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月夜草原,天地一片朦胧银色。清风吹过,长草飒飒。远处传来百灵鸟的夜啼,清脆婉转声声娇柔,惹人遐思。
玉雪微展心镜身法,身影仿佛融入无边月色,悄悄向驻地外一条小河而去。听到水声丁冬,她放慢速度,看到一个挺拔身形背她而立。正是忽必烈。她眨眼掠至他身边,并肩站立注视流水。
忽必烈刚觉有异,转头见玉雪已经和他并立。知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玉雪等人确实会武功。就这份无声无息的到来,功力已非等闲之辈。他带着探究的神情注目玉雪片刻,见她美丽的脸上只有平静,仍是静静地看着流水一言不发。知道第一回合他输了。玉雪故意让他知晓不是平凡女子,他就不能以寻常待之。
半晌,忽必烈才缓缓说道:
“你知道一个英雄的梦想吗?”
玉雪摇头。忽必烈放眼草原,沉声道:
“我最敬重的人是爷爷成吉思汗。他曾说过,一个英雄的梦想就是让青天所能覆盖的地方都变成我们蒙古人的草场!这句话抱负远大,也是我的梦想!”
玉雪哧地一笑。忽必烈怒道:
“怎么?你不相信?”
玉雪笑道:
“不是不信,是不可能!”
“为什么?有什么不可能?我们蒙古人已打下如此多地方,眼见金国将灭,南宋岌岌可危,怎么不可能!”忽必烈不服气。
玉雪摇头:
“如果只是兼并国土,我没话说。但天下之大,各民族何其繁多,各有各的文化习俗。我们蒙古人是游牧民族,习惯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想那中原汉人,习惯男耕女织,读圣贤书。如果我们把他们的土地打下来,却不种粮食,硬要变成草场放牧,那岂不是好笑!所以我说不可能!”
忽必烈语塞。此时中原金国许多土地已被蒙古占领,分封给有功之臣。许多贵族的确看不惯好好的土地不去放牧牛羊,却种些吃不下的粮食,勒令还耕变牧场。盖因蒙古人素来以牛羊肉为主食,偶尔才在奶茶里冲些炒米之类,让他们以米面为主食,真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忽必烈虽觉有理,但此关国策,只得说:
“我们不是在说习俗,我们是在讨论英雄。身为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我敬佩的是他老人家远大的理想。如果我们能逐鹿中原,统一大好河山,让他的话成为事实,那么就是真正的英雄!”
玉雪严肃:
“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你智谋多多,也要攻城掠地,血流成河。这英雄是建立在无数孤儿寡妇的眼泪、无数蒙古好男儿的尸骨、无数中原百姓家破人亡的基础上。恕我不能苟同!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一个武者。我喜欢追求武道,但并非不关心天下大势。我没有资格评论你的梦想,只希望你始终怀有仁慈之心,用手中权势为黎民百姓做些善政。这才不枉我们今日论英雄!”
说罢,她转身翩然而去。待她走远,从远处掠来一人。忽必烈问道:“她的武功怎样?”
那人恭敬道:“深不可测!小人远远不是对手!”忽必烈良久不语。
忽必烈隔日拜访阿睦尔,神态亲切恭敬。阿睦尔受宠若惊。对于他的旁敲侧击打听那哲部和玉雪的事情,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含含糊糊吱吱唔唔;心里有些明白,忽必烈对玉雪有了兴趣。他不敢得罪忽必烈这个受宠的小王爷,但他知道玉雪修道之心甚坚,目前不会谈婚论嫁。何况这些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即便做正室,都委屈了玉雪,他也不舍得。当下只好拿话敷衍。忽必烈见问不出什么,也不生气,仍然礼貌地辞去。临走让阿睦尔传话,想再谋一见。
当夜玉雪仍是赴约。到了小河旁,看到忽必烈身旁多了一人。这人虽是蒙古装束,可皮肤白皙,气质迥类。手中握一把三尺长剑,一看便知是中原武林人士,功夫不弱。玉雪上次见忽必烈时,就发现他周围有许多武林高手保护,其中一人武功最高,呼吸声细不可闻。玉雪修道,比这些凡人不知要高出多少层次,自然不放在眼里。
忽必烈笑着介绍:“这位是我属下第一高手。人称‘中原第一剑客’叶风寒,曾经打遍中原无敌手。听我说你是使弯刀高手,想与你切磋一番。虽然良辰美景,有焚琴煮鹤之嫌,但公主爱武之人,一定不会推辞。”这番话却是用汉语说的,用词流利,显然精通汉文。
玉雪心知他试探自己武功,看来不露些本事,难消他对己用心。却不知忽必烈雄才大略,有鱼与熊掌兼得之心。这两日他四处派人打听那哲部,虽没什么重要消息,却发现除玉雪姐妹、黑日武功高强之外,连八个随从都是以一挡百之人。更有那骑来的骏马,匹匹神骏不凡,侍侯的马夫连边都沾不上,只好把草扔过去了事。这却是玉雪等人百密一疏。在他想来如此神秘的部落,必然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如果能为己用,真是如虎添翼,心中野心顿时膨胀。玉雪又长得如此容貌智慧,娶了她来,人材美色兼收,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只是看情形玉雪并不是可随意摆布之人,因此布下此局,试探到底能否被自己掌握。
玉雪笑答:“王爷有命,焉敢不从!”她说的也是汉语。说罢并不拔刀,却从腰间抽出一支短笛:“只要叶剑客在我吹笛时能打乱音律,我便算输。”她早有准备。
叶风寒面色凝重,本来他自认不敌,又见玉雪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知道遭遇平生未逢敌手。但忽必烈有命令,只好一拼。当下说声:“公主小心!”长剑一拔,抢先出手。
玉雪身影顺着剑势,轻若无物地向后移去,将笛凑至嘴边,清音一声,笛声已起,吹的是一首“牧笛”。笛声欢快清脆,明丽宛转。
叶风寒施展生平绝学,招势如长江黄河般奔腾汹涌而去。招招迅疾皆是攻势,连绵如水般一泻千里。玉雪素手横笛,音色一丝不乱,身形飘忽说不出的潇洒出尘,随着剑尖仿佛在翩翩起舞。叶风寒却连一片袍角也碰不到。
一曲已毕,玉雪笑道:
“不用再比啦!”
说着凌空缓缓飘出丈许。叶风寒见她轻功如此高明,心下骇然,他并不知道这其实不是一般内功武功类身法,而是道术。
忽必烈摇头:
“你仗着轻功身法高明,这场比试对叶风寒不公平。你应该拔出弯刀,让他心服口服。”
玉雪嫣然:“我若出刀,他连一招都接不了!也罢,让你们看看我自创的刀法。”
说罢,一声龙吟,圆月秋水刀已出鞘。月光下,玉雪双手各持一刀,展开心镜身法,使出四象刀法。她有意将刀势施慢,以免太过惊世骇俗,仍然如雪花滚滚。只见四方无数玉雪身影,无数如秋水般刀光。刀风如溶溶月色,无孔不入,温柔缠绵,却让长草四处飞舞,将忽必烈二人衣服割得破洞处处。
忽必烈心下惨然,知道此生无法控制玉雪。以她武功,已经是世外高人行列,本不必和自己多罗嗦。他这几年礼贤下士,网罗了不少武林高手,非但没一个有她功夫高,自己还得低声下气,恭敬有加,方能使唤。玉雪对他温言软语,想来只是为了族人,不愿得罪他这个王爷的身份。想到此,他强笑:
“没想到玉雪公主武功如此高强,我倒是看走了眼。不知师从何派?”
玉雪怎么会告诉他!只说无门无派,自己自学,然后告辞而去。今日她目的已达到,心里轻快。忽必烈只见她身形一晃,人已渺渺。和叶风寒对视惊叹片刻,刚一举步,突觉身上一凉。两人衣服如蝴蝶般片片飞舞,只剩各自内衣完好。这份手法恰到好处,外衣破碎,内衣无损。叶风寒此番真的知道如何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怕终其一生都难望其项背,大受打击。忽必烈则脸色惨白。他知道玉雪是在警告他,但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心想她既然有弱点,便从弱点着手;就算不能娶她,至少留一个好印象给她,让她以后不与自己为敌。
接连几日,忽必烈人虽不来,却频频差人送东送西嘘寒问暖。风声渐渐传开,都知道忽必烈对那哲部一个小部落头领女儿有兴趣。就连旭烈兀也似与哥哥串通好,时常来和黑日套近乎,送了许多美酒。黑日来者不拒,通通收下。传到弘吉剌部按陈耳中,又是一怒。他见忽必烈兄弟年轻有为,位高权重,早有意将另外一女和侄女嫁去。听到一个小部落敢和他争,哪怕为妾,心里也不舒服。只是怕忽必烈不高兴,这才隐忍不发。背地里却示意别的部落公主到玉雪姐妹那里去闹事。这样一来,二女名声渐响,传到太子耳中。忽必烈见事不好,忙用别的话打发过去。当晚又约玉雪见面。
玉雪这几天不得安宁,早生归去之心,但又不敢选妃未毕,自己几人就悄然而去。决定当晚向忽必烈说明。
玉雪仍在小河边与忽必烈相见。
忽必烈凝视她良久,才缓缓说道:
“你应该知道按陈王爷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我;但这些天,你也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如果你愿意。。。。”
话未说完,便被玉雪打断:
“我一心向武,早就决定此生追随武道。现在年纪幼小,武艺尚未大成,准备回去后闭关参悟十年。王爷一番好意,玉雪心领。如果王爷不嫌我出身低微,愿拜为大哥。以后有事,招呼一声,再所不辞。”
忽必烈默然,听到玉雪答应以后会帮助,如释重负;但同时对玉雪拒绝婚事,心里又非常失望。这却不关他野心的事,只是对玉雪这个人隐隐心痛,但他的骄傲智慧不容他低声下气求玉雪答应。半晌,强笑道:
“好,我就认你这个妹妹。”
他有意省略了“义”字。玉雪盈盈拜倒。忽必烈急忙扶起:
“以后我们之间不必行礼。你只当我是哥哥,不用当我是王爷。如你有需要,我也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说毕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上面有他王府的标志,递给玉雪:
“如果你有事,派人拿此金牌去和林找我。无论大小,我定鼎力相助。”
玉雪道谢接过金牌,便说了自己想离去的意思。忽必烈点头:
“你们姐妹已引起太子注意。我今天说了许多话,方才打消他的念头。为免夜长梦多,你们今晚就走。后面一切事情由我打点,你只管放心去吧。”
当晚忽必烈站在山坡上,目送玉雪一行绝尘而去。第二天,他向按陈国舅提亲。按陈大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