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龙便决定听一听赵晚晴心意如何,到底是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下,事到临头,期期艾艾、絮絮叨叨说了一番陈芝麻烂谷子琐碎的事情,已经让她看出端倪。
史文龙兀自摇头撇嘴咧咧一笑,神情颇有自嘲的意思:“晚晴,有一些话我想问一个明白,希望你能如实道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好吗?”
赵晚晴垂下螓首,“师兄,我也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明,你想问的话尽管说吧,晚晴一定不会隐瞒你的。”
望着赵晚晴月牙黛眉,史文龙想起天上一轮残月如钩,一如此刻凄苦清凉的心情,顿了一顿,咬牙道:“画中人是大师兄吗?”
“啊”的一声,赵晚晴楞了一下似乎对于这句不着边际的话感到吃惊,转而明白他的意思,闺阁里那个小密室隐藏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嗫嚅道:“师兄,你,你知道啦?嗯,是大师兄。”
“‘年年丹青仍未曾,寸寸芳心以先许’,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就喜欢上大师兄了?从未见过面,不知他的长相如何,性格特征,你就这么对一个陌生人倾注感情?”史文龙言谈之间颇为嘘唏,似乎怎么也想不通他竟然输给一个虚晃的存在,难道真如师傅所说,幻想是女人天敌?
赵晚晴此刻也不追究他未经许可擅自闯入闺房窥视之过,瞧见二师兄脸上难解之色,对于自己的心思她何尝就清清楚楚呢?原先那个影子朦朦胧胧没有实体,可是久而久之那个朦胧模糊的轮廓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异常清晰,脑海心中一个莫名声音不时催促着她,一股难言情绪驱使着她拿起陌生的笔杆,在画纸上涂鸦描摹,那颗悸动的芳心这才稍稍归于平静。
“师兄,我也不清楚何时起开始有那股感觉。起初看你和师傅在落日夕阳下对弈下棋,感觉无限美好。渐渐地,过了很多年,那幅景致一直烙印在我的心中难以磨灭。我开始知道你们为何要下棋,原本是一场开心闲雅的赌局,你们对弈我在看,你们赌的是位子而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将一颗心当做赌注。”
呵呵,史文龙无奈苦笑。山居生活单调清苦,当年对弈纯属娱乐消磨时间,岂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因为我跟师傅傍晚时分对弈,言谈中提及大师兄,你就?”史文龙很是不甘心。
赵晚晴微微点头,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女子,作为少女应有的矜持还是保留着,要她老是开口闭口地说喜欢一个人,确实很难为情。
唉,果真像师傅说的一样。史文龙神色颇为苦恼,对于赵晚晴是又疼又爱,不过对于男女之情那句话始终很难说得清楚直白,以为赵晚晴非他莫属。岂料当年那场棋局,从一开始他便走错棋子。
看见史文龙一脸懊恼沮丧颓然之色,赵晚晴何尝不明白二师兄对自己的心意,然而偏偏太不凑巧,让她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的人却不是他,等她明白过来,在面对二师兄又情何以堪?“二师兄,我知道你自幼疼我、关心我、爱护我,你的心意我也明白。可是,可是。二师兄对我不仅有救命之恩,更待我如同亲人,我也曾经尝试着忘记那个虚假的影像,试着喜欢上二师兄。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拼命压抑脑中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一次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我对二师兄终究没有那股心里的感觉。师兄,我很难过很难过。”说罢,赵晚晴哽咽着留下眼泪,明眸弥蒙着水雾,泪痕打湿俏丽容颜,于料峭寒冬中分外显得娇柔。
听着抽咽声,史文龙心中猛地揪动,他心中何尝好受,不过毕竟感情之事是勉强不来的,而且两人都是自己亲近人,双手攥紧指关节发出咯咯声,在静寂夜里脆声轻响。
史文龙伸手轻拍赵晚晴的肩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咬牙道:“晚晴,我做你的你的哥哥,好不好?”
赵晚晴猛地抬头望向史文龙,见他一脸苦涩的微笑,眨巴眨巴水雾迷蒙的眼眸,诧异试问:“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瞧着泪眼婆娑,一张梨花带雨的娇美容颜,史文龙痛下决心点头道:“我一直想当你的哥哥,今夜终于有勇气说出来,难道你不希望吗?”
“师兄,哦,不,哥哥!”赵晚晴低低呼唤一声,眼泪立刻决堤而下,仿佛如梦呓一般,忽的破涕为笑娇呼:“哥哥,史哥哥!”猛地扑到史文龙怀里,螓首搁在他的肩膀,瞬间肩头部分的衣衫被泪水打湿一片。
史文龙轻轻叹惜,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如兰似麝诱人馨香萦绕着鼻端,呼吸之间吸入少女体香,心中却没有一丝邪念遐想,虽然做梦都想着怀中佳人以另一个身份对自己投怀送抱。
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年幼时的赵晚晴,那会儿她那双害怕警惕却又悲苦凄凉无助的眼睛望着十岁时的自己,他一人上路本就感到前路茫茫,恰逢兵荒马乱随时有横死的危险,不过为着那双灵动眼睛毅然决定带着小他一两岁女孩儿一起上路。
那时候他被视为一个坏人,直到她发现自己真的对她好,便扑到他怀里啼哭,然后像跟屁虫一样抓他的手一步不离。那时的情景与现在何曾相似,而今的境况比之十三前年可谓天渊之别,回首以往,便觉知足。
也许做她的哥哥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呢?史文龙温和轻拍着赵晚晴的后背,心情豁然开朗许多,沉郁压抑的感觉为之消减,整个人轻飘飘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知足者常乐,这就是史文龙现在的感受。有时不妨回首往昔落魄境遇,越加懂得珍惜现在拥有的美好,未尝不是件好事。
“咳咳咳”身后传来示意的咳嗽声,史文龙一惊回首一看,五湖散人不知何时站在门柱边上,眼神透着一股释然。赵晚晴也听见咳嗽声,急忙拭去眼泪抬头看见师傅正笑吟吟望着自己,脸上一红,离开史文龙的怀里奔到五湖散人身边,娇嗔道:“师傅,你什么时候到了也不吭一声。”
史文龙起身恭迎师傅,五湖散人看着两人心中颇有感慨。两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五湖散人并非有意偷听而是明着听。单单一个晚上,从赵晚晴对秋远峰的言语举止五湖散人便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于师兄妹,再根据以往观察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二徒弟异样表情同样落到他眼里,反倒是秋远峰愣得像一根木头一样毫无察觉。
众人离散之后,五湖散人便留心史文龙和赵晚晴的举动,果然不多时听见史文龙上楼去找赵晚晴,为了三个徒弟之间的和睦关系,他可白了几百根头发。在五湖散人看来,史文龙与赵晚晴佳偶天成一对璧人,结成连理那是很自然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些门派不许门下弟子交往甚密,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五湖散人才不管这一套,对于他们的事情不加于干涉,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知道,他们两那是注定的事情,迟早有一天史文龙未向他提起这事儿。可是,等到赵晚晴二九芳华青春靓丽,也不见史文龙有那个意思,五湖散人这才关心过问一下,两个徒儿都支吾敷衍不敢明言。
五湖散人毕竟是过来人,深刻反思思前想后,终于弄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可是为时已晚,棋局可以不摆设,只不过赵晚晴一颗幻想的心思却不好拉扯回来。况且徒弟之间的感情做师傅也不好过问,虽然凭着他的威信劝说,以赵晚晴善意体贴的性格必定依言遵行,然而那终究不是自然办法。
好在听完两人谈话,史文龙终于卸下沉重包袱认赵晚晴做妹妹,他心里的重担也跟着落地。五湖散人轻拍赵晚晴香肩,呵呵笑道:“来了一会儿,唔,为什么哭红眼睛呀?动不动哭鼻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懂得收敛情绪吧。”
“才没有呢。”赵晚晴娇嗔一声,望向史文龙那双明眸灿然生辉,朝他笑了笑:“哥,我先回房了,你与师傅也早些休息。”
史文龙颔首点头,笑容可掬道:“妹妹,今晚你大概可以安安心心睡一个美美好觉啦。晚晴,哥哥衷心祝福你与师兄珠联璧合白头偕老,永远幸福快乐。”
赵晚晴闻声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又落下,朝他盈盈一礼,甜甜一笑:“多谢哥的祝福,晚晴也祝哥你早日找到如花美眷。”说罢,盈盈一笑,莲生花步履款款上楼,生怕彼此那张佯装的笑脸顷刻撕破。
五湖散人又何尝看不出史文龙佯装的笑脸,知道他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放得开,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多年爱恋等到的却是另一个结果,如何叫人泰然自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