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转瞬间便镇定下来,喝令乡勇上前围殴,自己却缓缓后退。一干民众得了他赏钱许诺,无不奋勇争先,有的更是掣着石头就往刘伯温头上砸去。
这些百姓何曾见过上乘武功的玄妙?刚才还笑吟吟站在原地的刘伯温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一时间,偌大一个濠州衙门乱成一团:东边的砖头砸到了西边的头颅,南边的镰刀砍到了北边的手臂,惨呼声,怒骂声,痛嚎声不绝于耳。
一条淡淡的影子在人群中不定游走,刘伯温信手挥洒,凡百余人,挨着就倒,碰着就摔,不过片刻,这群造反的乱民就倒了一地,翻滚呼痛。
刘伯温右肘轻轻侧击,推中一人右肩后,猛然听得剑气破空之声,慌忙侧身一闪,眼见就要避开这道剑气,但又一道锋锐剑气随即而来,正正指向刘伯温喉间要害。
他刚刚那一闪力道已尽,正是旧力未断新力未生的当口,这第二道剑气来势极快,又哪里躲的开来?眼见就要将他头颅斩下,一个傲岸身影却忽地出现在他面前,正是武当宋青书。但听得嗤嗤的剑气破空声不绝于耳,青书身子一颤,紧接而来的,又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他双掌微微内缩,势成球状,将那几道凌厉无双的剑气如抽丝剥茧般细细化去。
桀桀阴笑声远远传来,刘伯温抬眼望时,一道灰影已然顺势将朱元璋夹在腋下,飞奔而走。
青书双手抱球,裹着数道不断冲突的刚锐剑气,渐渐有些控制不住,瞧那灰影走的极快,不由一咬牙,内息数转,喷薄而出。将裹着剑气的球团斜斜向上一掌拍出,正中屋檐,轰然一声大响。飞瓦碎砖四溅。青书拉着刘伯温冲出内衙,恨恨道:“是成昆!我去追他,先生你想法带邓愈他们出城。”
话音才落,身形已动。顺着成昆离去的方向狂奔。
眼前场景变幻,不到半刻就出将城去,青山隐隐,成昆灰袍光头,手中夹着朱元璋。健步如飞。往西南方向逃去。
青书哪里肯放?脚下运足真力,绵绵若勤,两方距离不断拉近,青书不由想起当年遭成昆追杀,逃窜千里,如斯狼狈窘迫。今日风水轮流,可得要好好炮制他一番。
追了约莫一刻钟,青书脚下加力,揉身上前。====啪啪两掌拍出。掌未至而风先起,飞沙走石。新仇旧恨一拥而上,无俦劲风汹涌而出。
成昆不敢硬接,但却着实闪不开来,冷笑一声,将手中朱元璋一抛,借势飞身后退,堪堪避过这两掌。
一声闷响,如败絮裂开,青书掌力打在朱元璋身上,才觉出异样,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压根不是朱某人,外衫裹着的,不过一捆枯枝而已。
青书不由的想笑,当年自己骗过成昆所用的技俩,今儿却被成昆给翻回本来了。只是,朱元璋在哪里?也不及想这问题,只双手一圈,内气自然而然的涌动,将枯枝揉成小团,横掌一拍,那木团便带着丝丝凛冽劲风,击向成昆胸口。
这一下应变极快,成昆躲闪不及,却不显慌乱,伸出右手大拇指,脸上青气一闪,锐气破空声顿响,一道匹练也似的剑气自他拇指射出,与空中枯枝一撞,劲气抵消,木屑四散。
“六脉神剑?”青书寒声喝道。
成昆桀桀一笑,颇为玩味地瞧着自家双手,阴森森的道:“武功见识到你这个份上,别说年轻一辈,便是当今之世,也没几个这样的人。可惜,可惜。”
成昆可惜什么,青书自然知道,自己若顺势搭话,反而让对方气势大涨。此时见他收手,也自凝气不发,六脉神剑虽然厉害,但成昆显然没有练到神明如一地地步,只消小心应对,以太极至理,化去他无俦剑气,还是游刃有余地。
却听青书道:“六脉神剑独步当世,固然是一等一的绝学,只是若使这门功夫的人蠢了,仍不过是糟糠之技而已。”
成昆听他语出讽刺,冷笑两声道:“好,好,我便让你看看六脉齐发的厉害!”
青书心头一跳,嘴上却长叹一声道:“可惜,可惜。”
成昆阴恻恻地眼神不离他要害,也没想到刚才自己说“可惜”之时打得什么算盘,顺口就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青书洒然一笑:“你能连发几剑,已然极为难得,放眼天下也足有你一席位,可惜,可惜,你不识时务,没个自知之明,今日终是毙命于此。
成昆听得这话,纵使涵养再好,也是不由大怒,抬手便是一指剑气发出,青书横拍两下,两般劲力相抵,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终是化作虚无。
青书知道“六脉神剑”乃不世奇功,三丈之内,隔的越远,威力越大,近身短打,反而束手束脚,遂揉身上前,仗着小巧功夫,各般散手长拳使出,和成昆斗在一处,指掌间劲气排空,汹涌奔腾。
两人翻翻滚滚,斗到二十招上下,青书越斗越惊,成昆功夫本精,奈何内力不足,如今却不知怎地,内力陡然大增,虽不及自己,但也相差不远,原本占得上风,但成昆时不时的来一记六脉神剑,还是令青书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
毕竟,六脉神剑剑气之威,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却说数月前成昆于洪都外山谷中闭关修炼六脉神剑,体内阴阳失调,险些走火入魔,元气大伤,再动不得武,原本心灰意冷,却不料偶得一本内功秘籍,其时他内力损伤大半,每日里百无聊赖,抱着这种心态,成昆某日修习一试。内劲仿佛陡然活了一般,在体内畅通无阻,再一个时辰。真气遂粒粒如珠绵绵不绝。数月下来,内功也自大进,六脉神剑虽不能使久,但也畅通无碍。再无昔日阴阳混乱,不能自已之虞。
第五十二招上,青书扬手拔出铁木剑,一剑在手,挥洒自如。正是武当剑法中的一招“手挥五弦”。这一招柔力十足,风向、时机、剑招都是妙到巅峰,卸去成昆爪势之余,还迫的成昆回过右手来防,而青书地左手却在同一时间使出太极拳中“上步搬栏捶”,左右互博,阴阳相济,正正砸在成昆右肩。
喀喇一声脆响,成昆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太极拳捶法何等猛烈?这般砸在血肉之躯上,成昆右肩肩骨尽碎。而青书狂猛内劲更顺着他肩井**一路往下,朝心脉攻去。
成昆竭尽全力方才化解这一击之力,也才认清自己武功虽然大进,但对方明显进步更快,不由暗暗心悸,心头已萌生退意。
青书岂容他走开,成昆智谋武功至此,皆是大患,更通了六脉神剑这门逆天功夫,绝然不能让他存于世上。想到此处,青书目中杀机陡现,身上气势大涨,成昆顿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成昆如何看不出对方杀机,想到此处,拔腿就跑。
青书冷笑一声,扬声道:“成昆,昔年你追杀我千里,却被我逃出生天。今日却不知你有没有这等命!”
身法展开,追将过去。
成昆轻功虽强,短途上或许比青书要快上些许,但论及这最重内力地长途奔走,他又哪里及得上青书纯阳无极功之绵绵不绝?
他四十余年的内功修为,或许较之青书,只差了那么一丝,但只隔一丝,便算不得透彻之悟,须是如张三丰、宋青书这等入筋骨、沁骨髓者,才算得上通通透透,圆融无暇。
到了这个境界,任是他千变万化,千奇万异,也是落在平常处歇。
故而只消张三丰心有战意,随意挥洒间便能生出无俦大能,乃至媲美甚至胜过六脉神剑这等奇功。只可惜的是,当今之世,又有何人能让古井不波的张三丰生出战意来呢?
追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青书旋风般绕到成昆身前,冷笑一声,泼天掌影晃出,将成昆来路去路皆尽封死。
成昆心中暗暗叫苦,他闪避不得,只得抬起左掌硬接,两掌一触,成昆便觉自身真气如冰消雪融,节节溃败。
他一声闷哼,原本遭受太极捶法冲击的心脉一抖,便晕了过去。
青书淡漠的收回掌来,缓缓凑到成昆身前,正要一脚踢碎他天灵,却瞧见一抹纯白自他衣襟露出。
青书不由微微奇怪,俯身下去,自他胸口抽出一张细软绢帛来。
这卷绢帛非丝非革,不知是何材料所制。但青书这些年来走东逛西,见识大涨,一眼就看出来这卷绢帛乃是用火来洗地火浣布。
再看绢帛上绘制的人体经脉图谱来看,笔法细腻,惟妙惟肖,显然与当初在朱家密室瞧见的封皮上字迹一模一样,显然出自段誉手笔。
不用说也知道了,这便是大理段家世代相传却鲜有人能练成地不世奇功----“六脉神剑经”。
却说当日昆仑山上,韦一笑一把大火把尸首够给烧了个干净,却独独遗下一卷绢帛,上面描摹地,正是“六脉神剑剑经图谱”。火浣布世之奇珍,大理国立国百年来也只集了那么小小一匹,全被段誉拿来绘制六脉神剑经图谱了。段誉以深山墨玉合了自身鲜血研成墨浆,画了这卷绢帛,更在卷轴末端写道:“少年亲见枯荣大师焚毁祖传图谱,其心痛无以复加,余亦侧然。思之若以寻常纸张重绘,不免又毁于烈火。唯此火浣之布,非丝非革,遇火益新,吾遂以墨玉混鲜血所不能焚者为先祖绘。得此剑经者或正或邪,皆非其要,传承不断,薪火不消,余虽于九泉,亦含笑尔。”
看到最后一页,青书不由恍然,无怪乎当初初得此经时只觉脏乱不堪,满是污泥,用水去洗又怕将墨渍洗去,故而他扫了两眼便给了朱长龄,然后引出韦一笑,再有一系列事件目不暇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更何谈有时间去细细观看。
再后来诛杀卫璧,韦一笑大火一烧,众人都以为“六脉神剑经”已然付诸一炬,却不料这剑经本身便不怕火。相反,还须以火相洗,才能显现出来清晰字迹。
做了这许多,却便宜成昆了。
想到此处,青书不由失笑。
不过,成昆的确不能留了,他和谢逊地恩怨未了,恩,就当是做个人情吧。青书伸出两指,聚气成针,在成昆丹田一刺,可怜成昆数十年勤修苦练,这一朝便化作乌有!
成昆本就重伤,哪里还禁得起这招?登时被痛的醒了过来,在地上翻滚不休。
青书漠然道:“今天我不杀你,只废你全身武功,将来你徒弟杀你也方便些。”
成昆阴鸷地眸子里狠厉之色大作,只是丹田传来的刺痛之感让他几乎不能出声,只在林荫道上挣扎翻滚,好稍稍减轻疼痛。
青书双手静静垂下,目光清冷,静静注视着这堪称一代枭雄却又狼狈不堪的老和尚,半点不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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