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劫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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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起身,赢不言与苏不伤便也都站起,赢不言道:“小师叔,你这么快就走?”风清扬笑道:“师兄让我把你们两个祖宗送回华山,眼下也算是到了华山派地界,我还有事,便不多留。”拎起封秦向苏不伤晃了晃,道:“这小东西是你自己看着还是我帮你带着?”

    苏不伤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它凶得紧,我可不敢招惹——小师叔,你就行行好,帮个忙行不行?”风清扬哼了一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拉松外衫衣襟将封秦塞入怀中,又抓了把南瓜子扔进去,潇潇洒洒转身出店。

    封秦四肢并用,拼命从风清扬领口探出半个脑袋,甩掉沾了满头的煮瓜子。

    一人一松鼠沿路策马东行,愈近河南地界,天气便愈是温暖,数日间道旁野已然开满阡陌,熏风扑面,中人醉。封秦蹲在风清扬肩头抱着一粒瓜子吱吱咯咯的细细磨牙,眼望良田万顷尽处薄雾铅灰依稀了云边一抹青山绸缪,心绪不知怎么蓦地一远,一颗浸在殷殷血里熬炼征杀了小半生的心不由得隐隐飘摇起来。

    前一世最清晰的便是马背上劈风踏月的记忆,金封蛟络貔貅甲,手中一杆惯用的八十斤铁枪乌光沉沉。征武阳,莅平野,下临川,偶尔闲暇时候草原上一堆篝火明跳荡,几个下属,几个兄弟,还有那笑嘻嘻的小泪包小坏蛋,狂歌痛饮,直至天明。

    然料恍惚之间竟已隔世。

    大楚王朝最负盛名的男子,死在王朝建立第二年的一个落雪的冬日里。

    只是不知那个被自己丢下的泪包儿又将怎样痛恸。

    心底猛然狠狠一痛,青衫男子膀上不盈一握的松鼠扔下啃了一半的南瓜子,垂下眼,将小小的身体蜷缩进毛蓬蓬的大尾巴里。

    身子忽一暖,一只覆着薄茧的手伸过来,轻轻覆上封秦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柔软茸毛。耳畔风清扬声音中带着懒洋洋的调笑意味,仿佛是百无聊赖的自言自语一般,道:“你这小东西,抓你时逃得连命都不要,眼下却怎么乖乖的不走了?”说着捏起封秦颈后皮毛,将他拎到眼前晃了晃。

    封秦无精打采的向他一瞟,心道我这皮相虽是只松鼠,却终不能蹲在灶台上啃一辈子板栗,便这么跟着你四处见识见识也好。

    ……当年四海纵横,意气风发,毕竟依旧放不下。

    而眼前的青年男子单手控缰神宇带笑,分明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想来便也不会知晓。

    四目相对,耶时风清扬的目光竟似一怔,停得一停,才低声笑道:“是我眼了,总觉得方才你那眼神悲悲怆怆,居然像是难过极了哭无泪的模样。我说小东西,你不会是被别的松鼠从窝里踢出来有家难回罢?”

    这间话说得虽颇为无稽,却几乎正撞中了封秦心事。封秦心底微微一惊,却又不敢立时别开脸去,只得“吱吱”两声装傻,小短腿凌空蹬了几蹬。风清扬双眼眨了眨,似又想笑,骤然间神情一凛,将他一把塞入怀中,反手提起马侧长剑。

    封秦在风清扬怀中扑腾几下,扒着衣襟露出脑袋,眼也是肃然。

    道两侧旷野已尽,再行得数里便进了山,丘陵低矮,林木丛生。眼下正是乡间农忙时节,这道并没有多少行人经过,风声过耳,婉约如诉,一片安然静谧之中,前方密林深处却隐约传来一声汪。

    那汪声被林中新荣的枝枝叶叶阻隔,本已不太清晰,但以风清扬之武功封秦之耳目,兀自听得那声音传至中途便成惨叫,蓦地戛然而止,想来发声之人只一须臾便死了。风清扬剑眉一轩,道:“坏了!”自马背上飞身跃起,直扑声音来处,去势之疾,竟较之奔马也未遑多让。

    数里之地,瞬息既至,却见林中道两侧已是一片狼藉。六七辆颜光鲜的镖车胡乱停靠在道边,其中一辆侧向翻倒,车中泥金的古玩雕饰散落了一地。车旁两面三尺来长的镖旗浸在泥地里,依稀可辨一面旗上绣的是一头奕奕若生的雄狮,另一面旗上用黑线绣着“福威镖局”四个大字,银钩铁画,苍劲非凡。几十名镖师七歪八斜的倒在地上,身上染血,都已死了,只有三四名武功较高的镖头聚在一起呼喝支撑,勉力在一个杏黄袍道人的手底下挣命。

    那劫镖的道人约有三十岁左右年纪,手持一柄青钢长剑,剑法凌锐,出招极快,每一剑刺出都嗤嗤有声,显然一柄长剑中所蕴内劲极是不凡。福威镖局的镖头汁本也有几个好手,但半个身子俱被那道人剑上带起的寒光笼住了,只有勉力招架之功,却再无还手之力。忽听得“啊呦”一声,一个镖头手臂中了一剑,被那道人一脚远远踢开,其余众人大惊失,章法更见散漫。

    那道人冷笑道:“林远图一手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威震江湖,打出福威镖局好大的名头,手底下的人却都如此脓包么?”剑势一紧,愈发狠戾起来,只怕再过不多时,余人便也要命丧当场。

    突然之间一柄长剑破风而至,剑招灵动薄锐,极近幻化挪转之能事,奇变横生,直叫人眼缭乱。那道人猝不及防,被那长剑逼得退了两步,略略凝神,识得剑上的招数正是衡山派剑法,怒道:“衡山派的哪位朋友来与贫道为难!”抬眼看时,却见来人青衣流裾,形容倜傥,一双亮晶晶的杏核眼微微带笑,正是风清扬。

    那道人初时尚存了三分忌惮之意,见风清扬年岁尚轻,脸上不由便又露出了淡淡的倨傲之,道:“你是衡山派刘鱼冠的儿子还是弟子?叫刘正风还是莫大?”他也与风清扬年岁相差不多,语意间却老气横秋,俨然比风清扬高出了一辈。

    风清扬微微一笑,便如没听到他问话一般,反问道:“我瞧道长一派仙风道骨,眉中却有阴悒之气,莫不是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青城派长青子道长么?”那道人哼了一声,道:“不错。你又是谁?”

    风清扬浅浅一揖,道:“华山风清扬。”那道人长青子电也似的目光在风清扬身上冷冷掠过,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听说蔡子峰雌门退位之后收了个挺出息的关门小弟子,擅使各家剑法,想来便是你了?”风清扬笑道:“不敢当。道长的青城派地界从来只在川中,怎么有闲心到河南地界来劫镖杀人了?”

    长青子神情骤然一冷,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多管闲事!”撇眼见那几个镖头趁机要逃,身子一错,已拦在众人面前,喝道:“这就想走么?”

    风清扬身形一晃,赶上长青子,道:“福威镖局总镖头林远图前辈持身甚正,是江湖上少有的侠义之人,他创下的福威镖局行事也一向正派,不知如何得罪了道长?”

    长青子斜了风清扬一眼,傲然道:“你虽熟知各家剑法,却还不是我对手。我看在你岳清珂岳师兄的面上不与你动手,你却莫要不知进退!”

    风清扬暗暗苦笑,心道你这人夯道理,我意在劝解,又何尝要与你动手了。眼见长青子剑芒一闪又对镖局众人出手,急忙长剑一横,挡下他手中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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