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秋远峰抱拳朗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暂别他朝有缘必定再来跟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哦,前夜烂醉如泥,还不知道是哪位大哥扶着在下回到帐篷,这里先谢过了。”
哈克嘿嘿一笑:“当时我差点跟着进去,还好老爹及时拦住。呵呵。”众人听罢不觉轰然一笑,秀色则是俏脸生晕,横了他一眼。
呵呵,秋远峰干咳一笑:“你呀,好了时间不早来,各位多多珍重,后会有期。”临别饯行哈扎族人不免对这个陌生的中原贵客依依不舍,哈达拉回道:“承蒙贵客仗义援手,此恩此德哈扎族人世世代代铭记于心。唔,秋公子,冬末春季是漠北沙漠狂风肆虐的时节,他日你若穿越沙漠戈壁最好别开这个时节,记住哈扎族人时刻惦记着你,这里就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和妻子归来。”
“一定,一定,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再来。”
“秋公子,千万谨记啊,一定要在初冬横行沙漠,要不然遭遇龙卷风的话,任你有多大本事都有性命之危。”
“嗯,多谢啦,我们知道,不用送了越送越远,再会。”秋远峰朝众人摆摆手,携着秀色牵引着一匹名叫骆驼的动物,驼背上备有淡水、毛毯、干粮之类的物品,都是哈达拉替他穿越沙漠时精心准备的。
再回首看一眼老实淳朴、远离是非的塞外牧民们,秋远峰眼中显露一丝憧憬神往之色,何时再能得享无忧无虑、悠闲自在的平静生活,想及十三年前那个偶然,不觉改变一生轨迹,联想到江湖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心下颇有感慨,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眼看秋远峰渐行渐远渐若无,直到哈扎族人看不到远处那一点渺小的人影,诸人方才收回凝视的目光,哈达拉微微一叹以他五十多岁的人生阅历,隐隐看出秋远峰身上那股无法推卸沉重如山的肩负,朝远处合十膜拜虔诚祈祷:“愿真主保佑你们,尊贵的客人。”
哈扎族人亦是跟着酋长祈祷,这时一阵奔腾如雷急促马蹄声,笃笃笃从身后传来,哈达拉回首一望,一匹火焰似的红枣马宛若一道疾行红光飞快迫近,马上是英姿飒爽的美艳女子红玫瑰,她以一个漂亮的勒马动作急停住,呼吸急促问道:“秋远峰,他刚走了吗?”
哈达拉被她绚丽出众的骑术惊呆,直到红玫瑰再三追问才回道:“嗯,秋公子走了一段时间,若是你想追上他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红玫瑰拉缰正待追赶,倏地顿了顿旋即收拢缰绳,秀目远眺前方,突然叹了叹调转马头朝另一方向策马狂奔。
走出遍地枯黄败草再次踏上眼前一望无际,千里延绵的黄沙,秋远峰遥望金黄色一片,其间一堆堆未化雪白花朵点缀,空旷寂寥广袤无垠的沙漠,心头不由得感慨万千。
秀色轻松写意的骑在驼峰上,朝他笑问道:“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可不可以?”细心的秀色看到他脸上露出缅怀之色,那他一定想到了沙漠里一些痛苦不堪的回忆,遂想提起的别的事情。
“嗯?”秋远峰哪里不懂得秀色心思,“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与红玫瑰辞别,就匆匆离开,是么?”
“咦,公子好聪明哦,何时变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了?”
秋远峰乐呵呵一笑:“你是我的妻子,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知道,这个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猜吗?”
“哦,那为什么呢?”秀色好奇追问,之前还怕他沉湎于悲伤情绪之中哪晓得被他一言戳破,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秋远峰一摊双臂耸耸肩,笑道:“不为什么,我跟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萍水相逢罢了,跟她辞别又能如何,岂不是浪费时间。”
秀色咯咯一笑:“公子,既然只是普通朋友,那与她辞别又有何妨呢?说不定某人看出一些端倪不想惹出情债,还是某人心中有鬼干脆不告而别?”
“好啊,好一个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竟敢取笑为夫,看我怎么收拾你。”秋远峰一愣,随即邪笑一声伸手去抓她,施以惩戒。
秀色早有准备嬉笑一声,扭身避开躲到骆驼背后。两人边走边嬉戏,秋远峰更是难得经历这番充满玩趣童真,兴致高昂,乐此不疲。一路行来风光旖旎,为这荒凉萧索寒冷刺骨的沙漠带来无边春色。
此时碧血黄沙在秋远峰眼中不仅仅是曾经悲伤的痛处,也是快乐之源,两人心头泛着暖融融的情意。
遥想当时,秋远峰为跋涉黄沙可是费劲无数艰辛,遇到陡峭沙丘一步踏错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滚翻,而且还不能急躁不能使用蛮力,否则脚下软软的沙丘就会凹陷下去,好似一个温柔的沼泽令人泥足深陷可恨之极,唯有静下心来慢慢与之磨蹭。
不过今次穿越沙漠,秋远峰没有了担心,看着身边这个陌生形容奇特名叫骆驼的动物,暗叹:“还是酋长想得周到。”有了这只“沙漠之舟”,他们可是省去了诸多麻烦事。
经过半个月漫长旅途,远眺前方戈壁浅滩,秋远峰倏地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黯然伤神之色。残阳如血映红半边天空,一时间蓝、白、红三色流光溢彩交相辉映于天地之间,既瑰丽有壮观。
来到戈壁附近,秀色越是不解于他脸上浓稠的哀怨,倏地秋远峰跪在一座小小土堆边上,旁边一颗罕见的枯木以及风化叠垒石块看着似乎像是一个标记或者说是墓碑,落日积雪天色将黑,皑皑白雪接天无穷皓白,若非凭着深刻的记忆,秋远峰再难找到旧日标识,寻得爹娘葬身的衣冠冢。
冷风劲吹,吹散了秋远峰不羁的束发,长发不羁狂野的随着冷风乱舞飞扬,然而秀色看到的却是他那冷硬凝固面容满是悲哀悲戚的神情,他这么一动不动绷着一张悲伤的脸孔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在得知小土堆的意味着什么时,秀色也陪着秋远峰一同跪下,然而始终无法体会到秋远峰内心的哀痛悲凉,唯有默默注视着。
许久,秋远峰悲声道:“爹娘,孩儿不孝,十三年来未能亲自前来祭拜你们,祭日唯有一壶水酒聊表祭拜之意,委实惭愧。爹,孩儿遵从您的遗愿总算不辱使命,练就一身武技,可是人心险恶,孩儿遭人设计被逼无奈愧对你们的教诲。”
“公子?”秀色听闻秋远峰这么一说,便知道他还没有从春药事件的阴霾中走出来,仍在深深自责。
“克己复礼是爹娘时常教导我,尽管身不由己,错就是错,我不能以误中春药为借口就放过自己,这是绝对不允许的。”秋远峰朝她摇头示意,望着凄凉萧瑟的坟冢,突然伸手朝下扒开挖去。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爹娘葬身异地他乡已经够可怜,我不能让他们埋葬于此。冰山雪谷是他们向往的避世隐居之所,我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去,好好安葬。”
已经过了十多年尸体只怕连灰不都不剩,秀色心中暗想却不忍打击与他,于是跟着一起挖,不多久两人挖了三尺深的土坑,察觉到土中另有异色便停下手里动作,轻声道:“公子,这大概就是老爷夫人的骨灰。”
秋远峰愣了一下,一手抓着一黄土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之前他曾经对仁殇说起死后不过一黄土,何必王图雄霸利欲熏心,你争我夺到头来终究逃不过宿命的黄土,而今想及不禁热泪盈眶。
“无论任何人,生前如何风光死后都化作一撮灰尘,人在世上忙忙碌碌,争得到底是什么?”听着秋远峰喃喃自语,秀色心中一酸,想到在萧府他有凌云之志,尔今却对着一黄土兀自感慨嗟叹,话语中皆是消沉的意味。
大道理秀色不懂,可像秋远峰动不动就想到死后一黄土,从而否定生前努力,饶是秀色不懂也明白这是一个极为明显的谬论,用来劝说那些狼子野心妄图称霸的人或许是漂亮的说辞,然而并非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
“爹娘,请你们原谅孩儿不孝,打扰你们的清安,待孩儿将你们安置好,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秋远峰一边说着泪水滴下,抓起一把灰土,秀色会意取出一方布料摆好。
秋远峰默默无语抓着灰土放到布料上,见到差不多,秀色不等他吩咐就包好轻放到包裹里,哪知秋远峰又抓起一小把,这回秀色怔了怔表示不解。
秋远峰缓声道:“你身上可有荷包之类的小布袋,我要将他们的骨灰时刻戴在身上。”
秀色闻言怔怔愣住,见过穿金戴银其中不乏名贵珠宝首饰、玛瑙宝石,各类古怪的修饰物品也都开了眼,可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要将父母的骨灰戴在身上,惊讶之余于心戚戚。
秀色尴尬一笑,急忙取出一个精致荷包,“这是奴婢用天蚕丝精心缝制的,无惧水火侵蚀。”说着拉开一小口。
秋远峰小心翼翼地把一撮灰土放进荷包内,凝望着三尺土坑喟然一叹,抚摸腰间精致荷包,伸手携着秀色,“我们走吧。”落日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着很长,两个身影融成一起,似乎到了天边尽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