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候选项皆被贬低,张缇一笑带过,将饱蘸的笔搁置在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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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考?我忘记了。”
临考前几天,当我问到准备得如何的时候,他这样回答。满脸的不在乎,手边半池墨,一支笔,他正预备往方巾上题诗。
“这怎么能忘呢?”我气愤地站起来,不顾馆中还有别的儒生在,“走,我帮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补救!”
张缇将笔放下,免得沾到我衣裳上:“那个无所谓啦,反正我也只是陪趵兄来而已。”
我悄声道:“可你那么辛苦地收集……”
他微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是谁?趵斩?
“这个嘛……就是秘密了。”他重又提笔,酝酿着要往绢上写点啥。
我坐到一旁,不解地盯着他。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笑揽清风,日薄花雾浓……”未成的词句从他口中缓缓而出,沉默片刻,他突然转过脸,“你说,是笑揽清风好,还是笑挽清风,或者笑迎清风更好?”
我心里想着会试的事情,不悦,随口答道:“揽,有些流气,挽又小气,迎嘛,未免俗气。”
“哎呀呀,那要怎样才嵌合得当呢?”
三个候选项皆被贬低,张缇一笑带过,将饱蘸的笔搁置在砚上。
收敛着气愤,我想了想,提到:“笑揖清风,如何?”
张缇点点头,正待提笔,学馆外进来一人,是趵斩。他的伞早就收起,不知是何时来的。“笑揖清风不妥,匠气啊匠气!”他笑道。
又跟我作对?我展开扇子,故作不快地挑衅:“那么,就听趵兄高见了?”看你能成什么气。
趵斩开口便答:“笑忘清风罢,省得那么多事儿!”
三人不禁都笑起来。
这所学馆是私塾,每回赶考时节,便成为四方儒生聚首的地方。学馆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教书习字之处,凭栏风光甚好,市井景色一览无余,下层则辟作闲谈聚会场所,中间竖着几道屏风,儒雅大方。
张缇在方巾上题过诗词,晾到一旁栏杆上,笑道:“呵,要是将来张某能攒够钱,修建一座这样风雅的学馆,那就人生满足了。”
他要做夫子么?我想,也许建个怡红院更符合他的人生目标。
趵斩瞅瞅张缇的字:“那,之秋写这些汗巾,要换取酒钱还是饭钱呢?”俊秀的书法,若是卖字,写在方巾上又有些古怪。
“赠美人。”
张缇神秘地笑起来。
“……你还是决定不考了?”趵斩问,看来他早就知道张缇的打算。
“不考了,专心替你俩准备食盒,也是不错的。”张缇开着玩笑,将方巾收起来。
他专心准备了些什么?
当我通过层层检查,终于坐在考场上,悠闲地一边看题一边拈起豆糕往嘴里送时,才明白过来。柳叶小心捆扎的糕点中间,藏着油纸包裹的秘密。
觉着口中的质感不对,我一个激灵,把差点被咬掉小半的纸卷取出来,展开。
——试卷上的每一道题都列在纸卷里,而后还附有精彩透彻的作答!
漂亮的微型答卷就这样藏在第二层屉里,满纸都是张缇那风流俊逸的字迹,连同他惯用的句式、他所持的理念,统统敞开来,作为我的参考。
我不解地默读着,同时,亦是钦佩地阅读着。
无论是解经题或者通辩题,他竟然都能拿出好几种备选的答案,他将这些答案按优劣排序,并且,指出哪几位阅卷官会偏好哪几种回答——他所给的,简直就是一本详尽的会试指南。
原来,从我这里索取的资料,都拿去派了如此用场。
我目瞪口呆。
从在周裴的筵席上初见张缇开始,我一直觉得此人虽行事轻浮不可靠,却也有趣亲切,偶尔交往一下作为调剂还不错。但想不到他会有这种心思,更想不到他的心思婉转过来,变成捉摸不透的神来之笔。
姬山翁所授相学,不只相面、相星,也相字、相文。
看张缇的作答,细致周详,可见思路缜密,而组织行文分条别款清晰简略,完全不是心性浮躁的人能办到的。这么说来,我确实小觑了他。但我实在不明白他的动机何在,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会试比乡试更为严格,入场时候不允携带笔墨和纸张,考生统一使用官方特制的异色墨锭,答卷纸也是有别于市上所有的纸张质地,如此,谁也无法偷带事先完成的考卷入内。唯一的疏漏就是食盒里的饭菜,内含乾坤确实防不慎防。
莫非趵斩的食盒里,也暗藏玄机?
漏出的题,应该不止张缇一人拿到。同理,张缇的答案,会不会也分给了更多的人作为备选?
我定定神,把纸卷连同包裹它的油纸一同烧掉,重新添水,研墨。
非是拒绝张缇的好意,但为了预防考场上出现过度近似的卷子,我只能选择避开他的思路,自己另辟蹊径作答。
蘸着墨,我心里暗暗惋惜着,正要提笔,却听见考巷外传来锣声。
“诸考生停笔!”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喊到,“现疑有考题外流,生员夹带舞弊,特收回原卷与答卷,严查携带品!半个时辰后发放备用题目!”
一时间,考场哗然。
我瞥向食盒的另外两层,点心和菜食我都没动过,如果张缇在里面也藏了答卷怎么办?所谓详查,搞不好是要连同食盒内的菜肴一齐检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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