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采的喝声,门外进来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五官精致、身着一件绯红色的袄群套着杏黄色的紧袖褙子,再搭配着那条浅绿色的百褶裙,衬托出那副修长婉约的身姿,自有一番朴素淡雅之美。却离倾城绝色还有一段距离。
张采再次喝道:“老师和客人交谈,你在门外叫嚷,成何体统。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这位朱震大人,是你未来的兄长,还不快过来见礼。”
茗枝倒也乖巧,先给朱震道了个万福,接下来却嘟嚷着嘴说道:“老师,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但是总的先问问我的意思嘛。”
张采正想呵斥,朱震笑着说道:“那请问茗枝姑娘,我这个二弟如何?”
茗枝道:“我和他认识才几天,怎么知道他好不好。”
朱震颔首笑道:“那依茗枝姑娘的意思,是要让朱亮在这里久待些天,好让你更加了解他了。”
茗枝道:“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够因私废公呢!自然是跟随大人建功立业重要。”
朱震点了点头笑道:“茗枝姑娘带着我绕了这么打一个圈子,无非是想跟着我们出去见识一番。你直说就得了,干嘛带着我去绕弯子呢。”
茗枝笑道:“大人,我可不仅仅是跟着你们出去,而是想到你军中去,去看一下朱亮到底有什么本事。当然,最好你还能给我一个官职,我带兵的本事一定不会比朱亮差的。到时后他最拿手的本事都不如我了,就自然不好意思缠着我了。”
朱震愕然,这小女子居然要去当兵!大明律例写得明明白白,女子不得进入军营重地。当然大明也有秦良玉那样的绝世女将,可人家领的是石柱土司马千乘的家丁。家丁制度,又是明朝军队的另外一大特色了。
没奈何,朱震只得苦笑,到时在一边的张采真的生气了,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无才便是德。纵容她念了几句诗书,已经有违圣人教训了。现在翻天了,居然想跑到军营去。于是大声喝道:“我平日教你的礼数都哪去了,当着夫家的面如此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快点给兄长致歉。致完歉且回闺房去,等我告诉比母亲再来处置你。我_看书斋”
朱震却大笑道:“张先生此言差矣,茗枝姑娘欲仿效木兰从军,桂英挂帅,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会是不知礼数呢?况且本朝,远有高皇后马上侍奉太祖,随军出征,现有镇东将军秦良玉纵横南疆。若是我们朱家也能出一个女将军,却是长脸了。不过我方才说过,本官用人一向公私分明,你出入军营,不可能做大官吧,就让你做朱亮的亲兵好了,等你立了功劳,再行升尚。张先生,你看如何?”
张采脸上的怒气平静了下来,冷声说道:“既然有个这么维护你的兄长,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了。茗枝,你去了军营一定呆在朱亮身边,别四处疯去了。惹了笑话,丢了自己颜面是小,影响了你故去的老父名声却万死莫赎了。”
茗枝高兴道:“谢谢老师,不过大人,你让我去做朱亮的亲兵,是不是有点屈才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有损你礼贤下士的名声。”
朱震笑道:“我可没屈才,你这个亲兵可是连朱亮这个主将都能管,权力还小?一进军营便有这般权力,只怕世上也稀有了吧。”
张采见朱震丝毫不介意,脸上也暖和了起来,能帮茗枝找个好归宿,是他在张溥死后最大心愿。眼下朱震手握重兵,威震一方,一旦中原有变,还能争夺天下,跃入龙门。朱亮作为他的二弟,这个归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四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朱震起身说道:“张先生,晚生在尘俗中打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繁多,今日便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定然再来拜会。”
张采笑道:“朱大人位高权重,自然多事,我老头子也不多留了。”
朱震笑道:“朱亮,你且再一会,等茗枝姑娘收拾好了,同她一起回来。我一人先回去便可以了”说着,又向张采拱了拱手,便转身出门去了。
回到章丘城,已经到傍晚时分了。朱震径直来到县衙,崔杰仍在县衙里抱着朱震给他的册子苦思着什么。看到朱震进来,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问道:“大人,您可回来了,您写的这些条例实在太高深了,属下始终猜测不出其中的用意。我看这法度还是由大人来制定,属下我照章办事就行了。”
朱震笑道:“不是自己制定的规则,便不能体会到其中的用意,实行起来,往往会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你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嘛。今晚我们两好好讨论一下,争取把这大的条款定下来,至于细节,以后你在慢慢补充去了。”
说着,朱震便拉着崔杰并肩而坐,弄得崔杰惶恐了好一阵,朱震拿起那本册子,笑着指着第一条:““即日起,所有矿工、匠户全部回复自由之身。矿场、冶炼场采取雇佣的形式雇请他们做工,必须按日支付报酬。对于超额完成的工作量还必须支付加班费。”这一条明白吧”
崔杰道:“这第一条倒是好理解,这样一来,那些矿工、工匠们还不卖力的去工作,我们反而能最大限度的利用他们的劳力。”朱震笑道:“懂得最大限度的榨取剩余价值,有成为资本家的潜质,我果然没看错你。这第二条,工匠完成规定的工作量后,空余的时间可以申请自由支配。弄懂了么?”
崔杰道:“不大懂,这不是让他们养成偷懒的习惯了么?”
朱震笑道:“好,你先跳到第六条:有人人做出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东西,或者掌握以前从未有过的技术。官府可以根据情况给与一定的奖赏,甚至赐予官职。这一条你懂么。”
崔杰道:“好像能激发大家探索未知因素的兴趣。”
朱震道:“这就对了,你不给他们空余的时间,他们怎么去探索这些未知因素。”
崔杰道:“可是大人在后面不是提到会专门成立一个负责探索开发的部门么?”
朱震道:“我们成立的这个部门能有多少人?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只有当整个章丘,乃至整个大明的工匠都在思索这如何创建造新的东西,才能创造很多实用的新事物来。”
崔杰辩解道:“就算如此,那也要这个东西实际有效,才能给与奖赏,怎么能奖一套呢?如此一来许多百姓们定然会以为其中有利可图,蜂拥而来,荒废农业的。大人,无论一个国家怎么发展,农业始终是起根本。”
朱震道:“我不是说了会根据情况给与一定的奖赏么?如果那东西实在没用,我给的奖赏也只能让他们得不偿失。何况崔杰,有些东西被发现了,但不代表这就明白了他的作用,比如火药,早在晚唐时期便被人发现了,可是宋人只会用它来做烟火。传到西洋去了,他们却做出红衣大炮来,搞得我堂堂天朝上国还得去买他们西夷的东西。可是西洋人就已经把火药的威力发挥道极限了么?也不见得,所以我们才要去研发,以期找出火药更强大的使用方法来。如果我一门发射一次,能让方圆数丈之内化为灰烬。那你想想,只需要多少门火炮便能对付十万金虏铁骑了。”
崔杰听了,点了道:“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不及。其实这些属下虽不能深透理解,却也知道表面含义。只是这一条:凡章丘境内,一切士、兵、农、礼、乐、工、虞等皆为平等。大人这是在公然和那些官绅士族、儒林士子以及土地大户们说,我要取消你们的特权。这肯定让人不能接受。实施时受到的阻力,只怕属下扛不住。何况官员也和那些工匠们平等,怎么还有威严去管理他们?”
朱震不悦的说道:“今日里我才和你说了,这是制定一套规矩来管理章丘,又不是让官员来管理。官员的作用只是维护我们制定的这套规矩。崔杰,我先给通下气,这套新政策在章丘是试行,慢慢的整个山东、甚至整个大明以后都会推行这些新政策的。如果接受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崔杰惶恐的说道:“大人明鉴,属下出身微寒,对这些门户之见,等级之分本来就很反感。自然能接受。属下提出此议,是怕大人成为天下士子的口诛笔伐的对象。”
朱震笑道:“温水煮青蛙你听过没有。我也就怕那群无聊的士子们闹事,才在章丘试行这一套新政的。以后一个一个地区的推行下去,让其中有个缓冲的余地。现在章丘先行新政,他们最多骂几句,却也不至于反感,等他们发现了新政在慢慢扩大,出来反对时,这套新政有了很多实际收益者,他们自会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王安石、张居正等人的新法失败,原因固然众多,但其根本原由还是在于他们太急切,招到了全国上下官绅士族为首的守旧派的反击。
崔杰道:“大人英明。属下一定会在章丘贯彻大人这些新政的,给未来的变法开一个好头的。”
朱震点点头到:“如此甚好。你在把这些政策在细节上补充一下,明日我便宣布在章丘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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