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亚畅的怒吼像箭矢一样射进每个人的心中,然而,却好像没有人听清了他说什么。关亚诺没有看栩幽,他凝视着关叶唏,仿佛要不要跟栩幽走全都由她一个人来决定。
如果要走,他不会拦她,如果要留下来……关亚诺心中动了一下,在这一刻,他竟希望她拒绝跟栩幽走,只要她留下来,不管以哪一种身份,他都会狂喜着欢迎。
沉默的站立了半晌,久久等不到关亚诺回应,栩幽终于慢慢向关叶唏走去,他以最诚恳的姿态在她面前站定,沉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他让叶唏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就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关亚畅咬紧牙关,握在身侧的拳头像猛虎出笼一样向栩幽挥去,栩幽不避不闪,闷哼一声,一缕血丝随即溢出嘴角。关叶唏吓了一跳,栩幽的出现和道歉让她措手不及,关亚畅挥出的拳头更是让她措手不及,在关亚畅又向栩幽挥过去一拳时,她猛然惊醒过来将栩幽推开,挡在栩幽面前,惊喊:
“不要打了!”
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所有的争吵和愤怒都是因为她,只要她离开,一切就会回归平静,她已经嫁人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必须认清自己的身份,栩幽没有错,欧琳没有错,所有人都没有错,错的是她!她不能嫁给栩幽之后却还企图他能为她保留心里最重要的位置,那样是不对的,是不对的!
想到这里──
她转身挽住栩幽的手臂,擦掉他嘴角溢出的血丝,她看了看关亚畅,又看了看关亚诺,很轻很轻的微笑着,眼睛里却有闪动的泪光。
“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没有人再说话,客厅里安静的像是无人的深夜,关亚诺眸子深邃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眸光一直紧锁着她,好像只要她幸福,那就什么都无所谓。关亚畅握紧了双拳,一双眼睛像要噬血一样的瞪着栩幽,仿佛他是一只凶恶的魔鬼,总是残忍的把关叶唏一次又一次夺走。
欧琳站在楼梯的中间,表情很淡的看着关亚诺站立的地方,似乎客厅里除了他,一切都与她无关。
灯光很亮。
关叶唏抱在怀里的包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有些衣服凌乱的掉了出来,孤伶伶的躺着,好像已经被世界遗弃。她仍旧只看他,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眸子的光亮还是泪光的,他也看着她,眼睛越来越痛楚,在她清亮的眼神中,他仿佛读到了一种讯息,她说:要幸福!
这一刻,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断开,却有最美丽凄楚的姿态。
好像又过了很久,关叶唏才从关亚诺脸上收回目光,她仰起头看着栩幽,泛着泪光的眼睛淡淡的笑着,却用小女孩一样俏皮的声音,说:
“我们回家好吗?”
栩幽脸色很阴沉,从头到尾他一直看着她,哪怕关亚畅挥来那一拳时,他仍旧只看着她,仿佛在他的眼睛里,他只能看到她。一切都平静下来,她挽着他往外走,他却紧紧的抓住她,冷冷的问:“谁干的?”
“……?”她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谁干的?”栩幽咬着牙冷冷的重复,伸手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仿佛是突然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她惊慌的下巴从他手中挣脱开。
“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栩幽没有再说什么,嘴唇很冷的闭着,绿眸慢慢飘到立在楼梯上的身影,他用足以冻伤人的眼神看着欧琳,很缓慢的说:“迟早有一天我会帮她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栩幽和关叶唏走了。
客厅里骤然间空荡下来。
关亚畅拳头握的死紧,愤愤的目光慢慢转向欧琳, “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是关家,你凭什么赶她走?恶心的女人,你以为你处心积虑的将她赶走哥就会喜欢你了吗?你以为当以前那个善良的欧琳变成现在这个黑心肠的女人的时候,还会有谁愿意去爱你吗?”
“你总是一昧的怪罪她,以为哥不爱你的最大原因就是她,所以你总是恶毒的想让她永远在关家消失,可是你知不知道,她今天所有的屈辱和委屈都是因为……”
“亚畅!”关亚诺沉声喝止,要他别说了。
现在家里已经够乱了,他不想再去责怪任何人,就算让欧琳知道真相又怎么样,除了多一份感激和愧疚,对事情一点实质的帮助都没有。
“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我知道你的不甘心和埋怨,但是她的离开最终还是要怪我,如果我可以多关心一下她,如果我可以多了解一下她的心事,也许她就不会嫁给栩幽,所以,不要再埋怨任何人,要怪就怪我。”
“哥!”关亚畅不懂,为什么欧琳做的这么过分哥还要护着她。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关亚诺终于收回了看向大门的目光,“我可以开口要求她留下来,但是你知道我不能。”她把所有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觉得亏欠了他,觉得亏欠了栩幽,所以哪怕栩幽再怎么羞辱,她都忍气吞声的承受住,以为这样也算对栩幽的一种弥补。如果他再开口挽留,她就会陷入真爱与愧疚的两难局面,她已经胆颤心惊的怕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他怎么狠的下心来让她为难。
引擎声清楚的从庭院里传来。
直到车子从庭院里驶出。
他才走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欧琳追着他来到关叶唏的房间,看着他慢慢把衣服上的皱折抚平再一件件挂回衣柜里去。
为什么不论何时何地,哪怕关叶唏经嫁人了,他的眼睛还是只看关叶唏一个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孤单单的站着,她问:
“为什么不骂我?明知道我打了她,为什么不替她打回来?”
关亚诺仍旧忙碌着手上的事情,直到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柜里,关上衣柜,他才慢慢转过身来,漆黑空洞的眼睛,仿佛在看欧琳,又仿佛在透过欧琳看着遥远的过去……
“她没有家,从她被丢弃的那一刻起,没有去的地方就是她心里最深的恐惧,因为是我把她抱回来的,所以她全心的信任我,小心翼翼的待在我身边,无论去哪里也要紧紧的跟着我,因为她害怕如果我也丢弃她,那她就真的再也没有了地方可去,在她的心目中,我就是她的家,我就是她的亲人,我就是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神。”
声音很淡,像是说给欧琳听,又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没经历过的人绝对不会明白那种恐惧,站在阳光灿烂的人群里,看着身边的行人匆匆行走忙碌,看着大人牵着小孩出来散步,等到夕阳西下,黑夜降临,所有人都回家了,只留下了你一个人站在黑夜里,没有亲人,没有家,孤独的站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想不到该去哪里。”
夜晚很安静,他的声音变的像陨落的花瓣一样轻,他一边讲,一边拿起搁在窗台上的水壶接着给另一盆植物浇水,浇完了,又用抹布把她的书桌和画册擦了一遍,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声音也停了,他越过她离去,却没有再把她推出房间,也没有锁门,就自己一个人沉默的离开了房间。
夜晚的山道上,银色的法拉利驶的很平稳,栩幽没有带司机,所以是他自己驾车,一路上很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
回到别墅,卓管家已经恭敬的等在了玄关处,走进客厅,沙发旁的玻璃小桌上放着几个乳色药瓶,栩幽拉着关叶唏在沙发上坐下,将她的头按在腿上,拨开头发,拧开药瓶,用棉签沾上药抹涂在她脸上。他的手指似乎有些笨拙的僵硬,然而动作却很轻柔,可能是怕弄痛她,所以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栩幽,我……”
她想坐直身体,他却又用巧力将她按倒在腿上:
“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全是我的错。”
客厅里安静下来。
看到自家少爷和少夫人已经和好,卓管家悄悄红了眼眶,虽然少爷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冷漠,但其实是很爱少夫人的,要不然……
想到栩幽强撑过来的这几天,卓管家眼角泛出点点心疼的泪光,他以为栩幽眼底的绝望是代表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就在那一晚的半夜……
那一晚,栩幽仰躺在地板上没有丝毫生气的身体让他担心的不敢入眠,所以一整夜他都是小睡一会儿再去主卧室看看,就在他第三次去主卧室的时候,没有看到躺在地板上的身影,那一刻,自杀的可怕念头闪过脑海,他六神无主的冲下楼,准备叫醒所有的下人一起找,然而就在经过厨房的时候,他听到痛苦的呕吐声。
从厨房半开的房门看进去,栩幽正蹲在冰箱前翻吃东西,可能是久未进食的胃有些不能适应突然的进食,所以总是吃进去又吐出来,吐出来又再吃,直到天快亮了,他才免强吞咽下一些东西。
那晚之后,栩幽每天都按时吃饭和睡觉,除了一些重大的决策,银行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卓助理在处理,卓管家以为栩幽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关叶唏,没想到栩幽又休养了好几天,直到身体看起来没有那么病态,才重新出现在关叶唏面前。
不管嘴上说有多恨,其实,少爷还是爱着少夫人的!要不然他不会强忍着胃里翻绞的痛苦强迫自己吃东西,也不会什么都不计较的低头认错。少爷能做到这样,是极限了,真的是极限了!
涂完药,关叶唏以为栩幽会有很多事情要跟她谈,然而盖上药瓶,他只是抿着唇把她从腿上扶起来,自己闷不吭声的上了楼,关叶唏怔了怔,随即跟了上去。
栩幽进了卧室,就在关叶唏跟到房门的时候,他却拿着一些衣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没有理关叶唏,他径自拿着衣服进了主卧室隔壁的房间,关叶唏有些呆住,跟了过去,他挡在门口,动动唇,说:
“以后我住这个房间。”
然后,没有等她回答,他关上了房门。
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他碧绿的眼珠中笼罩着死灰一样的绝望和悲凉,仿佛他已经可怜到什么都不敢奢求了,所以又冷漠的退回到最原始的那个位置,栩幽的眼神震憾了她,以至于在他关门的那一刻她没有伸手挡住。
那晚,她在房间门口站了很久,直到从那个震撼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她才呆呆的走回房间,一夜无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