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它似是初到贵地般黑眼珠乱转,四肢紧紧趴在真如掌上,显然仍有些害怕这陌生的环境。
“放假时我托林芳帮我养,前几天爸说你要回来,我特地带回来的!”真如脸上现出喜悦的神情,将小狗放到床上,略带紧张地看我,“可爱吗?”
我微笑着柔声道:“真如精心为我准备的接风礼,怎会不可爱呢?”趴近去和那狗对视片刻,忽伸手提住它长毛,后者顿吃一吓,呲牙裂嘴作威吓势无果,改为转头就咬。我哈哈一笑,将手指内弯勾住它下腭,整个将它提起,它顿时四肢悬于空中,乱抓个不停。
“别这样。”真如即使在表示不满时亦从她语气中听不出来,将小狗从我手中解脱出来,“欢欢柔弱得很,得爱护它。来试试叫它的名字吧。”
我挠挠头,一字出口:“狗!”
真如“噗哧”失笑出口,抛来娇俏可爱的一眼:“哪有这么叫的?叫欢欢呀。”我苦着脸:“太肉麻了。”“哪有?你听我叫它——欢欢,欢欢,小欢欢——你看,它都听得懂的。”真如摆出循循善诱之势给我作出范例,奈何我只觉毛骨悚然。她不知从哪处学来的特性,唤亲密者喜欢用昵称代替名字,但那风格与我正成反比。在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来说这样唤可能会让她更可爱,可是若换成我这样“粗豪”的一个人,我认为只会引人呕吐,
真如反复教我,无奈个性倔如我除了自己内在改变自己外,外力是极难改变的,只好作罢,改为给我介绍那狗的渊源:“这是种狗狗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做吉娃娃,是海晨托他爸爸找人从美国给带回来的长毛纯种呢!本来还有短毛种的,可是丑多了——你看它尾巴,是不是很像羽毛?……”
我竖耳听着她动听的声音,伸指逗着那小狗,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次见到这狗时真如仍和海晨走在一块儿,我则和方妍刚认识不久——或曰我刚认识方妍不久。不料不过几个月,位置已然换了过来,真有“沧海桑田”之叹。
“你……你生气了吗?”真如忽然冒出一句问,神情微显不安。我莫名其妙,奇道:“怎么忽然雅兴迭起到冒出这么一句来?”真如咬唇低头:“我前几天和海晨又见面了……”随即分辩般急道:“我只是怕他伤心,才答应和他见面的,真的没什么!”我立时明白过来,淡淡一笑,轻按住她削肩,认真道:“不用向我解释,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放心,还怎配做真如你的倚靠?”
真如微微一震,下刻双手一松,小狗正莫名其妙如之前的我般东西乱顾,突然间坠至床上。
接着娇躯横过床面,直扑抱过来。
我忙稳定身形避免被扑倒,同时心中大悦地将抱住我的真如反搂住,知这回答恰到好处,否则她不会欢喜至失态。真如动人的身体紧紧贴我身上,栀子花香盈鼻时在耳边轻语:“谢谢!”
这尚是首次这么露骨直白地说两人间的关系,两字“倚靠”正表明我终决定将她列为我未来另一半的人选,原因非它,只为自觉亏欠廖父和对她生出的感动。她不是第一个对我如此好的女孩,却是第一个在我最伤心和失意时陪着我的女孩。即管到死的那刻,我仍不会忘记谁在我生命垂危时守在我身边,克服了对自己天生畏惧的事物的惧怕和在内心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造就的矜持、给予我生死关头决定性的初吻。
那刻挽救了我的生命。
真如具有许多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且天生貌美可爱,我还奢求什么呢?诚然,这并非爱情,因我仍未能从茵茵的阴影中完全摆脱出来,但那又怎样?或者有人会认为因别样情绪而非爱产生的配对不会持久,但那对我不成立。我会以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建立彼此间的关系,最终达到理想中的二人世界。
为自己的家庭奋斗,正是植某人贯穿生命的目标之一。
次晨起来整个世界似都变了。我一想到将回到数月未归的学校,身体便不由发热。经历这些生生死死和现实社会的压力,份外觉得学校的单纯才是最可爱的。廖父头晚便准备好,带我去拜访陆祥瑞,顺道送真如返校上课。
陆宅中相貌身形与职业全不匹配的陆祥瑞在后宅见到我,哈哈大笑:“年轻人知不知道这次你回校的事功劳不在我,而是你未来岳父?”我窘得无以复加,皆因“未来岳丈”四字,赧然道:“陆伯伯别取笑我了。”陆祥瑞稍微敛态,轻笑:“好罢,不开玩笑。知不知道如果你的休学申请被处理,结果会是你将等到下半年和大一新生一起重读?”我微笑道:“陆伯伯说了‘如果’两个字,那肯定另有奥妙了。”
陆祥瑞笑着点头:“幸好原靖早前曾托我找人将你的休学申请压下,现在在植渝轩这个学生的档案上,只有第一学期成绩全零的纪录,而不是休学。明白吗?只要你开学时补考过关,其他事都好办。不过不要谢他,因为替乘龙快婿办事是老丈人天经地义的份内事,哈!”在大学呆过一学期的我深知关系始是办事的良方,虽只轻描淡写的“都好办”,实等于承诺会帮我抹掉档案因此生出的污点,忙点头以应,再对廖父致谢。
后者但笑而已。
当晚回城归返廖寓,廖父取来一份计划表,道:“虽然回到学校,但我并不准备让你离开公司。正好廖氏在你们学校那边因是新设城区,还没有设立好办事处。我想你该有足够的时间做好这份工作。”我细看了一遍,沉吟片刻:“您的意思是要我作办事处的负责人吗?”廖父坐回书桌后,以十分闲逸的姿态说道:“你的基层工作经历也不算少了,虽然时间比较短。该是时候涉及一些领导级的能力培养,所以我预备你做这办事处的负责人。”
我稍感为难:“那么人员安排呢?正如您所说,我到公司的时间还太短,恐怕人气方面有些不足,要这么突然地成为办事处负责人,恐怕大半公司职员都不会服。如果您调派总公司职员到我属下,恐怕指挥上会有些问题。”这句话非是妄言,廖氏在成都现有的七个分办事处均是本部业务的主要接洽和处理者,若量化来比较,三个办事处即可等于一个张仲言领导下的北京办事处,由此可知廖父这安排确是有些跳跃性的难度。
廖父微微一笑:“在我面前不用掩饰,以你的才智不该猜不到我要如何进行人事安排,是吗?”我微窘道:“是。我想您肯定早已想过我说的前面这问题,所以大胆猜测您会在人事上给我自由。”廖父轻轻敲击椅子扶手,淡淡道:“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来作准备,人员安排你可以在公司内招人——不过只能限于流动职员——也可以从外面重新招聘。关于预算方面我只给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并没有限定。这方面具体的工作我教过你,一周内你作一个预算方案出来,要包括详细的策划。至于地区情况资料,你可以随时以公司三级管理者身份权限在公司资料库中查询。其它如果有问题,想到时再问我。”
我早知他安排事情必是无有遗漏,更知这正是要给我个机会向高层管理者迈进,忙应道:“是。”
“但这件事我没有放到二级议事会议上说过,只将它列为一个常规事务记在了草案上,所以它本身暂时只是一个未到可议范围的事务。你初期要做得低调些,等到做出一些成就时再挑明,也算是先斩后奏罢。我不想有人借此来对你不利。”廖父忽然语声转严,“更确切地说,我不想你把有几个公司人才弄得下不了台,知道吗?”
我心中微懔,知他话中有话,虽然不全明白,但亦大概猜得出几分。以廖氏这么大的规模,又是采用独裁制,必会惹来一些人对最高管理者位置的贪欲;现在我这样一个摆明是要向那位置发展、且备受现任者重视的人出现,必会令那些人不安。就算排除开物理性攻击,他们也可从暗里出手影响我的工作,进而甚至让我在公司不能立足。诸如此类动作,不一而举。
那对我来说,是不可容忍的。若惹来我的报复,绝非常人可以轻易承受——我自信就算是景思明那样的人和我搞对台戏,我至少不会比他吃亏更甚。但这样一来,唯一受害的只有公司本身;内哄向来是管理者的大忌之一。
深悉我性格的廖父正因怕我有此类错误产生,才会有最后一段话。
我肃容郑重道:“我知道了。”
廖父起身走到我面前,轻拍我头顶,神情转和道:“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不要让我失望。一年内你要在区域范围内做出足够的成绩,毕业前至少要达到北京办事处一半的业绩——当然只是比例上来算,如果是绝对量化比较,难度就太高了。”他慈和地一笑,“到时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廖原靖挑出来的人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比较的。一个人生在世上,要活得自由,就得证明自己,那才是活着最大的目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