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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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岑苾又去厨房帮忙一天,自然又是累的半死回来。城下燕军加强了攻击,城上不少士兵中了流矢,燕军架了云梯攻城,有些燕兵攻上城头,吐蕃守将和对方展开了殊死搏斗。

  夫人已经不再送食物了,而是提着医药箱充当军中大夫的角,给受伤士兵包扎。

  这日清早,岑苾随夫人走上城楼,见到受伤的士兵躺坐在城楼内侧呻吟。一参将走上前来,道:“夫人,这名兄弟受伤最重,请先跟他包扎一下。”岑苾走上近前一看,只见士兵颇为年轻,伤在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鲜血污染了他的衣服,身上铠甲已经被人脱去。这个年轻人咬着牙关,不住的呻吟。岑苾本就有些晕血,如今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只觉得难受极了,只想呕吐,扭头不看。但发现身旁的夫人却神泰然,走上前去,柔声道:“小伙子,你是吐蕃的勇士,一定要坚持住。”说着打开药箱,拿出镊子,轻轻将小伙子的肠子推了进去,然后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用棉纱蘸了清水给士兵的伤口清洗一番,然后塞了些褐的止血药上去,最后用纱布将士兵的腹部层层裹了起来。做罢这些,夫人已经是满手血污,但是她毫不在意,站起身来,对参将道:“他伤的太重,派人把他送下去吧。”参将立刻答应,挥挥手,上来两个士兵,将重伤的小伙子抬下城楼。

  夫人又来到另一个伤兵面前,这个伤病虽然不像刚才的那样重伤,但是腿上伤痕直至骨头,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头也露了出来。夫人依旧泰然的走了上去,给伤兵清洗伤口,然后敷上药物,用木棒给他骨头定型,最后裹上纱布。

  夫人正在忙活着,突然楼下燕军开始了又一轮攻击,参将急道:“夫人,请赶快下城避避。”

  夫人却昂然道:“这么多士兵都与城池共患难,身也要呆在上面。”

  参将还要再劝,奈何敌人攻势太猛,参将只好自己上前迎战。

  五六丈高的云梯一下子搭上城墙,参将和守军拿起戟叉向外顶去,可是云梯数量又多又重,顶了一个,又树上一个。燕军士兵更是勇猛灵活,片刻间,已经有人攀了上来,参将拔出大刀,奋力向来人砍了过去,来人躲过了第一刀,却没躲过第二刀,还没在城楼上战稳脚跟,就惨叫着跌了下去。

  不过攀上来的燕军不止他一个,燕兵们源源不断爬上城楼,参将舞起大刀,如风般挥舞,敌兵鲜血四射,不少血滴喷上夫人和岑苾身上脸上,岑苾看的呆了,定定的如泥胎木雕,魂灵似乎要飞出身体。

  只见敌军一员猛将一刀劈在参将左臂,参将回首一刀,却正劈在敌将脖子上,敌将的人头飞了起来,只落到岑苾面前,脸面朝上,眼睛圆睁,嘴巴还在动,岑苾吓的只想喊叫,嗓子却哑了,叫不出来。那敌将的半个身躯还兀自立着,参将一脚将他身躯踢下城楼。

  岑苾想往后退,脚却不听使唤,眼睛想闭,却又不敢闭,只见参将的大刀又刺入一名燕兵腹部,然后向外一抽,那燕兵惨叫一声,手捂腹部,可是肠子还是从腹中留了下来。岑苾不知道怎么搞的,眼泪无声的从眼睛中留了出来。

  这场战役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但是岑苾感觉过了一百年。等燕军停止攻击,岑苾只看到城楼上到处都是断胳膊断腿,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已经成了肢体不全毫无生气的死尸。

  夫人回过头来,只见她脸惨白,尤如死人。夫人声音细小如蚊子般问道:“你还好吧?”

  岑苾摇摇头,又点点头。

  夫人道:“你们几个下去休息一下吧!”说着扭头回去,给满身血污的参将包扎伤口起来,镇定自若的如同刚才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半晌,岑苾身体才能动弹,此时正是隆冬天气,她身上却汗如雨下,如同在水中泡过一般。岑苾想起夫人的两个丫鬟,回头一看,只见她二人已瘫倒在地上,其中一名更已经昏厥过去,另一个正在呕吐。两人面都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岑苾上前扶起二人道:“你们现在情况不好,我扶你们下去。”

  醒着的丫鬟忙不迭点头。岑苾用指甲掐那昏厥的丫鬟,使她醒转过来,然后扶着二人走下城楼,回到总兵府。

  岑苾想再去城楼帮助夫人,但是却觉得浑身瘫软,毫无力气,只好回到侧院。段奕名见她进来,立刻被她的脸吓到,急问:“你怎么了?”

  岑苾了无生气的道:“刚才在城楼上陪夫人救治伤兵,遇到燕军攻城,夫人不同意下城,我们于是在城楼上看了那场战役……”

  段奕名道:“你吓成这样?”

  岑苾道:“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说着走入自己屋中,脱下浑身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夫人送的新衣,倒在上昏睡过去。

  里,岑苾醒来,想起夫人,连忙往内院走去,来到内院,见夫人尚未休息,正一个人在拆下衣物被褥做成纱布。岑苾走了进去,夫人看到她,关心问道:“你好点了吗?刚才我只想到与士卒同甘共苦,没想到吓到你们。”

  岑苾问道:“夫人,您以前经历过这样的战事?”

  夫人道:“没有。我跟随大人十三年来都没有亲身经历战争。”

  岑苾又问道:“那么到底是什么缘故使夫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镇定自若呢?”

  夫人幽幽道:“当你要全力帮助你所爱的人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足以使你害怕了!”

  围城第八日,城内粮食药品告急。

  围城第十一日,城中人心涣散,百姓中出现人吃人的情况。

  围城第十八日,胤历七十年十二月初八日,城破,燕军从东门攻了进来,吐蕃总兵松亦都战死城楼,身中三十多刀,兀自不倒。因燕国摄政王悬赏重金要松亦都人头,因此松亦都死后尸体被众燕军分尸前去领赏。

  消息传来之时,岑苾正在总兵府内院陪着夫人。

  夫人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闻言默然,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岑苾急道:“夫人,灵州城并不大,他们很快就会攻到这里来,您赶快和换了衣服,我们一起躲到汉人中,也许能逃过此劫。”

  夫人却从怀里掏出一块狼皮,交到岑苾手中,道:“大人十三年来待身如珍如宝,现在大人已经阵亡,身马上就要前去追随他于地下。”

  岑苾更急,道:“夫人,您不能如此,还小,她还需要你。”

  夫人道:“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芷兰还小,麻烦你们送她西去逻些城,她的族人都在那里。这块狼皮就是凭据。”说着在岑苾面前跪了下来。

  岑苾赶紧扶夫人起来,夫人却不肯起来,道:“姑娘若不答应,身就不起来。”

  岑苾只得答应。

  夫人舒了口气,幽幽道:“这样身的心愿就了了。”说着站起身来抽出墙壁上挂的一把佩剑,就向自己刺来,岑苾大惊,立刻跳起,想也没想,伸出右手抓住剑刃,顿时鲜血只流。

  岑苾惊道:“夫人何必如此,才十二岁,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办啊!”

  夫人惨然道:“我这样做,也是为芷兰将来少些障碍。”

  岑苾被夫人的话听的惊诧莫名,握剑的手掌一点都不感觉到疼痛。

  夫人说道:“吐蕃王族和我夫家其实都很厌恶我这个来历不明的汉,多年来一直靠大人一力维护于我。现在我死了,留下芷兰是大人唯一的血脉,赞普念及她是孤儿,父母又是为国而死,多少能够多顾念一些,芷兰将来的生活比跟着我这个无依无靠的母亲强。”

  岑苾被夫人一席话惊的呆了,握剑的手也垂了下来。

  夫人凄厉喊了一声:“大人,身陪你来了。”说着举剑抹向自己脖子,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岑苾愣在当场,段奕名却冲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不叹道:“好一个贞烈的夫人。”说着拉起岑苾的手道:“燕军就要冲进来了,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岑苾这才醒悟过来,将狼皮塞到怀里,道:“呢?夫人临终将托付给我,我一定要带她一起走。”说着挣脱段奕名的手向的屋子冲去。段奕名只得跟在后面。

  来到屋子,岑苾一把推开门,见芷兰正在里面啼哭,岑苾冲上去抱住芷兰道:“,咱们快走。”

  芷兰哭道:“我爹我娘呢?我要他们。”

  岑苾来不及细说,拉了芷兰就往外跑去。出了总兵府段奕名拉起岑苾向城西跑去,一路上兵荒马乱,百姓们哭喊逃窜,城中已乱成一团。

  “你带我去哪里?”岑苾被段奕名一路拖拽着,忍不住问道,身后又拉着小芷兰。

  “别问这么多了,来不及了,燕军马上要进城了,你跟我走就是。”段奕名头也不回说道。

  路上无数拖家带口的人抱头鼠窜,段奕名左闪右避,终于来到城西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院中。

  “这是哪里啊?”岑苾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道。

  “这家人几天前已经饿死病死了,我们现在躲到后面井里去。”段奕名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的往屋子后面跑去。

  果然,屋后面有口井,井上还有轱辘和绳子。岑苾来到井边一看,惊叫道:“井里有水,怎么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