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水清见夏维走得实在太匆忙,满心疑惑地问道:“三哥,为何这么急?”
夏维挥鞭催马,道:“你三哥就是这个急脾气。”
弥水清笑道:“三哥是怕颜瑞不让我们走?”
夏维道:“这可说不准,他那人,一时一个脸,现在送我们宝剑还放我们走,可保不准待会儿就派人来追我们。”
弥水清道:“可是他连北星剑也送给三哥了,我觉得,他对三哥倒是很讲义气。”
夏维低下头,瞥了一眼悬在腰间的北星剑,摇头道:“看不透啊。虽然华朝算是完蛋了,但这柄北星剑仍然是一个宝物。可颜瑞居然平白无故地送给了我,实在可疑得很。只可惜我看不透颜瑞那小子的想法。就好像我始终不明白,他是先喜欢上安雪香,最后不得已才对付南王家,还是先打算对付南王家,再喜欢上安雪香的。这小子太阴险,还是躲他远一点为妙。”
夏维说的倒是心里话,他急着要走,其中多半是不想再留在颜瑞身边了。但他不知道,颜瑞痛痛快快放他走,也是对他有所顾忌。夏维刚走不久,颜瑞的手下干将崔钟就急急忙忙去见颜瑞,问颜瑞为何将夏维放走。
颜瑞笑道:“他有手有脚,我能拦得住么?”
崔钟讶道:“元帅不是本打算将他招募麾下么?”
颜瑞摇头道:“那只是说说而已,他那样的人,怎会是屈居人下之辈?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他都跟了几个人?那几个人都有好下场么?”
这些年夏维的事迹倒是传遍天下,崔钟仔细一想,夏维一开始是在西北省加入当时北王家的新军,后来被北王颜华收为义子,不过也给北王家惹了不少麻烦。后来独自跑去投奔莽族人,差点让莽族大军在西洲全军覆没。崔钟点头道:“元帅说的不错,夏维不是俯首听命的人。”
颜瑞道:“何止啊!他就是个瘟神,跟谁谁倒霉。他既然想走,我当然要烧高香了。”
崔钟道:“可是夏维这样的人,放出去就无法控制了,谁也说不好他会做出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早将他除掉为妙!”
颜瑞摆摆手道:“不必。”
崔钟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却没再发问。颜瑞看了他一眼,笑着解释道:“夏维现在是手无寸兵,但以他的才能,确实没人能估计他将做出什么。不过,起码现在来看,他不会威胁到我。他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他知道我们炎武军的重要,也说明他希望我能控制南方。将来我们若是有所需要,他一定会来帮忙的。”
崔钟道:“可是元帅也不必将北星剑送给他啊。”
颜瑞道:“北星剑只是北王家的象征,我留在手里也没有用了。难道我亮出北星剑,远在大星关的北王军就会听我调遣么?既然我用不上,不如干脆送给夏维,这个人情他迟早是要还的。”
说着,颜瑞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门口,续道:“如今北方大乱,南方局势也不平静。我倒是很希望夏维能壮大起来,毕竟他首先要对付的是蛮族莽族。只不过我很奇怪,他本来还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仿佛胸中再无大志,为何今天忽然就变了呢?”
崔钟道:“属下得知,昨夜夏维和弥水清在名士江南子家中留宿了一夜。”
颜瑞皱起眉头,问道:“有问题,你去把江南子请来。”
崔钟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将江南子带了回来。颜瑞连忙迎了出去,毕恭毕敬地向江南子行了一礼,道:“晚生颜瑞,见过先生。早已听闻先生妙笔生花,淡墨镏金,一直想要拜会,只是俗务缠身,今日方请先生过来,还望先生海涵。”
江南子已料到颜瑞叫他来,肯定是和夏维有关,笑道:“瑞公子不必客气。公子乃北王爷之后,如今又身为护国大元帅。在下一介草民,可受不起公子夸奖。公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颜瑞笑道:“先生果然豪爽,晚辈也不卖关子了。听闻昨日夏维曾去先生府上,今早方才离开。之后夏维见了我一面,简单道个别就走了。我怕他遇到什么难事,只好请先生过来问个明白。”
江南子一愣,旋即捋着长髯,微微笑道:“好小子,说走就走,有意思,有意思。”然后对颜瑞解释道:“其实他到我那里也没做什么,只是看一幅画看了一夜而已。”
江南子将自己和夏家的事情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反正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
颜瑞听罢略一思索,便道:“先生可否带我去看看那幅画?”
江南子也不推辞,带着颜瑞回到家里,让颜瑞去看那幅夏丹青留下的《鹏翱无间图》。
颜瑞初看这幅只有两笔墨迹的画作,也是一愣,但立刻又发觉这两笔落处竟是说不出的完美,仿佛整张纸上的空白,都是这两笔的陪衬似的。颜瑞问道:“晚辈庸俗,还望先生直言指教,这画是何意?”
江南子答道:“鸿鹄之志。”
颜瑞讶道:“不是叫‘鹏’翱无间么?”
江南子笑道:“那名字是我自己顺手取的,并非特指鹏鸟。鹏如何?鸿鹄如何?丹青兄这两笔虽然似是禽鸟,但有真是禽鸟么?”
颜瑞点头道:“请问先生,鸿鹄志在何处?”
江南子道:“无处。”
颜瑞笑道:“还请先生明言。”
江南子淡淡说道:“公子误会了,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说不出来。这画究竟是何意味,我就真的明白么?不瞒公子,你方才所问,当年我都问过丹青兄。我方才所答,就是丹青兄当年所答。这画里意味,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夏维是丹青兄后人,不问,便能有所领悟。公子若无心境,问了也是白问,更何况所问非人。”
颜瑞再不多问,道:“多谢先生指点。”说完行了一礼,大步离去。
姜伯骂骂咧咧地走进来,道:“哪里来的小鬼,这么大架子?放了两个臭屁就走掉了,害老爷你还来来回回跑了两趟。”
江南子道:“现在的小鬼都很厉害啊,这个颜瑞也不愧是北王爷的后人,年纪轻轻却沉稳非常。唉,乱世出英雄,英雄出少年。不知是福是祸啊。”
***
夏维正在前往西北省的路上,虽然身边只有弥水清这个小妹,但他依然充满雄心壮志,纵马飞奔地时候,仿佛自己在迎风翱翔,天地之间再无可以阻挡他的东西。弥水清在他身侧,看到他嘴角扬起的笑意,自己也不禁笑了,喊道:“三哥,我们赛一程,看谁骑术好,如何?”
夏维斜着眼睛看了看她,道:“幼稚。”
弥水清气得差点坠马,但忽然间又笑了起来,笑得万分畅快。
二人有说有笑赶路的时候,颜瑞也准备上路,离开玉宁城了。如今江南省已经被他控制住,或者说是被他压榨得没有半点油水了。现在他要动身去平定南方其他几省,稳固自己的地位。
北方,蛮族用最快的速度将关北和关东控制在自己手中,虽然百姓奋起抵抗,各路已经不再听从颜夕指挥的北王军不断前来支援,但这两省确实已是蛮族的囊中之物了。而莽族大军则更加凶悍,拿下皇都之后不断扩张,又与东王军连战数次,虽是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莽族军队已经占据主动,东晨迦蓝也已看到这一点,只能不断后撤,将土地一寸一寸让给莽军。
最终,东晨迦蓝决定将东王军全部撤回自己的领地。那一天他说,西王家没了,南王家被灭了,北王家与敌人妥协了,连我这个东王都无力反扑,只能节节撤退以求自保。大军撤后的时候,就意味着华朝彻底完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黎烈汗接到东王军撤退的消息,也同样说道:“华朝完了。终于完了。”随即黎烈汗开始着手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虽然这需要时间,进行太多事情,但他的脚步已经无人能够阻挡,而且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华朝人定名为“寇人”,成王败寇的意思。
唯一仍在进行有效抵抗的,就是阎达和瞿远率领的部分北王军了。阎达兵败河北省,但却仍然没有放弃抵抗。莽军和蛮军虽然同时进入河北省追剿阎达,但彼此忌惮,无法形成合力,留给了阎达喘息的时间。阎达率残余部队连夜逃出了敌人的包围,然后将部队分散,开始了在敌人腹地的抗争。这些分散的北王军部队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顶住了敌人的无数次围剿,在最危险的地区艰苦卓绝地奋斗着。阎达在将部队分散之前说道:“我们是敌人心头之刺,他们想把我们拔掉,但绝对不可能。总有一天,我们将成为最锋利的刀剑,在敌人的心头给上致命的一击。”
而瞿远此时刚刚在京西省结束了一场战斗。他也是孤军奋战,也与阎达做出了差不多的安排,指挥着部队东征西讨,寻找落单的小股莽军,躲避莽军主力,让黎烈汗大为头疼。最可怕的是,瞿远对待莽军的手法日渐残忍,被他擒下的俘虏肯定难以逃生,而且定是遭受最残酷的刑罚后才被处斩。
“杀!一个不留!扒皮抽筋,剁成肉泥,随战士怎么做,总之在这些畜牲死之前就知道什么是地狱。”瞿远每次都是这样说的,“要让这些畜牲知道,我们华朝人还没完死绝!要让他们一想到自己是和华朝人作战,就寝食难安,就***屁滚尿流!”
瞿远的愿望是血腥而美好的,但他已经左右不了历史的进程。华朝确实已经覆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