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此之外为什么这女孩儿会找我麻烦,我实是想不明白。如果说到私人过节,我相信自己至少二十年内未见过她——除非上辈子,那就出了我能管的范围了。
“封老师并没有提过你,但大开大阖的拳法以北拳最为出名,而与我曾有过节的、兼且在北拳上有所造诣的除了应天武馆外我再想不到其它人,加之你态度方面有些问题,三者合一,如果再猜不出来,我也不用混了。”我淡淡道,故意用了“曾”这个字,因实无必要和应天武馆这样一个高手如云的地方作对。只要想想封镇岳,我就决心做人保守一点,至少在这方面是。
莫剑舞猛地站起来:“我……”我伸手虚按截断她:“说出你的理由,最好足够有力,否则我不会和你动手。”她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若无其事地重新端起碗来:“请吧。”
她一时未动,半晌才忽然咬牙,半吼半叫地道:“谁叫你欺负哥叔叔的?!”我斜眼看她,叹道:“原来是为这事,但当时比试首先不是由我挑起,其次我没有指名和他动手,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心下颇想问她为何这么在乎这事,但转念想到问出那问题顿时失却我一直占着的步步领先之抛,加上那定是私人事情,多知无宜,便即放弃。
莫剑舞无法改变拙于口舌的事实,语塞当场。事实上和哥为虎比试时也确是我被动,责任至少大半不在我身上。
“再退一步说,两个男人之间的比试,胜即胜,败即败,哪来的这么拖拖拉拉?莫怪我没告诉你,你自己贸然偷跑来找我麻烦,会伤害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我毫不停留地趁胜追击,决心要一击成功。能不和应天武馆的人有拳脚上的冲突就不必让那发生,因为那结果非是现在的我轻易承受得下来的。
莫剑舞神色带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今次她不再试图掩饰自己,显然已对我的分析判断力再不怀疑。我唇角微露笑意:“试问谁会笨到大年三十的晚上离开家去找人麻烦呢?还搞到连最重要的晚饭都没吃的程度。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现在就要求和你决斗!”莫剑舞突地失控般叫起来,“马上!”
旁边的真如受了一惊,轻声道:“轩……”我正讶于莫剑舞的反应之强烈,顿时改为为真如首次出场的亲昵称呼汗毛倒竖。不过这时无暇计较这个,我观察莫剑舞的表情,暗猜定是触及了她某处不为人知的伤处,不由微感自责。
莫剑舞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任寒风吹刮她发颊,停步等我:“走!”我端坐不动:“你定要伤了哥为虎的自尊才肯甘心吗?”被风吹着的莫剑舞显然冷静下来,咬唇道:“你骗我!”我哈哈一笑,转首向因风吹进屋躲到我近处借我身躯避风的真如,说道:“就像我败在封老师手下,如果真如出头替我去讨公道,那么无论成败,我均永远不会再和她说话。”真如露出小吃一惊的表情,伸指轻戳我肋下,低声道:“不准拿我打这种可怕的比喻!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我不由再次心中叫绝,这话从同样身为女性的她说出来,威力顿时加大几十倍。
门被轻轻关回去。
真如悄声道:“我去把暖气开大些,有点儿冷了。”我点头以应,再看莫剑舞时后者仍立在门口,垂头丧气之势不可收拾。“坐下吧,我不太习惯这样和站着的人讲话。”我给个台阶让她下,旋即微微皱眉:“再来菜都快凉了。”
莫剑舞默默回座,半晌不语。我也不管她,径直继续晚饭。真如回来用目光向我询问,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管,她才步我后尘。不过经这小女孩一打搅,气氛顿时减去不少,大是扰我们的饭兴。
“你确定我这样做会伤害哥叔叔吗?”莫剑舞突然问来。
我叹道:“你可以自己设想一下,假如有人伤害了你的自尊,你会怎么样?”
莫剑舞站了起来,低声道:“对不起。”呼地冲出门去。真如追到门口,担心地回头道:“她不会有事吧?”我笑着摇头:“一个人只要还有追求和关心的事和人,就不会做出轻生这种蠢事。”
“不错。”男声从门口传来。真如吃了一惊退开两步,才看清楚:“封叔叔!”
“要进来吗?”我并不稍动颜色,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外面很冷。”他说道:“不用,我说两句就走。你比我想的要厉害一些,能用嘴就击败我这个性格倔强的徒弟。自知道哥师弟败在你手下后,她就一直要求与你决斗,被我所止。今天你运气算是不错,如果真动起手来,怕你今年只好躺在床上过年了。”
我想不到封镇岳也会开玩笑,同时也是大讶:“难道她比你更厉害吗?”封镇岳似牛头不对马嘴般道:“知道为什么她最不能忍受别人看她是小孩吗?因为她虽然北拳武斗技巧已经超过了我,却一直无法被人认同。”
今次我是真的大吃一惊,离座道:“但她是你徒弟!”封镇岳轻晒道:“谁说徒弟不能超过师傅?我告诉你,两年前她十七岁时我就已没了做她武术师傅的资格,但因为种种原因我一直限制她的行动,否则你可能会再尝到惨败的滋味。”
我反而冷静下来,微笑道:“既然她的北拳造诣还要超过你,为何封老师会连用两次‘可能’呢?难道你认为我在她手下还有胜算?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该是不可能的——须知只是你,我便无法胜过。”
“实战的技巧远非简单的技艺高低能衡量。”封镇岳似不愿在这话题上多纠缠,转身道,“正如天赋未必便胜过努力。我走了,这次偷跑出来,须得好好管教。”末一句却显然是针对莫剑舞。
直至他身影消失在墙头,真如才关上门轻蹙柳眉地走回来:“那位姐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我无所谓地做个耸肩的动作:“那又怎样?真如你没看到她是如何败在我手下的吗?”真如轻呼一声,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我愣道:“真如?”她醒悟过来,两颊酡红,慌忙道:“没……没什么。”看我有皱眉的趋势,才羞道:“你认真时的神气真的非常……非常……吸引人……”说到后面已然声细若蚊,螓首低垂。
我哑然失笑,轻提筷子:“既然获得如些佳评,自不能辜负你的厨艺。来,让我们完成这顿饭,然后再尝尝你煲的那个什么什么汤。”
夜深。
“十点了,你爸怎么还不来接你?”我看着墙上的挂钟,“给他来个电话吧。”
廖真如取出手机拨号,半晌后摇摇头:“没人接。”
我皱眉不语,暗忖廖父不会是要我趁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一举夺得真如身心罢?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他性喜传统,不会喜欢这种“苟且”的行为。
真如怯怯地看着我,微带惶恐地道:“你不喜欢我在这儿吗?”我看着她的表情,心中莫名地一揪。自那次用暴力的手法迫她改变自残的行径后,正如廖父所说,她确是对我有了惧意。换句话说,在她爱我的心底下,实是另有一层畏惧我的心意,只是自己没有看清罢了;或者看清了却故意不。我心下歉疚,轻轻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刮了两下:“怎么会呢?应该是你怕才对,莫忘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吃亏的怎都不会是那个男的,嘿……”指尖感觉她面部温度迅速上升时,真如垂首羞道:“谁管得了你这大色狼呢?”我故做心领神会地笑道:“原来真如你是勇不畏狼啊,既是如此,也怪不得本人不客气了……”伸手在她腋下着力一挠,她惊笑着一缩,更缩入我怀中,咯咯笑个不停。软玉温香的感觉浸入心脾时,我凝视着她花枝乱颤般的容颜,蓦地一股冲动涌上脑中,俯头下去。
真如笑声迅速消止,胭脂红般的脸蛋儿愈加红透,却不相避,反而羞得闭上眼睛。
嘴唇在离她樱唇不及五厘米处微顿,随即吻在她额头上,自然得像本来就是想这么做。
我松开她,大笑着走向门口:“巡查的时间到了,真如你等我一会儿,稍后再来继续过年,呵……”
房门将真如喘息的声音关断。冷风迎面吹过,我面孔汗毛为之收缩。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微微一笑。
果然以我的定力还是不能违抗自然界赋予人的本能——生命的奥妙和神秘所在的本能,永远是生命本身所无法拒绝的。若这么下去,恐怕今晚我就得和她鱼水共欢了——而那并非应有的结果,或者该说并非现在应有的结果。
廖父送真如来的心意该是给我一个小测验,看我能否把得住这一关。如果连这都通不过,怎还能做大事呢?
我想起几年前思想转型时的理想,不由哑然一笑。
若他知道之前我的理想并没有“做大事”这一项,是否还能安心将爱女送到这儿、并任她过夜呢?任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夺去女儿的身心,那该不是一个成功企业家如他所愿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