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没有听到颜朗的话,暗叹他是一个多么吃里扒外的小子的同时,在心中设想事态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我设想的场景是这样的。
户外晨光灿烂,透过门窗洒在我的病上,秦漠听到我醒来的消息,十分激动,从椅子上忘情站起,扑倒在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你终于醒了。”
我睁开眼睛,含情脉脉安慰他:“都过去了,好在有惊无险。”
秦漠痛苦状道:“有惊无险,你已经遍体鳞伤了,还说有惊无险,我会为你心痛而死。”
我摇头说:“不要这样,你这么难过,我会因为你的难过而更加难过的。”
他也摇头说:“我知道我不应该让你更加难过,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不难过。”
我不说话。
他继续说:“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我心痛得都快要死掉了。”
我就立刻撒娇说:“秦漠~~~你好过分哟~~~~~”
我想象着这个场景,情不自哆嗦了一下,但突然之间产生灵感,觉得假如我顺利说出设想中的第一句话,接下来的事情搞不好真会朝着设想的方向发展,一时之间有点跃跃剩我跃跃试地睁开眼睛,并在同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转头,道:“都过去了,好在有惊无险。”
秦漠的声音响起:“醒了?醒了就起来吧,你已经睡了一下午,现在都十点过了。”这句台词和设想中大不一样,我茫然看着他,一时接不上话。
他并没有坐在我边,而是坐在一米开外的沙发上,黑衬衫外随便搭了件毛衣,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戴了副眼镜,一只手搭在小沙发的扶臂上,一只手似乎在触摸板上缓慢移动。
我想了一下,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在亲手摧残了喜欢的人之后仍然镇定自若地坐在一边玩电脑呢。思索良久,觉得只有精神分裂症患者们才能拥有如此过硬的心理素质。得出这个结论,突然令我有点怔忪。回顾前文,秦漠前几天的确有说在追我,但好像人家从来没说过喜欢我。而究竟他为什么要追我,虽然截止我被砸一直是个未解之谜,但照目前这个态势来看,也许是因为算命的说我八字跟他特别合他才来找的我?想起下午我不过一时失手将要砸中蒋甜,他就能对我下此毒手,这个推断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心里一时茫然,深深觉得自己被玩弄了。
颜朗蹭蹭蹭跑到梳妆台旁拿了镜子放到我面前,安慰我说:“妈妈你现在就是脸有点肿,其他都没什么。”估计看我脸不好,又昧着良心补充了句:“虽然有点肿,但这么一肿,这么一肿吧,我倒觉得更好看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不能信服,皱眉半晌,踮起脚拍了拍我的肩膀:“算了,我都是为了哄你,你脸这么一肿一点都不好看……我先去做作业了。”
颜朗消失在门口,忘了带上门,我说:“秦漠,你看,我早说我们俩不合适。”
他从屏幕上抬起头来,鼻音低沉道:“嗯?”
我正在脑中组织语言,以便有条不紊地拿出论据,而他已经放下电脑几步过来到我前。脸上的眼镜让他的面部轮廓柔和许多,他定定看着我:“你睡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茫然道:“啊?”
他把眼镜摘下来,随手从旁边桌上拿过一张眼镜布边擦边道:“你不记得了?不记得说喜欢我,说跟我在一起很开心,还让我不要离开你?”
我目瞪口呆,直觉这不该是我会说的话,但睡着是一件很玄的事,人在清醒时受本人控制,睡着时基本上就受本能控制了。我不在心中暗自猜想,难道说我的本能已经先本人一步向秦漠投降了?但即使有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够轻易承认。我激烈摇头:“怎么可能,这简直不是我说话的风格。”
秦漠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镜,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什么都没有说,那你跟我讲讲,这次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在什么地方,不要再找上次已经用过的借口。”
我回忆往事,搜索一遍,发现基本上已经忘记上次使用了什么借口,但我和他不合适的理由是如此之多,随便出口都可以自成一条。秦漠以鼓励的眼神望着我,我不假思索,冲口而出:“我们俩真的不合适,你看你为了蒋甜还雍球砸我。”说完我愣了一秒钟,反应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秦漠也愣了一秒钟,半晌,他说:“你觉得,我是扔篮球故意砸你?”
我点头道:“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吧。”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也很想问你,那么简单的传球你怎么会接不住,你上半场不是打得挺好的吗,我传球给你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啊,真是,多少年没被这么惊吓过了,好在没事。”说完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相当震惊,辩解道:“你传球之前干嘛要对我笑啊,你那么笑,我肯定就分神了啊,一分神我肯定就觉得你是在故意砸我啊。”
秦漠勾起嘴角:“这句话前半部分我爱听,后半部分跟前半部分没有逻辑关系,可以忽略不计,好了,起来跟我去客厅吃饭。”
我想想不对,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一晃眼看到他的笔记本,补充道:“而且我醒过来的时候你还在悠哉游哉玩电模”
他已经走到门口,闻声转过头来:“你只是睡个觉,我还要寸步不离守着你?”
我一分析这个语气,直觉他是在挑衅,不甘示弱地点头:“肯定要啊,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他点头道:“好,待会儿我就去把被子抱过劳你住一起。”
我不能跟上他的思维,茫然道:“啊?”
他一本正经:“还需要什么服务?尽管提吧,目前你是病人,我让着你。”
我前后思索这段对话,终于回过味来,顿觉尴尬,连忙道:“那什么,我还是取消刚才提的那个业务吧……”
他思考半晌,道:“你觉得我像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我实话实说:“不像,你像是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人。”
他笑出声来:“不错,你对我很了解嘛。”
用过晚饭之后,秦漠就要回去取他的被子,我以退为进,不予置评,在他回去实施这个计划的同时,面容冷峻地把门反锁了。颜朗咬着笔头看了门锁半天,问我:“妈妈,如果我趁你睡着的时候把门打开,你会不会怨恨我?”
我问他:“秦漠给了你什处?”
他假装正在思考一道应用题:“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太不开放了。”
我看着颜朗,半晌没有言语。放眼整个生物界,永远是公子最希望人们能够活得开放。首先心灵为他们开放,然后身体为他们开放,归根结底还是身体为他们开放,等人完全开放了,就可以把她们随手放开了。颜朗还如此之小,但从刚才那番话里已经约摸可以看出一个公子的雏形,实在令人担忧。我在心中暗自打算,得找个时间好好和他交流一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又是一天。我几乎已经快忘记电视台要做一个有关秦漠的专访,等到中午上完课,突然想起这件事而打电话询问头儿时,才知道原来它已经快要发生。
头儿说:“正找你呢,我好像记得你今天下午没课是吧,蒋甜头一次面对镜头做节目,待会儿访谈秦老师害怕出岔子,你赶快过来指导指导她。”
我被指导两个字吓了一跳,不胜惶恐道:“我的主持水平也不怎么样,真要指导蒋甜,还得让音乐之声那边的两个主持人帮忙。”
头儿不赞同道:“你的主持水平很稳定嘛,不要谦虚,快点过来。”说完掐断电话。
自我担任学术广角主持人以来,始终将收视率保持在全台最后一名,主持水平确实很稳定,粹个角度来看,他也算所言非虚。我提起背包叹了口气,一路飞奔至电视台。
办公室里人还挺多,我蹑手蹑脚走进去,被岳来一把抓住,悄悄问我:“怎么样,头没事儿吧?”
我用中指弹了两下太阳穴附近,以示它的坚固。
岳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秦大师是真对小甜甜有意思,不然也不能为了她把你给砸了。你说你昨天上篮那个球怎么就翻过篮筐直冲着小甜甜去了?”
我正要解释是一时手滑,她不等我表态又继续道:“这么一砸,小甜甜简直一扬名,有人专门就篮球场英雄救事件在学校BBS上开了一楼,今天下午锡来台里之前还去翻了翻,都超过山寨流星园的八卦楼了,真是红火啊。昨天秦大师送你去医务室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之后蒋甜比赛都没看完就走了,陈莹说多半是两人蛹会了。虽然不知道秦大师怎么就看上了小甜甜,不过这事儿时间发生得还正好,有这么个绯闻开道,我们今天做的节目不红都难。”
我说:“那帖子……”
岳来打断我:“那帖子火得不行,不知道小甜甜看到没有,反正我看她今天走路都在笑,对了,你看到小甜甜没?”
我表示刚刚才来,还没目睹到小甜甜的影子,并表示奉头儿之命,得在录节目之前给小甜甜传授临场经验。岳来掏出手机看了看,道:“他们应该在演播室,还有十分钟开录,早知道就不拉着你说八卦了,你快过去快过去。”
我心情复杂地推开演播室大门,放眼一望,秦漠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翻可访提纲,蒋甜身穿一套宝蓝小洋装,靠着秦漠那把椅子的扶手微微弯腰指着提纲说什么。两个人都挺认真,完全没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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