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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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迫在林乔和苏祈身边水深火热地煎熬,这一熬就又是一个多学期。

    早上上学得和他们待着,中午吃饭得和他们待着,下午放学还得和他们待着。这让我很快成为了一个爱好上课并爱好上厕所的好学生。因为一走进教室,只有上课和上厕所时他们不需要我作陪。

    但很快地,就在中国加入WTO这件大事发生后没几天,我终于失去了自由上厕所的宝贵时间,因为苏祈欣喜地发现了我和她属于同一个别,我们可以手牵着手一起上同一个厕所。

    我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们开房时也会邀请我旁观,而高中三年,他们究竟有没有去开过房,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茫同学们纷纷觉得我是一个电灯泡,但同时他们也十分纳闷,作为一个电灯泡,我竟然能和男主角相处得如此融洽,我真是一个和谐的电灯泡。

    在这整整一个学期的痛苦试炼当中,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刚开始,就算看见他们牵个小手也会胸闷一整天,甚至想过给苏祈的饭盒投毒,但学期结束时,我已经能在他们拥抱接吻时坐一旁帮着站岗放哨了。

    林乔对苏祈的忠诚和迷恋是对我藏在心里边那点心思的温柔镇压。他是这样一位坚贞不屈的好男友。寄情于他的我显得山河黯淡,可以剃度出家,遁入空门了。

    那时候也想过,明明我比苏祈先和林乔熟起来,明明在他连苏祈到底坐第几组第几排都没搞清楚的时期里我有那样多的下手机会,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只能叹一句,缘,妙不可眩

    我在日记本上写他的名字,林乔,林乔,林乔。草书代表他今天很烦躁,隶书代笔他今天很平和,行书代表他今天很开心,楷书代表他今天很沉默。我深知在这个连安全套都不一定安全的时代,带锁的日记本也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可靠,但满腔的情绪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出口,所以,只敢在日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写他的名字,林乔,林乔,林乔。没过多久,我就熟练掌握了庞中华字帖上关于林乔这两个字的所有写法,但可惜的是,这是一门永远没有办法在人前展示的绝技。

    高二下学期,这本写满了林乔名字的日记终于成功被我遗失,辑辗转,最后落入苏祈手中。其实捡到这个日记本的同学想法很朴实,他砸开本上的小锁之后,发现每一篇日记都写的是林乔的名字,理所当然判断它应该是属于苏祈的。碰巧他又很拾金不昧,立刻窘我们班来把日记本还给了她。

    我从教研室回来,正看到苏祈脸发白地坐在我的座位上,手上握着我的日记本,锁被敲开了。

    那时我想,好了,这一天终于来了,知道了吧,知道了就离我远远的,我早不想遭这个罪了。

    苏祈是一个热爱英语的孩子,而且她热爱英语还不像我这样因为林乔是英语科代表才热爱,她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地热爱。她将日记本“啪”一声甩在我的课桌上说:“颜宋,午自习前在threeteachingbuilding后边的银杏树底下等我”

    我说:“好。”想想又说:“threeteachingbuilding是什么?”

    她说:“第三教学楼。”

    我说:“哦,那不是threeteachingbuilding,是thethirdteachingbuilding。而且前段时间卖酸辣小黄瓜发家的大富豪周翠士捐款整修了它,校长已经报教育部门批准把它改成翠教学楼了,简称翠楼,cuihuabuilding。”

    苏祈瞪了我一眼。

    我想第一回合既然已经完胜,穷寇莫追,于是连忙说:“反正就是在那幢building后边的银杏tree底下等你是吧。”

    苏祈又瞪了我一眼,上课铃在她这愤然一瞪中哇地响了起来。

    翠楼后边的两棵银杏树在严冬的摧残下掉光了叶子,不得不裎相叮如果树也分公母的话,而这两棵树不巧正是一公一母的话,可真是一件分外尴尬的事情。

    苏祈说:“颜宋,那本日记是你的吧?”

    我说:“我……”

    她说:“我以为你是例外,没想到连你也被林乔的所惑。”

    我说:“我……”

    她说:“不,这不是真的。”

    我说:“我……”

    她说:“告诉我,那本日记不是你的,你并不喜欢林乔。”

    我说:“我……”

    她捂上了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一定是骗我的,你可是我和林乔最好的朋友。”

    我痛苦地闭眼道:“同学,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

    如今想起来,那时我其实可以全盘否认,因为日记本上并没有落颜宋这个大名。可事实上我是那样急于承认勇于承认并添油加醋地承认,我说:“苏祈,我喜欢林乔一年三个月零二十一天了,所以以后别犯傻,林乔让我跟着你们,为了讨他欢心你就也贤良母地让我跟着。我是林乔的好朋友没错,但跟你的友情还差点儿,你也不太喜欢我吧,我其实也看得出来。咱们三个这样的关系,成天还溺在一块儿,到时候你被我撬了墙角可怎么办呢?”

    她愣了一会儿,眉心攒起,冷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就凭你也撬得了我的墙角?”

    我其实也觉得就凭我是撬不了她的墙角的,但输人不输阵,为了面子,还是勉强抖擞起精神道:“难说。”

    她脸红了白了两下,又冷笑一声:“果然是十六岁就生了孩子的人说得出来的话,够不要脸的。你要想撬我墙角也得有资本啊,你有什么资本?就凭你十六岁就不知道和谁生了个野孩子?”

    所以说爱情这东西真不得了,竟能让长期语文不及格的无逻辑少在顷刻之间成为一个辩论高手。

    我学着她冷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林乔就是我儿子他爹呢?”

    苏祈脸发绿,绿了好一会儿咬牙道:“颜宋,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说:“哈哈,我确实是乱说的。”

    她被我的无耻打败,跺了跺脚踩着冬天干枯的野草泪奔了。

    我和苏祈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我本来以为,让她知道我对她男朋友有觊觎之心,可以让她有点危机感,快点把林乔带离我的身边。但她竟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唯一改变的只是上厕所时再也不邀请我了。

    不久之后,班里传得沸沸扬扬,说高一有个学弟在疯狂追求苏祈,企图离间林苏二人的感情。这位学弟长得虽然不如林乔那看,但也是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的一位帅哥,舆论觉得,即使苏祈离开林乔和这位学弟在一起,也不算大众审向异端人文环境妥协,于是,在这场明显第三者插足的桃纠纷中,舆论普遍失语了。

    苏祈没有明显拒绝学弟的追求。每天早上下早自习,都有一枝玫瑰私她的座位上。细心的同学们通过玫瑰外包的玻璃纸,分析出这些居然不是从学校坛里摘的,而是在店里用人民币买的,纷纷被他的痴情感动,舆论开始渐渐偏向这位虎背熊腰的学弟。

    林乔依然上他的课打他的球午饭吃我的猪肉,也依然记悼天放学送我回家,只是这些活动再没苏祈参与了。

    我说:“你和苏祈到底怎么回事?”

    他投进一个三分球,转身伸手,我丢过去一瓶矿泉水,他接过仰脖灌了一大口,微微皱眉道:“没什么,我们在冷战。”

    我说:“那什么,你们还是快点恢复邦交吧,省得我稼中间不自在。”

    他扬眉道:“你听到什么了?说我和苏祈其实已经分手了,我现在和你在一起?”

    我呵呵笑了两声:“你消息挺灵通的么。”

    他将篮球放在手里转了一个圈,笑了笑:“颜宋,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你不会因为这两句流言就要跟我拉开距离吧?”

    蓝天白云底下,他说颜宋,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我苦涩地打了个哈哈:“怎么可能呢,你都说了,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那一刻,看着眼前这个挥汗如雨的漂亮小伙子,我产生了一个很暴力的想法,我想把他一巴掌拍死。

    星期六晚上,林乔打电话过来,说他爸单位上发的电影票快要过期了,恰好最近有新片上映,他想找个伴星期天一起看。

    我说:“这不行,我挺忙的。”

    他说:“你忙什么?”

    我说:“什么都忙。”

    他说:“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两点,我直接到你们家来找你。”

    电话再拨过去就没人接了。

    他不知道,我虽然不害怕流言,圈怕管不住自己的心。

    无知的人多么幸福,只要轻松两三句话就可以把别人的防守线捣鼓完蛋,真是比导弹还导弹。

    既然这场电影不可避免,我立刻调整心态,瞬间觉得作为林乔的暗恋者,有生之年能够和他单独看一场电影其实是很奢侈的。兄弟学校有那么多生暗恋他,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只能对着高价买回的他的照片望洋兴叹,但我已能看着鲜活的他望梅止渴,这难道不值得珍惜吗?这太值得珍惜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颜朗满月时外婆送我的一条粗呢连衣裙,穿上身到户外走了一圈,觉得有点冷,又在外边加了件羽绒服,但肥大的羽绒服立刻喧宾夺主,连衣裙好不容易勒出的身段全被盖住。我抱着手臂举棋不定地思索了一会儿,林乔桥时,立刻把棋定下来,一把将羽绒服脱了。

    穿着大衣的林乔站在门口愣了愣,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说:“你不冷吗?”

    我摸了把脖子上冻出的鸡皮疙瘩说:“不冷。”

    在电影院门口碰到苏祈和追她的那位学弟是始料未及的一件事情。苏祈怀里抱了一桶特大号的爆米,学弟正低头对她说什么。我想学弟真是舍得钱,并立刻去看林乔的表情。林乔的表情很僵硬。

    也许是恋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及时发作,本应向左转头往影院里走的苏祈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彻底转身面向我们,我记得刚才路过一个公厕,估计她是打算趁电影开场前去上个厕所。

    她立刻就看见了我们,十分震惊,怀里的爆米哗啦一声全部落在了地上。旁边窜过一个大妈,深情地感叹了一句:“哎哟,真是浪费。”

    苏祈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

    林乔突然握住我的手,冷笑一声道:“我们怎么了?”

    苏祈不能置信地盯住我和林乔交握的右手,半晌说不出话来,憋得眼圈都红了,学弟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林乔依然无动于郑

    苏祈终于哭出声来,哽咽道:“林乔我恨死你了。”说完转身就向楼梯口跑。林乔僵了一下,突然甩开我的手,大步追了过去。

    他终于在楼梯口成功截住她并紧紧抱住了她。她在他怀里狠狠地哭狠狠地踢打。以至于多年以后每当我看琼瑶电视剧男主角因误会而再相聚的镜头时总感觉分外眼熟,因为艺术果然来自于生活。

    苏祈说:“你去找颜宋啊你去找颜宋啊,你和她手牵着手去看电影啊,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林乔说:“冷静一点,你知道我和颜宋什么都没有,乖一点,别任。”

    苏祈趴在林乔的肩上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学弟凑过来,猛踩了一脚地上的爆米,恨恨道:“我怎么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说:“小伙子,你才发现啊。”

    他白了我一眼:“有什得意的,你不也被耍了?”

    我说:“是啊,我们都被耍了。”

    很久之后,周越越失恋哭得一塌糊涂地问我:“宋宋,你怎么就从来没有哭过呢?你是不是没长泪腺啊?”

    我说:“你才没长泪腺呢你全家都没长泪腺。”

    越越,要想不哭出来其实挺简单的。

    第一步,抬头。

    第二步,闭眼。

    这样,眼泪就都流进心里了。

    别人都炕到你的软弱,他们会以为你只是只傲慢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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