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雷问道:“狼耳桥可有动静?”
梭伦道:“滚油车运到桥头了,和头人说的一模一样,只是风口变了,投油火袭是不太可能。”
分雷稍稍松了口气,缠着臂膀的伤口皱眉道:“我方才在林子后面遇到了豹旗翊卫,看来姓元的也知道渗透破坏,要不是生都我就载他们手里了,所以你们叫兄弟们小心点,说不定东边林子里还有刀祸。”
嘉布塔拉点点头道:“我们已经收拾几十个豹旗翊卫了,嘿嘿,买天的兄弟们对这两下子熟。”
这时孔果洛道:“黄河窄口也封好了,果然不出头人所料,姓元的排了三批铁滚子往下游扎,木头确实顶不上,我和梭伦把船都用上了,这才将铁滚子一起毁了。”
分雷瞄了一眼梭伦,后者道:“阿爹留给我们的后备船支都空出来了,我们不用再死守一夜了,今晚酉时我们就可撤出来。”
分雷笑道:“索爷就是索爷,能用一天时间运出九千兄弟的也只有他老人家了,高!”随后正容道:“这边的陷阱估量是被济朗识破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嘉布塔拉!”
“在!”
“酉时一到,即刻领买天兄弟冲击右翼唐军,推进官道以左一里。”
“属下得令!”嘉布塔拉一声领命下便转身欲去,分雷又叫住他,单眼盯着嘉布塔拉一字一字道:“推进一里后即刻返回,每人要拎着五颗唐军头颅,不然我就要你的脑袋!”
梭伦和江老头面面相觑,这么算来,三百买天乌骑甲要摘一千五百个脑袋,或许只有草原最勇猛善战的部落才能说出这句话吧,谁知嘉布塔拉冷笑一声,淡淡道:“每人六颗!不然你生豁了我!”
“好!”
嘉布塔拉不理梭伦和江老头如何膛目结舌地大笑而去,却听分雷问道:“江老爹,你掳来的一车辣粉作何用的?”
“啊……啊?”
江老头愕然道:“头人!那可是百年秘方调理出来的好料!别打它主意!”
分雷冷笑一声道:“怕是由不得你了,梭伦!”
“属下在!”
“现在东风未去,看这样子到了酉时也停不了,当嘉布塔拉推进一里后,将右翼官道的幼树用绳琐按下,涂上江老爹车中的辣粉,听候令下!”
梭伦不解地看着分雷,不知这巴哈秃儿是什么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领命,这时分雷续道:“我们驻留的林子里也要洒满江老爹车上的火油,沿岸还有一百弓箭手,到时就看……”说着瞄向孔果洛,孔果洛像是分雷肚里的蛔虫,嘿嘿笑道:“他们就交给我了,杀人放火我是样样精通,但要烧这么多人,那还是头一次,哈!亏头人想的出来!精彩!”
“精彩个屁啊!”江老头哭丧着脸道:“毁我的料就算了!至少我得煽风点火吧?”
分雷、孔果洛和梭伦闻言捧腹大笑,分雷大手拍上他的肩头道:“你和八大刀徒料理撤退的事吧,环刀子部的兄弟就靠你了。”
当下,环刀子部的轻重伤员近五百人等悄悄地撤出狼林,在江老头和八大刀徒的率领下向船坞方向移动,这时天色将暗,林子里留守的六百战士蓄事待发,嘉布塔拉摩下的三百买天勇士均舍弃零散的装备,一色黑革轻甲,默默地擦试着手中锋刀,自从乌拉古尔出来到现在,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那窝在心头的火焰早将沸腾的狼血烧开了。而负责纳琐按树的二百环刀子部战士则做好了最后准备,孔果洛领着另外一百弓箭手把江老头车上的油一罐罐地排在撤退的后路上,全员就等着酉时临近了。
分雷淡淡地望着官道对面的林子,两千唐骑一直都没有冲出来,只有零星的探子时不时穿梭在林中,分雷暗叹元解礼真是错失一招,如果狼耳桥之战时下令右翼唐骑拼命一击,说不定会趁火袭一举歼灭买天与环刀子两部,到时再调集人马杀到船坞,索阿的九千人马就算毁于河中了。此刻,他却要让元解礼知道,错失良机会付出何等的代价。
是夜,不见东风稍缓,却越加猖狂了。
酉时过半,深黑的狼林除了唆唦的风哨子声,四周静的出奇。
分雷藏于树丛之后,盯着对面林子里的人影,偶尔一声金属磕碰的声音都让众兵精神一紧,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转头望向嘉布塔拉,后者自然也瞄着他,那手中的链子锤握得“咯吱咯吱”直响,分雷知道是时候了,举手竖起食指,蓦地一指对林!只见嘉布塔拉猛地蹿出树丛暴喝道:“响刀子了!”
余音未落!三百买天勇士如猛虎般冲出树丛!手中锋刀借着月色闪亮冰寒,待他们扑进林中后刹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分雷、孔果洛和梭伦听着官道对面的密林中那撕人心肺的惨嚎彼彼传来,显然买天的勇士已然大开杀伐,唐军的防线几乎无法抵挡买天乌骑甲的冲击,那喊杀声持续了两刻后,一时又沉默下来,梭伦不安地望向分雷,后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梭伦见他成竹在胸,只好咽着吐沫等着嘉布塔拉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喊杀声在局部传了开来,点点火光像妖闪的鬼火一闪即逝,众人手心均冒着冷汗,而分雷则估算着时间,在对林的喊杀声时停时续时,他嗅着东风一拍梭伦道:“上绳子吧。”
梭伦咬着下唇率两百环刀子部士兵冲上官道,一百人将幼树按下迅快地套之绳琐,另百人则上去在树杆树枝上洒满辣粉,这时江老头看在眼里那个心疼啊,分雷学着先前江老头所说,笑道:“人活一辈子总是不易的,不仅要面对生老病死,还要尝遍感情上的诸多苦甜,唉……人走就走了吧,那是享福去了,哈哈!这辣子也然哩~”
江老头咬着下唇道:“你别美!以后就没好东西吃了!”
分雷见两百多人设伏停当,招来孔果洛道:“遍林洒油!”
孔果洛拍了拍江老头瘦弱的背脊,像是报了早先拍腹之仇一样高声道:“是了!一滴油都不带剩的!”
分雷抬头看着天色已渐深黑,手捏着奔狼绷簧刀静静地等待嘉布塔拉率队而回,又是一刻钟后,梭伦等二百人手攥着长绳退回己阵,就在这时!突听对林深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梭伦紧握着斩马刀不安道:“糟了!元解礼的后援来了!”
分雷面无表情,冷冷的注视着对林,沉闷和尴尬遍布环刀子部士兵的心中,他们开始焦躁不安,默默地听着对林沉默而血腥的刀豁声,哪怕一声惨叫都可以让他们知道眼前发生着什么,那份等待的焦虑几乎让他们崩溃了。
终于,对林的树丛中冒出了一个买天勇士,紧接着其他勇士一个跟着一个排排跃出树丛,三百个买天战士腰间各自别着五、六颗血淋淋的头颅!就那么迅速地蹿进己阵,最后一个自然是混身是血的嘉布塔拉,他腰间零零散散地挂着九个脑袋,左手还攥着三个,右手的链子锤上遍布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子,待他呼哧呼哧地跑回阵中时,对林的喊杀声已然临近,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层层叠叠地排了过来!
分雷看在眼里蓦地直起身子,高举奔狼绷簧刀迎风喝道:“锁树手注意!见敌松手!”
二百环刀子部士兵见买天乌骑甲完胜而回,早就振作起精神,闻言齐声得令!
这时千人之多的唐军蜂拥而至,眼看就要跃过树丛了,只听分雷高声吼道:“放!”
一百多颗幼树刹时弹了开去!扬洒的辣粉铺天盖地的扣向千人的唐兵,东风吹散下,辣粉像团红雾笼罩在林间,一时间痛嚎声起,千人的唐军均捂着眼睛在林子里叫天的乱撞,众人看在眼里好不痛快!分雷回首见孔果洛等一百人在林间遍洒火油正准备撤退呢,立时叫来梭伦,后者领命下带着环刀子部的二百士兵向船坞奔去,这时嘉布塔拉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哈哈笑道:“摘……摘了!哈哈!摘了一千八百颗!***不带少的!”
分雷瞄了一眼东风吹扑的林子,哼笑道:“看到那些瞎了眼的唐兵吗?再摘一千颗回来!”
嘉布塔拉一甩链子锤,回头冲着三百买天勇士大笑道:“狼崽子们!与我再杀一个来回!”
“吼!”
买天乌骑甲本已杀到性子上了,闻将令下!哪还肯闲着,排排地再次冲进对林,那些被辣粉迷了眼睛、呛了鼻子的唐兵一时乱作一团,一个个像待宰的羔羊,被杀得尸横处处。
分雷正得意呢,见对林另一批唐军杀来,只好一挥绷簧刀叫回嘉布塔拉,嘉布塔拉久经阵仗,自然得会头人之意,一声“撤后”便领着买天勇士折反而回。
此刻分雷扬手叫来孔果洛道:“还如火断奚骑一样!待兄弟们回来后把林子烧了!”
“属下得令!”
分雷见孔果洛招呼弓箭手去了,一紧奔狼绷簧刀蹿向嘉布塔拉,两人领着买天勇士们撤回左林,行动迅速地与孔果洛等人擦肩而过后向船坞死命奔去。待众人穿过几里之遥的林道,眼前一时豁然开朗,索阿在黄河临战而建的船坞渡口,停靠着一艘斑纹大船,分雷见河上的一艘大船已然起锚而去,知道是运送环刀子部伤兵的船支,一时放下心头大石。
他刚要吩咐嘉布塔拉率买天勇士上船,只听狼林内“轰”地爆响开来!众人望去,原先驻留的狼林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借着东风,那大火像吞噬万物的怪兽,将这是非之地覆盖了……
孔果洛和一百环刀子部的箭手上船后,斑纹大船起锚而去,虽然是逆着东风缓慢而行,却亦是一方安生之地了,分雷驻足于船尾,望着火光冲天的狼林,不知有多少生灵于此间挣扎嚎啕,他一手握着沁瑭的烟袋锅,一手抱着藏珠的骨灰瓦罐,默默地望着夜色中的火光渐渐远去,挥别了这令人伤感的地界,而久久不能熄灭的,是瓦罐上那映着火色的光点。
孔果洛、嘉布塔拉、梭伦和江老头立于分雷身后,只听到他最后喃喃地说道:“你来我就有往,元解礼,保重了。”
第三十六话 横扫千军 (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