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正面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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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听到‘杀人’两个字,总会或多或少有异常的表现,”三哥忽然道,“但是你没有。”

    我自然听得出他是抬我身价,说我已过了“普通”的境界,虽一时拿不准他是捧我还是说老实话仍有飘飘的感觉,尤其这人自出现后便极少说话,言语份量显得较足,缓和脸色道:“多谢夸奖,但如果仍是杀人的话题,请恕我要离开。”

    伟人并不说话,单恒远突然笑出声来,对前者道:“看来强哥你这兄弟的确很固执啊,”又转向我歉然道,“刚才只是开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实际上我们是想请你与我们一起参加这次行动,为巴蜀社会和同胞尽一份力——如果任由滇帮将这次运的货都放入市场,等若让他从川内赚去上亿的人民币,同时会有至少五十人因此家破人亡,而有五个以上的官吏因此被纳入贪官污吏的行列,孤儿会增加上百,而情侣……至少会被折散二十对。”言至末一句,他语气微黯。

    我叹道:“单哥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为这些数据所动吗?既然要为社会作这么多事,何不跟警察合作呢?不但光明正大,而且肯定可以成功将这朵花摘下来。”

    众人俱是一愕,那四哥忍不住道:“黑与白怎么能合作?”单恒远微皱双眉:“无论是什么样的黑帮都会有大批不能让警察有机会得知的秘密,合作只会成为笑话。”金七指冷讽过来:“除非找死,不然谁会跟警察一起玩?”

    我环视一周,只有伟人与三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哂道:“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不过这个先不忙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有个绰号叫‘老虎’的人……”

    众人均露出笑意,单恒远慢斯条理地道:“不知道老植你怎么会想到这人?”

    我注意到数道目光均有意无意地落到那四哥处,后者更有尴尬之色,心中已了然,笑道:“那么大家都知道我跟剃头还有老虎之间的事了,多的也不用说,剃头这种小混混肯定不是你们对手,我只想请你们多注意一下剃头身边一个叫‘油头’的人,他可能是个人才。”

    单恒远含笑道:“四哥就是老虎,既然老植你这么说了,我们就看你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

    我猛然醒过来,想起那晚和吴敬偷窥群架时曾见过一个大秃头,看来正是眼前这“四哥”了。不过单恒远这么一说,倒似卖了我一个人情。这人从开始到现在,每一句话莫不是为达到目的营造环境,确非寻常医生。我淡淡道:“这是看在伟人的份上为贵帮出点小小的力,如果单哥不愿意,不妨按自己的方法去处理这人,我绝对没有意见。”不待他有反应再将球踢回来,再道,“我有一个无法想得透的疑问,希望大家能够给个答案。”说到这一句,目光已转到伟人处。

    后者避无可避,只道:“老植你说。”

    “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能赢得了那个叫什么‘灰狐’的杀手?”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吐出,“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是不能纯凭猜测的,因为一旦猜错,那结果并不是我能承受。”

    伟人并不为我的咄咄逼人所动,从容道:“老植你可以相信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兄弟去送死。记不记得上次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要跟那流氓教官练拳的事?我没有去看,但是告诉了三哥。”侧头向三哥示意,“他是义字门最有眼光的人,看人从来没有出过错,有‘老鹰’之称。”

    “我去了。”那三哥慢慢说,“你的特点就是‘稳’和‘快’,这两条都是灰狐的长项,但他还差你一点,就是‘果断’。”

    “三哥与灰狐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接触,”单恒远在旁释道,“他对灰狐的判断勿庸置疑。”

    我心内微为满意现在的谈话效果,因在众人未察觉之中整个氛围正逐渐改变,直接原因便是我忽左忽右的发问,而我所选择的问题均是他们所无法拒绝回答。但表面当然不露出异态,置疑道:“我不明白何以会有他不‘果断’的评论。”这非是无的放矢,因灰狐如他们所说是个当红杀手,不够果断怎能如此?

    “这只是直觉,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感觉的事,”三哥老鹰看着我,本无神彩的眼睛忽然精光一掠而过,“你应该明白。”

    我只是摇头,并非是否定他的话,而是故做不解,为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

    金七指在旁不耐烦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大男子汉爽快点说一句!”

    身旁三哥与单恒远同时皱起眉头。我仍摇头说道:“我不杀人。”

    金七指眉毛一挑便要发作,单恒远抢先一步:“老植你如果答应,我们可以付五万块作酬劳。”旋即补上一句,“这不是收买,而是交换,对你的人格和自尊方面绝没有任何侮辱。”

    我哑然一笑,运足目力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钱,但是我的钱不是这样来挣的。”以单恒远的城府亦不由得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我摆手道:“不要告诉我义字门的义气是用威逼利诱来讲的!”吐出这句话才觉到自己这两句纯是意气用事所发,因确实被他以金钱来诱所激怒。

    心内不由一动,自己果然不够圆滑世故,否则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行为。

    单恒远一呆,显然被我这句话触到软肋,半晌突然起身向我躬了一躬,歉然道:“刚才我太过冲动,请不要放在心上,但我确实没有恶意。”

    这一着大出我意外,心中一时无措,但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地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抬表看看时间,向众人道:“不过时间不早了,上午我还要上课,改天有机会再和几位大哥多来往一下。”

    其他人尚未有所反应,伟人长身而起道:“我跟老植一起回学校,有事记着打电话给我。”

    离开房间时看见之前随金七指试我的三个手下都在旅馆门口的小餐厅处闲聊,但眼睛总有意无意地四外瞟动,显然实际上是在放哨。出了旅馆,门外已有不少行人,街道开始热闹起来。

    伟人穿上衬衣遮住了肩上的伤,两人并肩而走,单从外表上看绝看不出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走出足有百多米伟人才道:“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中你,请你加入义字门吗?”

    我淡淡道:“不是因为我会打架嘛?”

    他微微摇头:“首先是因为你重义气,其次是因为你性格独特,最后才是因为你打架厉害。”顿顿再道,“一个帮会需要的不仅仅是打手,更需要有眼光和头脑的人才——实际上跟一个大公司或者大集团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我并不接话,因知道他还未说完。

    果然过了片刻他又道:“早先我跟门里推荐你的时候,大家都同意要先试你一下。”突然冲我一笑,“知不知道你刚才表现得好到没有办法再好了?”

    我愕然以对。

    伟人笑道:“进义字门首先要试的就是入门者的义气,你不但不为金钱、奉承、威胁和外物所动,而且态度不卑不亢,已经完全合格。”

    我哭笑不得:“不要跟我说刚才所有一切都是你们装的哦,那不是说我一直都在被玩?”

    伟人笑意加深:“实际上如果不是先有我推荐,后有三哥老鹰亲自检验,再有金七哥上手试你,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受到义字门这么多大哥的演戏对待。普通人想入门都是由单死人手下的兄弟来验,较有本领的才由单死人亲自验,只有非常的人才才会动用到义字门高层的整体力量。”他突然又看着我,“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推荐你?”

    我感觉到他话中的重量,慎重地摇头。

    “因为你确实是我看到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这不是捧你,是事实——你的实力应该得到最大的发挥,但是如果你照现在的路走下去,安安心心的读完大学再找工作,你最多就把智力发挥出十分之一,明白吗?”

    我点头。

    “当然我也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那就是想自己的帮会可以发展得更快变得更强,这是一种集体感,你现在可能不是很明白,但你一旦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后肯定会有所体验。”伟人的目光忽变得炽热,“而且其中还有普通人没有办法感受到的刺激和乐趣……”说到这里,他忽然停口,露出回忆之色。

    良久,他才吁出一口气,追忆道:“当年我是义哥亲自审察后引进门里的,他跟我拜了把兄弟,所以今天我才能够在义字门里算上一把手。”突转道:“晓不知道你今天的表现不但合格还多出了两个优点?”

    我只道:“说罢。”

    “那就是‘冷静’和‘智慧’,”他向我一笑,“义哥最重人才,尤其你今天说的那句‘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还有跟警方合作的建议,他如果知道了,你今后前途肯定无量。”

    “那要假设我答应入义字门——义哥是谁?”我并不表示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随口发问。

    “大名方义,凡义字门中人都尊称他为义哥,是义字门的创始人。”伟人眼中透出柔和的光,令人知道他对这义哥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义字门到今天只有七岁,所有根基和势力都是由义哥带领大家脚踏实地的拼出来的。”

    我却想着其他东西,问道:“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滇帮入川会绕一大圈?按理说他们应该走你们川南比较合理,因为不但近而且方便。”

    伟人敛回所有异常情绪,答无不详地解释:“义字门早跟他们摊牌,不但不参与贩毒,而且只要他们敢贩毒入川就会受我们阻击。这几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下面冲突了,这一次只是多一次罢了。而唐门则因为跟我们义字门向来作对,虽然不敢公然参与贩毒,却暗中允许滇帮走他们这边线,所以我们才会多跑几百里到这边来拦截。”

    路过农贸市场时我记起还未吃早饭,在那馒头摊处买了两人的份量,边吃边走。途中想起那馒头姑娘今次竟然不但没怒目相对还送上甜甜的微笑,不觉暗猜是否因为旁边多了伟人,一时胡思乱想,又自觉好笑。

    伟人啃着馒头赞道:“这馒头做得不错!”又向我道歉:“老植你别怪我没跟你说老虎的事,因为门规所限,当时我必须为本门守秘,只好乱说一通。”

    我哂道:“要怪你早怪了——我明白。”

    一路上伟人再未与我提起入帮的事情,似是给我考虑的时间。他却不知道我心中早有了决定,只是在找最恰当的时机和最合适的方式跟他说明。

    人各有志。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天性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做一个普通的人,不需要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最高的理想只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完一辈子,同时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一点贡献——这是我从十八岁起就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和态度,并且到现在都一直在为实现它努力。

    没有人规定有能力就必须付出或使用。譬如一颗大树,它会在狂风暴雨烈日下顽强抵抗和生存,而不会主动去攻击天、地或人,但这样的生活并非没有意义。

    任何生命的存在都有其自身的意义,无须强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