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雪见周围没人,稍稍大胆起来,轻轻地掀起珠帘,打量着四周。印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红色的海洋。脚下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中间绣着硕大的双喜字,喜字两旁各有龙凤环绕,周围绣着五彩祥云。再看那屏风,上漆着金色喜字,四角均是祥云,一派喜气。一个红木小几上立着两跟红烛,那红烛有人手臂般粗,烛身贴着龙凤金片,柔亮的烛光将芊雪的心照地暖暖的。芊雪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烫的火热,芊雪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朝那屏风走去。屏风的侧面摆着一个雕着繁复花纹的妆台。芊雪坐在矮凳上,打开一个盒子,各式各样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再打开另一个盒子,金光璀璨,摆放着无数的金钗,步摇,珠花,金簪,金钿……看得眼睛都有些酸,芊雪合上盖子,一抬头,就看到铜镜中盛妆的自己。那层层的水粉都掩不住通红的脸蛋,想到马上就要与自己的夫君洞房,芊雪又是心喜,又是害怕,脸颊越发地红润。趁着无聊,芊雪拿起妆台上的玉梳,想要梳梳头发打发时间,无奈自己的头发全都盘了上去,只地得作罢。手中把玩着透着凉意的玉梳,芊雪联想到民间送新娘出嫁的风俗,有模有样地念道:“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堂……”会意到什么,芊雪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嘀咕道:“想到哪去了……唔,如果娘亲在就好了,就有人送我出嫁了……”芊雪自言自语地念了半天,才猛然发现铜镜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明黄的身影。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容貌冷峻,如天人一般临风而立。芊雪家中有八个长兄,个个英武不凡,都不及眼前这男子的十分之一,芊雪眼神迷离,不由看得呆了。
见芊雪这般反映,皇帝没由来的反感,冷喝道:“身为中宫皇后,见到男子就这般姿态,天家颜面何在?”
被皇帝一喝,芊雪一吓,就从矮凳上摔了下来,凤冠一歪,好不狼狈。皇帝见她如此,不想理会,一甩手,就走到软榻上坐下。隔着屏风,芊雪看不见人,以为那男子已经走了,放松下来。
那凤冠极重,之前畏着礼数不敢取下,现在一歪,芊雪干脆就将凤冠取了下来。一取下那近乎有十多斤的凤冠,觉得格外舒坦,也懒得在起身,就依着矮凳半躺在地上。那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在烛光的照射下宛如闪着光芒的黑珍珠,三千青丝,顺着娇弱的肩头披散开来,垂到地毯上。皇帝透着屏风,看见芊雪怪异的举动,心里的火气去了大半,侧手拿起桌案上准备好的交杯酒,朝芊雪走去。
走到跟前时,皇帝怔了一下--她……睡着了。
那睡颜煞是可人,双目紧阖,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小嘴嘟起,粉粉的脸颊,还有那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她的凤冠被她仍在了一旁,衣衫有些凌乱,手里还握着那把玉梳。
皇帝想起刚进门时听到那如稚童一般的声音:“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堂……”心里百感交集,她真的是慕容靖的女儿么……慕容靖--这三个字让皇帝清醒过来,她,是慕容靖最疼爱的吆女,慕容芊雪,他不得不娶的中宫皇后。
皇帝不顾芊雪睡的正香,伸手揪住芊雪的衣领将她摇醒。芊雪睡的迷糊,小手张牙舞爪的拍在他的胸口,嚅嚅道:“青鸾姐姐,让人家再睡一会嘛……嫁人怎么那么累,一点也不好玩--”
“朕还没说累,你倒叫起苦来。”皇帝冷喝。芊雪一听声音是个男子,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男子揪住衣领,惊得手脚并用地朝他挥去--“大胆贼子,放开我--”
“朕是贼子?”皇帝眯起眼,冷声道:“慕容氏,你好大的胆子--”
芊雪被他吓得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听他称自己是朕,原来是她的……赶紧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你就是皇上,呃……真的……”
皇帝不想与他纠缠,拿起酒杯就朝她灌去,“喝下--”芊雪不敢动弹,怕又惹恼了他。临行前爹爹曾嘱咐她见到皇帝后无论皇帝做什么都要绝对地顺从,不然皇帝怪罪下来就会砍人脑袋。芊雪刚开始以为爹爹是怕她不听话故意吓她,现下看到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皇帝,总算明白爹爹所言非假。可这是她的夫君,会动不动就处死她么……
“咳咳--”芊雪猛烈的咳了起来,只觉得那酒像火一样地烧着喉咙,皇帝灌地极猛,下手没有任何联系。她边咳边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慕容靖的女儿就这点能耐么?”皇帝冷眼瞧着她,她咳的厉害,小脸涨得通红,额间冒出密密的汗珠。
没听出皇帝话里的深意,芊雪一听皇帝提起自己的父亲,忍住咳嗽,绚烂一笑,“爹爹怕我喝酒伤身,所以从不让我喝酒。夫君你也不要多喝,对肝脾无益。”不理会她的好意,皇帝侧过脸,“朕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安寝罢。”
皇帝抱起她,她见自己凌空,有些害怕,双手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襟,忽然觉得不妥,又松开手,见那衣襟皱巴巴地缩在一团,她垂目道:“对不起,给你弄皱了。”
皇帝心里有些异样,将她平稳地放在床上,一扯束缨,那曼妙的纱帐层层叠叠地垂了下来。她侧过头,隔着重重的纱帐,依稀还能看见那两跟根大红烛的燃着的光晕。她怔忡地想起民间的传闻,低低地说了句,“青鸾姐姐,你说过洞房之夜的两根红烛若能燃到天亮不灭,夫妻就能白头到老,是真的么……”芊雪抬眼,才想起眼前的人不会青鸾。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她羞地用锦被盖住了自己的脑袋。皇帝掀起被子,将她压在身下,衣衫尽褪。她羞得不知该看哪里,突然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撞到额头,她一看,原来是皇帝系在脖间的蟠龙白玉,那玉佩上刻着一个“皓”字。
“原来你叫皓。”芊雪低语,皇帝深深地看着她,除了母后,没有一个女子敢直呼他的名讳……
旖旎之中,皇帝听道她轻轻地呼唤,“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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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皇帝起身准备更衣上朝,芊雪睡眼惺忪,本想倒头再睡,忽地想起那两根龙凤红烛,一下清醒过来,掀起幔帐就朝屏风那边望去,见那红烛不过烧了一半,现下燃得正旺,才放下心来。想起那传闻,盈盈一笑。
站在周围的宫人们见芊雪古怪的反应统统跪了下来,只有皇帝明白其中原由,淡声道:“都起身罢,皇后没事。”听皇帝这么说,芊雪才发现殿中站着一大群伺候的宫女太监,一看自己未着寸缕,赶紧躲在皇帝身后,垂着头缩进了被子。
皇帝见她动作跟小老鼠一样,戏言道:“皇后急着想跟朕上朝么?”
芊雪捂着被子,半天才支吾一声,“皓哥哥--”
皇帝但笑不语,穿好衮服就起驾上朝。
不过几柱香的功夫,这帝后情深的佳话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有吃惊的,有阿谀的,有嫉妒的,有怨恨的,层出不穷,众人心里各作打算。
皇帝走后,芊雪也没有闲着,按照礼数,是要早起向太后请安,之后还要在坤宁宫中召见众妃嫔。
芊雪穿着深红常服,对襟绣着五色牡丹,镶嵌翠玉翡翠,裙摆绣着九凤,凤首朝上,凤眼嵌南珠,梳凌云髻,饰九凤金鸾簪,簪尾的流苏垂至腰际,是历代皇后所戴之物,华贵非凡,其余嫔妃都不得垂以长流苏。
见到太后,芊雪行三跪九叩大礼。太后坐在殿上看着那明艳动人的侄女,眉开眼笑,等到芊雪行过礼,就让静月领着芊雪到殿上坐下。
“真是像极了馨妹妹。”太后仔细端详着芊雪,赞道:“美的出尘,不愧是哀家的好侄女。”
芊雪甜甜一笑,“姑母才美,和芊雪的娘亲长的好像。不过娘亲过世的早,不能看到芊雪出嫁。”
“今后姑母就是你的娘亲。有姑母在,定不会让皓儿欺负你。”
提到皇帝,芊雪害羞起来,“姑母放心,皓哥哥待我很好。”
太后笑道:“有多好呢?”
“姑母笑话人家。”芊雪用丝娟挡着脸,羞得脖子都红了。太后见她天真质朴,半是欣喜半是担忧。
姑侄两说了好些体己话,太后才让静月送芊雪回坤宁宫。
众妃嫔早早地就等候在坤宁宫内,第一次晋见皇后,都穿的十分隆重,尤其以淑贵妃和德妃为盛,贤妃生性淡雅,又体弱多病,长年仅着素裳。其余妃嫔并不特别受宠,得到的赏赐逊色很多,穿着佩戴方面自然比上受宠的妃子。在她们小声的议论中,就看到议论的焦点--中宫皇后缓缓步入殿堂。终于得以见到皇后的庐山真面目,不少人都屏息凝视,只见皇后身材娇小,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薄施胭脂,那飞霞妆画的恰到好处,美而不艳,娇而不冶,静美出尘,可堪称后宫之首。
芊雪从殿门走来,两侧的妃嫔悉数跪下,高呼,“皇后千岁千千岁--”待芊雪行至主位坐定,众人才敢抬头。芊雪甜甜一笑,“众姐姐平身,赐坐。”
众人坐下后都不敢再说话,在静月的提醒下,按照太后的交代,芊雪娓娓道来:“在这里,本宫入宫最晚,都得叫你们一声姐姐。姐妹同心侍奉皇上,为天朝开枝散叶,是大家的本分。姐妹多了,事情也会多,本宫既然统管后宫,定会公正明理,无论等级尊卑,一视同仁。希望姐姐们一团和气,这样皇上也会开心。若惹出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可担待不起。”芊雪凤目含威,扫视一周,不少胆小的纷纷低下头,有些地位低微的,更受不住这一瞪,微微发抖。
此时一个小太监上前来报,“启禀皇后娘娘,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芊雪颔首,太监退了下去。芊雪站起身,众人纷纷起身,芊雪笑道:“今日是本宫第一次与姐姐们见面,准备了一些薄礼,礼轻意重,望姐姐们不要嫌弃。”一挥手,宫女们便上呈上的礼物送到每一位妃嫔手中。面上说是薄礼,其实每一份礼物都尊贵无比,一些品级地位的才人,宝林见皇后如此大方,叩谢连连。芊雪见大家都收了礼,继续说道:“以后姐姐们要是有了难处,大可告知本宫,本宫会尽力相助。”那些长久失宠的妃嫔闻言心里无不盘算着今后如何依附皇后,有个依靠,总好过在宫中枯等蹉跎岁月。
德妃见芊雪收拢人心,努了努嘴,柔声道:“皇后娘娘真是贤惠。不过这一个月可要难为娘娘了,我们这些人,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这话一出,好些人倒吸了口气。按照宫中规矩,皇帝大婚三天后,一月内都要留宿在坤宁宫中。但是皇帝登基前已经娶妻,如今只能行册后大典。芊雪并不明白这些规矩,对德妃的话听得一头雾水。静月见状,上前说道:“恕老奴多言,宫里的规矩,可能有些人进宫久了,就忘的快了。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各位主子还是好生掂量。皇后娘娘大度,不会与人计较,若传到其他地方,那话就不太好听了。另外,老奴提醒各位主子,皇上爱往哪走,那是皇上的意思,旁人最好少妄自揣摩。”
“静姑姑教训的是。”德妃欠了欠身,恭逊地退到一旁。淑贵妃见她栽了个跟斗,心中窃喜,关切地问道:“德妃妹妹可要上等的核桃仁,姐姐那有不少,多吃些免得忘事……”
德妃轻扯嘴角,“容姐姐挂念了,姐姐留着用罢。据说那桃仁还有延龄的妙用,皇上真是偏疼姐姐呢。”
淑贵妃恨恨地瞪着德妃,矛头一转,“妹妹说笑了,要说疼爱,哪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的万分之一。难道妹妹是想说皇后娘娘承恩过盛吗?”
德妃见她有意挑拨,急忙跪下,“皇后娘娘明察,臣妾绝对没有这意思。”
芊雪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揉了揉太阳穴,“本宫没有怪罪的意思,德妃起身吧。”
静月看芊雪有些不适,让青鸾扶住芊雪,转身对众人说道:“娘娘有些累了,各位主子不妨先回宫休息,明日再来请安。”
众人叩拜,各自散去。
“姑姑,她们怎么一见面就吵起来,不都是姐妹吗?”芊雪缩在软榻上,感觉今天比昨天还累,一靠在榻上就困得不行,没等静月回话就沉沉睡去。
望着酣睡的芊雪,静月摇了摇头,“傻孩子,正因为是姐妹,才要争个你死我活,少一个姐妹,就多一份胜算。你在宫中的路,还很漫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