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恒远轻轻拉了柳落一下,后者仍然声音低低的:“谢谢强哥。”
我放下心来,随即心生歉意。这其实是我害的,柳落向来个性温柔,善解人意,应该不是随便就偷听人家谈话的人。
伟人放软音调:“好了,飞影你先别出去,听听老植有什么心得。”他能这样显然已经是格外开恩,柳落应了声,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欣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半晌后我苦笑道:“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好吗?弄得我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伟人失笑道:“老植你不会吧,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啊你。”单恒远陪笑道:“植哥你放胆说,有什么事就算我担不下来强哥也会撑着地!”伟人笑着轻轻打了他头一下,气氛总算稍有活跃。
我微微一笑:“开玩笑的。继续吧——到了现在我才感觉自己以前是想错了,一个人的能力被压下来固然不好,而完全发挥出来也未必是好事。有一句话叫做‘枪打出头鸟’,明白吗?”
“我不同意这句话,”伟人摇头,“能被打下的鸟就不是好鸟,你什么时候看见雄鹰被枪打下来过?老植,我并不是夸你,你该是只鹰。”
我从容道:“对于心有大志的人来说,你的说法完全正确。但那是有局限性的,像我这样可以用‘鼠目寸光’来形容的人,把鹰的本质表现出来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次连单恒远都忍不住摇头了,显然不同意我的话。伟人皱眉道:“但你不是‘鼠目寸光’的人。”
“打个比方而已,那是指我的生活目标,并不是真指我本人的眼光问题。”我并不以为意,“比如吧,我想以后能每天拉着妻子的手散步,你觉得如果我加入义字门,这理想能实现吗?”
伟人坦然道:“我承认那不可能,但生活的乐趣和快乐有很多,少了这一条仍有许多其他可供选择……”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但问题是我的目标就是那种生活,平淡而有滋味,温暖,幸福。而我绝不会改变那观点。”
柳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被我收入眼内。我只能在心内道歉,因为这样说法等于彻底斩断了她的念头——以她现在的身份,显然是不可能让我有那种生活的。
沉默压入屋内。
良久,伟人才道:“其实你想说的是不愿加入义字门是吗?”
“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的,因为我们是兄弟,”我凝视着他,“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不只是不加入义字门,而是不想掺入黑社会中去。”
伟人叹了口气,并没接下来。
“就算我是一只鹰,我也会掩起自己的翅膀,”我淡淡道,“只要生活需要我这么做,而我也需要这种生活。这不是无奈,而是另一种幸福和快乐。”
身心俱觉轻松。
今次不但解决了黑与白的问题,更将压负身上已久的感情包袱御下,两件近来压得我最重的事情脱离身体,顿有浑身舒坦的感觉。
“那你就是决定了不加入义字门了?”伟人失望地道。
“因为这不适合我。”我平静地说道。
伟人道:“但那不是口头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别忘了你已经砍掉灰狐的手指,且不是隐瞒得无懈可击,万一滇帮追查过来……”
“那不是问题,”我打断他,“他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就算查过来,我也有自信能解决好。”
“有什么办法?”伟人奇道。
我微微一笑:“并非已经有什么方法,但也不是狂妄,我只是突然间很有信心能够解决将来的一切。随机应变是最佳的,因为现在的我没有跟黑帮交手的经验;同时还要靠你。”
“难道你没想过不加入义字门,我就没有义务替你做任何事吗?”伟人不客气地道,眼中闪烁着异光,“而且还是惹这种实力强横的帮会。”
我淡淡道:“从没想过。”
四字一出,全场俱是一怔。
片刻后,伟人才露出笑意,同时带着无奈道:“算你够狠,好吧,这忙我帮了,只要力所能及,我会全力助你隐瞒。”
“谢谢。”我发自内心地道。
“不用,我只是不想披着羊皮卖狗肉而已,”伟人笑道,“总不能自称‘义气’而自毁招牌吧?何况我们还欠了你七八条人命那么重的人情。”
四人除了柳落外都笑起来。
“这件事我暂时不通知义哥,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伟人又道,“如果改变主意,那就在他来时告诉他。”
我摇摇头:“我之所以提前告诉你就是不想见义哥,这事还要你帮我向他致歉。”
伟人呆了呆,道:“原来你预谋好了,但见见义哥没什么问题吧?”
“既然决定了下来,那么何必再见呢?”我叹道,“少些枝节总归是好的,而且从今后你还要注意言行,记着不要在我面前说帮会的事了,因为我已经完全是外人。”
伟人颓然道:“别说得这么可怕好吗?好像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一般,兄弟情谊都没半分了。”
我缓慢而坚决地道:“不会,那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我认定是兄弟的人,无论怎样都永远是兄弟!”
“是吗?!”伟人抬头看来。
我重重点头。
“好!兄弟!”伟人大笑着伸出手来,与我的手紧紧相握,“就凭这一句,我拼了命也要让你完成自己的理想!”
“千万不要想自己会死,”我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我的原则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失去勇气和希望。你是我兄弟,其他的随便,但这一条一定要记牢。”
伟人眼中精光连闪:“我会记住的!”空着的手亦按到我手背上,两颗真诚的心透过这简单的动作得到相互理解和鼓励。
片刻后我吁出口气:“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的,就是柳落……”目光移向她,才发觉她颊下有异。
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单恒远皱起眉来,轻轻碰了碰柳落的肩膀。
伟人看了她一眼,断然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我林强在,她就绝不会受欺负!”
“哒”地一声,一滴液体从她颊处坠至地上。
“飞影……你出去吧。”单恒远低声道。
柳落垂着头慢慢移动,摇摇欲坠,仿佛每一步都费尽周身力气。
直至走出屋子她都未向我看一眼,我却清楚地看见了每一滴落地的泪珠。那已是她对我最强有力的反抗和不满的表示,温柔如她是不会用任何言语或行为来反击我的。
我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好了,老植你还没吃饭吧?”伟人起身转向单恒远,“死人,咱们给他来顿丰盛的,当作庆祝他终于下了决定。”
走在回校的路上,蔚蓝的天空高朗清明,心情回复至古井无波的状态。
这算告一段落罢,入大学后的第一个阶段,亦是人生路上一个独立的阶段。不但让我的客观世界发生巨大的变化,还令我的精神世界有了不小的进步,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目标。现在该怎么做,将来要怎么做,都已经植入心灵的土地内,下面要做的就是如何灌溉施肥,然后看它们开花、结果和被采摘。
将过往的事情逐渐回忆一遍后,我将身心都彻底放松。
真正的生活现在才算开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