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唐政的弟子、家人闻讯都赶了过来,但因唐政与人过招时绝不许旁人相帮,而且在唐政弟子的眼里,他们的师父从来没败过,所以他们都嘴带笑容地看着师父和萧峰比拼掌力,谁也没有想到要出手相帮,更没有谁看出唐政已处于极端的劣势。在场的只有杨过看得明白,他也不作声,只微微地笑着,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唐政面如死灰,知道自己与对方相差甚远,再斗下去也是必败无疑。但对方若是不收掌,而他先撤掌的话,他必受重伤。可他无法再支持下去,眼看着寒气越来越浓,他已经冻得全身发抖。正在此时,唐政忽觉掌上一松,对方的掌力竟消失了,只见萧峰腾空而起,向后跃开几步,轻描淡写地化了唐政来不及收回的掌力。
唐政正在愕然间,却见萧峰向他抱拳道:“唐大侠,萧峰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莫怪。”唐政心里明白萧峰自动撤了掌力向后跃开,看起来是萧峰输了,但实则是萧峰在唐政众多弟子的面前保全了他的颜面,当下不禁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呆了半晌,向萧峰一揖到地,道:“萧大侠武功盖世,豪气更是非我辈凡夫俗子可比,唐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有幸相识,实乃唐某几世修来的福份。今后萧大侠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就是,可是……”唐政顿了顿道:“可是适才阁下所述之事太……太离奇,在下一时……”
杨过忽起身笑道:“听说唐大侠是个文武全才,于诗词歌赋方面颇有研究,家中藏书过万册,小弟不才,也想附庸风雅一下,唐大侠可否带我和萧兄到阁下书房见识见识?”唐政正深感在各弟子面前,对萧峰刚才所述之事不便启齿,听杨过如此一说,立时心领心神会,道:“杨大侠过奖了,难得两位大侠肯赏光,唐某深感荣幸,请跟我来。”边说边站起身来,旁边忽闪出一弟子道:“师父,带领客人参观是弟子的本分,何劳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就让弟子领他们去好了。”
“退下!”唐政喝道,“萧大侠和杨大侠是何等人物,你们连替他们挽鞋都不配!你们以后要再敢狗眼看人低,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那弟子原是想借此拍拍师父的马屁,谁知却遭师父一顿莫名奇妙的斥喝,不禁满脸通红,垂首退了回去。唐政向萧峰和杨过微一躬腰,伸手作相请之势,“两位请。”萧峰和杨过站起身来,跟着唐政朝书房走去。那些弟子被唐政一顿斥喝后,再没人敢擅自尾随而来。
来到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山水画,绵延的山峰下一湾春水平静如镜,水里映着山的倒影,岸边一株桃树落红纷飞,画中央上书:“春江晚照”。此画魄力雄大,却又不失刚柔之美。杨过曾跟黄蓉学过诗词绘画,知是名家之作。当下不由赞叹道:“江湖上传说唐大侠文武双全,此话当真不假,单是观此画,就可知唐大侠是个中行家,不知这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唐政道:“此画据是唐代诗人王维之作,也不知是也不是,老夫只是附庸风雅,也不必去深究真伪,挂出来自己看看罢了。”
三人在书房里坐下,仆人端上茶来,垂首伺立一旁,唐政道:“你下去吧,不必伺候了。”那仆人应了声,退了下去。
唐政这才问道:“萧大侠适才所述之事,不知是从何听来?唐某竟一无所知,家母生前也从未提起过,只是说家父在我刚出生之时就已过世,所以一直寄居外祖父家。”
萧峰道:“难怪唐大侠不知,此事世上得悉之人所剩无几,令母又已去世,要您一时间相信这么荒唐的身世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此事确是千真万确,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消除陆罗刹四十九年来郁结于心中的仇恨,化解她和严馥前辈之间的恩怨,而这化解的关键,就是唐大侠您。如果您肯帮忙的话,一切的事情都可能迎刃而解,而您的身世之谜也会随之解开。”
唐政沉吟半晌,缓缓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说我的父亲还在世,四十九年来,我竟一直没见过他一面,为人子孙者,我真是大不孝了。”顿了顿,又道:“可是家母从未提及此事,现在人事已非,让我怎么相信这么荒唐的身世?”
萧峰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的舅舅唐凌还在世吗?也许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唐政道:“我舅舅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已记不清楚,身体又不好,一直在家中养病……”唐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虽然我不愿去打扰他,但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我还是要去问问他。两位请稍坐,呆会儿我让人带你们去安歇。”说毕走出书房,吩咐家人为萧峰和杨过安排住处。
杨过看着唐政的背影道:“此人仁义豪爽,善结四方好汉,在江湖上名望颇高,要他一时间相信自己是私生子这一事实确是不易,还突然蹦出一个他早以为死了四十九年的父亲,给谁都反应不过来。”
萧峰道:“从前我也以为我的亲生父亲死了,当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欣喜若狂,那时我才真确地感觉到有父亲的儿子是多么幸福,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明,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会真切地告诉我,他就是我的父亲。”他想起在少林寺时与父亲相认的一幕,不禁心潮澎湃,“可惜我与我的父亲只相聚了几个时辰,他就看破红尘,循入了空门。”
杨过长叹一声,凄然道:“你还能见你父亲一面,虽然只是几个时辰,毕竟你是见着了,而且知道他在寺庙里好好地活着。但是我还没出世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惨死了,别说见上一面,就连骨灰都找不到。”
萧峰拍拍他的肩道:“想不到杨兄的身世也如此凄苦,咱们倒是同病相怜。”
此时唐家的一个弟子打着灯笼走进书房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家师吩咐小人来领两位大侠到客房休息,两位请跟我来。”萧峰和杨过跟着那弟子穿廊过门,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院落,月洞门上书着:“清心斋”。那弟子道:“这是家师用来静修的地方,从来不接待客人,两位大侠若是不嫌弃,就在这儿安歇一宿。”萧峰和杨过拱手谢了,自去安歇不提。
且说唐政满腹狐疑地往后院走去,心想萧峰和杨过是何等人物,总不会轻信谣言,跑来戏弄于己,可是这一切要都是真的,那自己和死去的母亲都成了不光彩的人,以后在江湖上难免被人耻笑。但转念又想:“我一生以无缘见父亲一面为憾,若父亲如今真的还在世,那被人耻笑又如何?我终是可以见着父亲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哪里是浮名虚荣可比的?”想到此处,内心深处竟盼望这一切是真的。他一路思潮起伏,不知不觉来到了唐府的后院,一个小小的院落前,风吹梅影动,清冷的月光照着院门前三个有些掉漆的大字:“秋风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