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端了药碗朝楚萧小院走去,两眼死死地盯着碗里的药,低着头凝思着,只觉想了半天头脑里仍一片空白。
“小红,小红?”小青唤了两声,急着朝她走过去,看着她,突然惊道:“小红你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苍白?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
小红抬头看着她,轻轻一笑,“许是未休息好。我给王爷熬了药,这就端过去。”
“哦,”小青点头道,一向粗心大意的她自然没有看出小红笑容里的闪躲,“对了,刚才杜臣相亲自到府里来求见王爷,说后天是杜家小姐成婚之日,特意来请王爷到时前去。我没有让他见着,最后杜臣相只得留下这张请柬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请柬递过去,“小红,你说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交给王爷?”
小红淡淡瞥了眼请柬,朝堂上杜相凭着国舅身份处处跟王爷作对,杜家权利日渐壮大,这时请王爷过府不过为了撑个面罢了,“王爷现在连朝堂的事都不关心了,还能有心思过问谁家出嫁女儿?况且王爷欠病在身,实在不能多劳累。小青你到时备份礼送去略表王府心意就好。”
小青点点头,噘嘴道:“我看那杜臣相就不顺眼,就照你说的办,看不气死他!”
小红笑着摇了摇头,“随随便便被你这么个小丫头就能气着,那他这个臣相岂不白当了?”说着,掏出一张药方,道:“这是御医留下的方,里面有几种药引已用完,我已经划上记号了,你快去照着买了回来。”
小青接过方,看了看小红,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今日一大早的时候已经出去买过药了为何此时还要去买?!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小红推了推她催促道。
“哦,好好,我这就去。”说完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小红看着飞出小院的背影,在原地怔了半响,左右环顾一遭,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粉均匀洒在药碗里,搅了搅汤匙,抬脚走了出去。
“王爷。”小红轻声唤了一声,推门进去,微弱的烛火使得她环顾一阵后才发现正躺在窗台下藤椅上的楚萧,只见他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台上一株白色兰花,比划着双手仿佛在雕刻着什么,小红端着药碗走过去,轻声说道:“王爷,该喝药了。”
楚萧听若未闻,仍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手里的一块石头,小红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看了半天终于明白,王爷是在将手里的紫晶石雕刻成窗台上的兰花模样,突然瞥眼到他怀里的那条兰花链,霎时明白过来,顿时一阵酸涩。那块“色如葡萄,光盈可爱,质地纯正”的紫晶石自己认识,那是几年前王爷一次出游时被一位山人赠与所得,拿回后一直尘封至今。在当地,紫晶石素有“玉石之王”的美称,也有使人们相互谅解,以诚相待之意。
不一会儿,三瓣紫色花瓣娇小可爱欲展还羞呈现出来,楚萧仔细对其端详了一阵,在抬眼打量了一番窗台上的兰花,似还未满意正欲修饰,小红抢先说到:“王爷,该喝药了。”
楚萧摹地转过头,看着她,再将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药碗上。小红心里一紧,双手微微哆嗦,碗里的药汤随之微微荡了荡。楚萧收之眼底,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小红两颊忽地一热遂低下了头。
“好。”淡淡地飘出一个词,楚萧接过碗仰头喝尽,递碗给她,温和地说:“下去歇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小红低低回了一句,接过碗走出去,关上门走过几步,遂将背靠在窗楞上,透过一层薄薄的纸看着屋内。
片刻后,只见楚萧手捂住头起身跌跌撞撞朝床榻走去,撑着一口气走到床榻后昏厥倒在床。小红见状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杜府,朦胧的烛火仍掩盖不住四处大红喜字大红灯笼大红地毯所散发出的红色光芒和喜气。
杜冰雪悄悄走出房间,慢慢走出自己张灯结彩的小院,慢慢走过贴满喜字挂满红灯笼的走廊,慢慢走过一条条红色地毯,来到最南面偏僻的一个处于水央的小亭,杜冰雪顿了顿步,遂走过长廊登上亭,迎风而立,将府内的景色收之眼底,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北面一个小院方向。
随身丫鬟一手抱筝,一手忙为其掌灯,四周湖面不时吹来的冷风使得灯罩里本就虚弱的灯火更加苟延气喘。小丫鬟抬眼悄悄打量一番正背对着自己双手负于身后迎风而立的自家小姐,一袭绿纱裙被湖风不时吹扬起,伴随着如瀑青丝随意飘荡在空,撇开那个有些孤独冷清的让人心疼的背影外,整个人像是一朵盛放于夜晚冷风的花,空灵绝美不染于世,又像一位跌落凡间的仙,翘首天边只为可见天上亲人一面。
姐妹私下都说小姐爱上了一位面带银色面具的男所以不愿意嫁给三皇,难道这事是真的?
小丫鬟抽了抽鼻,心里着实心疼自家小姐,老爷少爷只看到一个坚强果断又**的小姐,何时看到过如此脆弱得让人心疼的小姐,他们不知道小姐有了委屈总是躲在房间自己承受,实在难以承受了才会像今晚这般出来吹冷风。小丫鬟想着顿时两眼通红,轻声唤道,“小姐,夜深了,小姐还是早些歇息吧,后天就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可别冻坏了身……”
“放下筝,你下去吧,我站一会就回。”淡淡的声音如同这个夜般清冷,小丫鬟只觉心底一股冷意突然灌入,遂将筝放在亭央的石桌上后欠身退下。
听着仓促的脚步声走远,杜冰雪释然一笑,剩下的终究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原来心底的冷可以让自己深浸其从而忘记忽略外面的冷。
转身走到石桌前,手指轻轻划过筝上的弦,一个个悦耳的音符随之如夜精灵般雀跃跳了出来,至少你还是温暖的。杜冰雪轻轻一笑,抚摸着自己心爱的筝,思绪渐渐飘远,自己已多久未碰过它了?是在知道他心仪王雨珊之后吧?既然她弹得好就由她弹去,自己不稀罕,他心仪也由他去,自己也不稀罕,只是从那以后自己再未碰过一件乐器,只叹世间已有了王雨珊为何还要有自己?世人都知道沧月有个拥有着琴技当今世上无人能及的王雨珊,可是也许谁也不知道世上还有个杜冰雪与她不相伯仲吧?他也只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痴迷于剑成疯的家伙而已。他不知道,弹奏是个孤独的事情,一曲在弹琴思飘渺神游外人实难进入其,唯有练剑,可以两人一边对剑一边分享。
今夜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弹奏了,他会听到吗?
嘴角勾起一抹笑,杜冰雪端坐下来,十指拂上筝弦,幽幽琴音随即传来,如天籁般,如歌如诗,如泣如诉,跟随着琴音,朱唇微启,低吟浅唱出清冷的词。
绿纱裙 白羽扇
静夜思 驱不散
风声细碎烛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
意绵绵 指纤纤
情切切 怨涟涟
滚滚烟尘相思弦
魂牵梦萦复牵连
镜花 水月
一笑浮云愁释然
狂奔天涯明月满
结伴双飞白云染
无穷大漠
似雾非雾
似烟非烟
“哥哥觉得无垠大漠美吗?”歌词唱罢,一曲在弹,杜冰雪突然出声问道。
小亭下,望着波光荡漾的湖面怔怔出神的杜若儒闻言笑着走上阁楼,白衣衣袂随风扬起。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自是美到极致。”杜若儒笑着说,“雪儿觉得美吗?”
一根筝弦闻声而断,琴音戛然而止,杜冰雪低头看了看自己故意挑断的弦,笑道:“从前是觉得美的,但今后对其只有厌恶。”
杜若儒愣了愣,心里几分酸涩,“这是金燕让为兄代为给你的,成婚礼物。”
杜冰雪看向他手里静静躺着的一根白色晶莹剔透的簪,几颗白露珍珠点缀其端,娇美可爱,抬眼看向他,突然灿烂一笑,“还请哥哥代舍妹谢过他,告诉他,雪儿很喜欢。”接过簪紧紧握在手心,刺得手心生疼。
杜若儒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忽地迷糊起来,一直以为她抗拒成婚是因为金燕,可事实,好像并不是那样。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杜冰雪看着他有些迷惑的神情,淡淡一笑,心里已猜到他疑惑的是什么,他已猜到自己钟情的是金燕,已猜到自己抗拒成婚也是因为他,但是,他唯一没猜到的是自己早已知道金燕是何人,不过就是眼前人而已。
他自导了一出戏,却不知里面唯一的演员只有他自己而已!
杜冰雪转过头,看向别处,心里突然舒畅开来,犹如一块一直吊着的石头突然落了地,一切不过如此。也许自己嫁给楚天翼才是最好的结果,妹妹恋上亲哥哥,大逆不道世理不容,为何自己却固执了那么久?原来一直强求的是自己而已,他只不过是处处帮着自己处处护着自己的金燕,自己的亲哥哥而已!
“哥,谢谢你。”杜冰雪忽然转头笑道,“你永远都是雪儿的好哥哥!”说完未等其反应过来又道:“今晚真美,雪儿会永远记住今晚,告诉天翼,杜府还有这么美的地方,这么美的夜晚。”
杜若儒静静地看着她,怔得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她一挥手一把挑断筝上所有的弦,转头对自己释然一笑后拿起走到亭边一把将其扔了出去,对自己微微一笑后自顾擦肩而去。筝落入湖水不大的声音响起,却清晰无比传进自己耳朵。杜若儒转身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心里终于放心下来,她这次是真的放开了,可是心里深处一股淡淡的失望却油然而生。
看着她背影消失殆尽,杜若儒提身朝湖面飞去,扎入冰冷的水,半响后一身湿哒哒地回到湖岸,怀里抱着一个断弦的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