着千军之势冲进她体内…
“行远…”郗颜娇呼一声,温行远体贴地停下动作,让彼此有足够的时间适应这突出其来的亲密,然后才开始缓缓律动起来,节奏逐渐加快,每次撞击都直触她花心,惹得她娇喘连连,媚态尽显。
深陷爱欲狂潮的他们抱紧了彼此,迷乱地亲吻着对方,肆意享受着这场久违的欢爱…
凌乱的大床,汗湿的身体,这一夜,他们抵死缠绵。
激情褪去,温行远如婴孩般将脸埋在她颈间疲惫睡去,郗颜伸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轻声昵喃:“行远,我爱你!”
似是听到她的宣言,温行远低低呓语了声她的名字,长臂收拢,将她密实地搂在怀里。
她含笑着闭上眼晴,一滴泪辗转滴落在他手臂上。
郗贺曾和温行远提过带她回古镇,可他因为那次她头疼昏睡一天一夜的事吓坏了,不敢刻意让她去想什么,所以一直犹豫。那晚接到她的电话,他连夜赶回A城,坐在客厅里沉默了许久,要不是她坚持,根本不会同意。
半个月的时间,她零零星星记起了些从前的事,脑海里终于对他有了印象。与此同时,头疼的症状也在加剧,她咬着牙坚持,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深怕他心疼之下带她走。直到今天,她终于想起了一切。
当温行远背着她下山,当她趴在他背上听见他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吟唱那首布莱恩亚当斯的《pleaseforgiveme》,她心口瞬间迸发出的震憾已然无法用言语形容,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霎时席卷了她所有意识,眨眼之时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他背上。
她记起那年生日时他骑着单车带她来到白水河,她蹲在河边哭得肝肠寸断,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单车后座,搂紧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他当时就是唱了这首歌。
她记得手术之前他们再次来到白水河,她撒娇般央求他背她下山,而温行远怕压到她的肚子死活不肯,她负气般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山下走。他追上来,在她面前蹲下去,无奈叹道:“小东西,脾气越来越大,果然孕妇不能惹。”她笑着爬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说:“行远,你再唱一次《pleaseforgiveme》给我听好不好?”
“好!”他朗声应下,音调放低了几拍,背着她哼唱起来: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请原谅的
我无法停止不爱的
一直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感觉就像是每一次接触
变得更加亲密,宝贝
但是还不够
握紧仍是第一个
我记得你身体的味道
我记得一切
我记得你所有的感动
我记得
我记得那些夜晚
我肯定的一件事
就是我们相爱的方式
我所依赖的一件事
就是我们能够坚强的在一起
……
那是她最爱的歌,那是他最拿手的歌,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他用人生最执着的守侯,感动了全世界,唤醒她沉睡的心。
古镇之行,唤回了她全部的记忆。
两年后的五月,S城举办了一场世纪婚礼。
欢快的交响乐响起,粉装玉琢的温家小宝儿身穿白色公主裙站在新娘身边,咯咯笑着向英俊潇洒的爸爸走去。
华贵的白色婚纱,颈间精致的“为你钟情”项链,衬得她脸上清丽的笑容愈发妩媚,抬头望着身穿白色礼服的新郎,俊美的五官因蓄满幸福而勾勒出柔和的线条,郗颜已然泪盈于睫。
悠悠十五年岁月,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的男人,始终是他。
兜兜转转之后,红地毯那端等待与她牵手一生的男人,到底只会是他。
哪怕想不起过往,面对他的柔情抚慰,她也早已再次爱上他,只是,她不想他们之间的爱留有残缺,她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丝毫遗憾,因为季若凝告诉她,“颜颜,没有谁比温行远更爱你,相信他,爱他吧!”因为郗贺对她说:“小颜,闭上眼晴将手放在行远的胸口,感受她因爱你而跳动的心,它会告诉你,行远究竟有多爱你!”
于是,她选择与他回到宁静朴实的古镇寻找被她遗失的那段记忆,找回那颗曾经为爱他而跳动的心。于是,她记起了一切,点点滴滴的爱缓缓蔓延至心底,她在清晨醒来时柔声对他说:“行远,谢谢你等我。我爱你!”
于是,在这天,她终于成了他的新娘,而他们的女儿是小花童。
温行远站在圣坛前,合身的白色西装,庄严而神圣。凝望着眉目细致肌肤雪白的的爱人,漂亮活泼的女儿,他唇一弯,牵起的笑容尤如三月拂面的春风,温柔而缱绻。
从郗贺手中接过她的柔荑轻握在掌心之中,面向神甫,“请开始!”
神甫依言打开圣经,诵念祷告。
祷告诵完,神甫抬起头来:“温行远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郗颜小姐为你终生的伴侣,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声音低沉,语气坚定。
“郗颜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温行远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声音轻浅,毫不迟疑。
“现在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高阁取出装着戒指的绒盒,温行远执起她的左手,将戒指轻轻套进她的无名指,低柔磁性的声音徐徐飘进她耳里,“怎么办?命中注定我爱你!”
凝望着眉眼含笑的他,郗颜,泪如雨下。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将另一枚戒指缓缓戴在他无名指上,“那么,从此刻起,你往哪里去,我就往哪里去。”她含泪笑起,坚定地说:“行远,你就是我的一生!”
新郎静静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倾身上前,在如雷般的掌声中亲吻他痴恋了十五年的新娘。
“爸爸,我也要!”小宝贝儿抓着温行远西装一角,仰着小脸要他亲亲。
温行远眼中笑意深浓,俯身将她抱起,与郗颜同时在小家伙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尖叫声四起,郗颜转过身,微笑着将手中的捧花朝后抛了出去,白色的花束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直直落入程澈手中。抱着怀中的花球,抬头之时,看见身侧的韩诺正含笑凝望着她…
时间停下脚步,幸福就此定格。
经历十五年的风风雨雨,温行远与郗颜终于携手谱写一曲名为《地老天荒》的爱情之歌。让所有人相信,这世途,终究是有天荒地老的—恒久之爱!
所谓地老天荒,就是将自己最珍贵的爱作为礼物交给地方,誓言爱到永远,一辈子相守相惜,永不分离。
所谓天荒地老,就是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的赋予对方,用像戒指一样的圆将彼此牢牢锁在一起,誓言执子之手,与尔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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