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叶黄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李远方家以前没有这种东西,应该是叶黄临时买的。保温桶里装着满满一桶煎好的汤药,叶黄说药方是她爷爷开的,对李远方早日恢复有很大的帮助,她刚才回去的路上顺便到药店抓的药,到家后就煎了出来。一进门,就把药倒到几个碗里稍晾了一会要李远方赶紧喝,说凉了以后效果就不好了。
叶黄爷爷开的药方,肯定是对他的恢复大有好处的,这一点李远方绝对相信。但他从小就不爱吃药,尤其不喜欢吃中药。而且叶黄明显是以前从来没有煎过药,应该三碗水熬出一碗药的,她给李远方送过来的却是两碗半还不止。更夸张的是,叶黄在药里一点糖都没放,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样效果会更好些,最好是喝完药后也不要吃糖。因此,只尝了一口李远方就苦得受不了,看着眼前满满的三碗药,心里实在是怕得不行,于是对叶黄说:“我现在天天输液,效果应该可以了,用不着再喝这么多药了吧。”
叶黄不高兴地“嗳”了一声,说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连吃药都怕呢,这可不行!”然后自己端起往碗扶着李远方直接往他嘴里灌。虽然叶黄表面上是个柔弱女子,但却是经常锻炼的,中医世家的女儿,而且精于针灸的,怎么可能不会两手呢,所以手上的劲还不小。李远方受了伤躺在床上,也就双手方便活动,整个人连躲都没地方。想把叶黄推开,但她手里端着药,推她的手会把药洒到床上,要是推别的地方,叶黄是个女儿家,实在又是无从下手,所以只能由着叶黄把药全部给他灌了下去。
李远方喝最后几口药的时候,董文龙到医院看他来了,进来之前,董文龙反常地先敲了敲门。李远方正在喝药没法回答,叶黄头也不回地说道:“请进!”
对于叶黄,董文龙当然是最熟悉不过的了,一听声音已经觉得耳熟,进门后看到背影就马上认了出来,诧异地说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远方真的有个在美国的表妹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时叶黄刚把所有的药灌完,转过头来说:“我在喂他喝药!”董文龙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两个空碗,叶黄手里还拿只一个,而且看到李远方捧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睁大眼睛说:“你这叫喂药啊,怎么把远方喂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是谋杀亲夫吧!”
听出了董文龙话里的调侃味道,叶黄气得差点把药碗向他扔过去,气呼呼地说:“小虫子你信不信我把碗砸在你头上?”董文龙连连作揖投降说:“我说错了,说错了,你这是喂药,是喂药。嗳!姐姐,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叶黄诧异地问道:“你不知道吗,我妈不是说等我走了后,晚上就给阿姨打个电话吗?”董文龙挠了挠头说:“这两天我都没回家,上午要上课,下午到公司去接受我们伟大的郭总经理的谆谆教悔,晚上又住在这里陪着远方,我妈打电话的时候都没提,我怎么知道你回来的,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叶黄颇不高兴地说:“你们也不知道给我交点费,我一到北京就发现手机早就欠费停机了,反正我马上就见能到你们,我想打不打电话无所谓的。”董文龙饶有意味地来回看了叶黄和李远方几眼说:“搞不好黄阿姨根本就没给我妈打过电话,可能是她想让你给远方一个惊喜吧!”
叶黄竟然没有听出董文龙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反而老老实实地向董文龙解释起她从接到消息开始的详细经过来。
和李远方想到的一样,确实是董文龙的母亲给黄小乔打的电话。那天董文龙匆匆地从家里跑了之后,董国堂夫妇就一直心神不宁地在家里等消息,偏偏董文龙出门忘了带手机,而且也不在学校住,还连个电话都不往家里打,把他们两口子着急坏了。直到董文龙第二天下午回家取东西,才把具体的情况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当然,他对父母的解释是李远方出门遇到坏人打架,不小心被人扎了两刀,不过幸好没有什么大碍,而且告诉父母说李远方受伤的事对外是保密的,别人都以为他帮市政府搞什么课题去了。
李远方和他们家的关系很不一般,董国堂夫妇当然要去看一看李远方的,于是当时就逼着董文龙带着他们到医院去。到医院,发现门口竟然有一大堆便衣在站岗,如果不是董文龙解释说这是自己的父母,而且郭海林刚好也到医院来看望李远方,那些便衣差点不让他们进去。董国堂是个明白人,一看李远方受伤的部位,然后比照这两天电视和报纸上的报导,当时就反应出李远方的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问李远方道:“你这是受的枪伤吧!”李远方不好骗他,只得点了点头。
董国堂还好一些,而董文龙的母亲像黄小乔一样,一直把李远方当作叶家的准女婿,这么大的事,当然要给黄小乔打个电话说一声。黄小乔接到电话后特别着急,一边想办法联系叶黄,一边则到王兴安那里告诉了他们。
王兴安和李蓉当时就想回来,但一方面王兴安还没有完全恢复好,走路还要拄着拐杖,生活上还需要李蓉照顾。另外,他们两个深知李远方的脾气,既然李远方自己不给他们打电话,说明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回来了反而不好。三个人一商量,一致决定让叶黄代表大家回来一趟。
叶黄接完电话后,当时就乱了方寸,嘴里一直在念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正好隋丽在旁边,就问隋丽道:“丽姐,你说怎么办?”反而隋丽比较冷静,把情况都问清楚后,问叶黄道:“你打算回去吗?”叶黄老实地点了点头说:“我妈和李阿姨他们都想让我回去”,然后问道:“丽姐你回不回去?”
隋丽回答说:“你回去比我回去合适!既然远方的伤势不是太重,总公司那边钱老会安排好的,我就用不着回去了,我在这边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脱不开身,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再说吧。正好那个酒类陈化装置需要你改进,你就回去一趟吧,代表我们大家去看一下远方,顺便把这件事情一起办一下。”
于是,叶黄就匆匆忙忙回到旧金山打点行装,第二天出发回到北京,然后从北京回到古城。
听叶黄解释完,董文龙有些失望地说:“原来是别人让你回来你才回来的,你自己就不着急回来看一眼吗?”这一次叶黄听出了董文龙话里的意思,瞪了李远方一眼对董文龙说:“谁让他非要充英雄,现在又死不了,关我什么事?我这次回来,除了替李阿姨他们慰问一下伤员外,主要是丽姐请我回来改进一下那个酒类陈化装置的。另外,我们那个课题的数据已经采集得差不多了,我回来让他跟我一起写一下论文。”
虽然明知叶黄会这么说,但不知怎么的,李远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董文龙则不乐意地说:“姐姐你也太残忍了吧,他都这样了,你还要他帮你写论文啊!”叶黄打了董文龙一下说:“你这死虫子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呢,我说现在就开始写了吗?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都快饿死了,你快出去帮我买点好吃的回来,买完饭后你就滚回家去,晚上我在这里陪着李远方!”董文龙朝李远方做了个鬼脸,得令而去了。
和护士一起让李远方吃了医院专门为他配的营养餐,等董文龙为她买回饭来后,叶黄果然把董文龙赶回了家,晚上自己在医院里住了下来照顾着李远方。
李远方住的是高干病房,是个设施齐全的套间,除了他自己所住的房间外,另外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卧室可以让陪护的人住。李远方已经有过和叶黄同处一室的经历,而且他自己能够行动,上厕所什么的基本上不用人扶,所以倒没有感到什么不习惯的。但叶黄在医院里一住住到他出院,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却让他原先怎么都想不到。当然,李远方每天都要劝好几回,让叶黄先回去,由董文龙来替她,而叶黄则每次都说李阿姨和丽姐他们是怎么怎么交待她的,说什么都不走,李远方拿她没办法,只好算了。
李远方的感觉是,这次回来后,叶黄改变了许多,变得很会体贴照顾人了,不知道是她终于成熟懂事了起来呢,还是这一个多月来隋丽对她言传身教的结果。好像经过周密的考虑似的,隋丽在叶黄回来后的第二天早晨给李远方打的电话。可能是顾及到叶黄在旁边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隋丽只是很公式化地问了一下李远方的病情,根本就像是个同事所持有的态度,而一点都不像是恋人什么的,然后就让叶黄接电话,对叶黄进行了一番交待。
在医院里照顾李远方的时候,除了在医院里陪着他外,叶黄还干扰起医生的治疗工作。她主要是对医生给李远方配的营养餐很不满意,不是说里面缺少了某种营养成份,就是说厨师做得不好不合李远方的口味。从到医院后的第三天开始,干脆自己每天两次回去给李远方做饭,然后从家里再带过来。另外,每天都要给李远方灌上两次她亲自煎的汤药,不过经过李远方提了意见后,后来所煎的药比第一次好多了,没有那么多的水量,所以还在李远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除此之外,叶黄还每天都把李远方换下来的脏衣服带回去洗,好像对医院里的职工洗的衣服很不放心似的。
住院后的第十天,李远方的伤口结疤拆了线,再住在医院里观察了三天后,终于出院回家了。本来李远方打算一出院就回到学校上课的,但因为腿部的肌肉还没有完全恢复好,走路一瘸一瘸的,怕别人看到后问这问那的,叶黄又根本不同意让他到学校去上课,只好一直在家呆着。幸好有彭教授为他复印的教案,功课倒是一直没有拉下。
出院后的第三天是周末,那天下午,李远方的那些同学和许亦云宿舍里的几个女生相约到李远方家聚会,一进门就碰到在房间里一瘸一拐地练走路的李远方,还有扶着他的叶黄。李远方解释说给市政府搞完课题后领导请客,他多喝了点酒,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滚了下来,把腿给摔伤了,所以还要在家再修养一个星期。
同学们免不了要问李远方叶黄是他什么人,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叶黄自己早就想好了,就大方地解释说她是董文龙的姐姐,是李远方在科研上的合作伙伴,特意从美国回来让李远方帮着写论文的。她这个答案实在是很难自圆其说,但那天董文龙因为有点事没有来,大家和她不熟,当然不好意思多问,就算不大相信,也只有接受了。
许亦云是见过叶黄的,前些天过来帮李远方打扫房间卫生的时候也遇到过叶黄好几次,明知从李远方的受伤到叶黄的身份都有些蹊跷,但以她的性格,当然只是闷在自己的心里,不会向同学们说出来。
同学们来了不久,半个多月没见到李远方的叶铮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如果李远方明天在家的话,她想过来看一看他。对自己这个邻家小妹,李远方当然欢迎之至,回答说:“干脆你现在就过来吧,几个同学在我家聚会,你早点来还能帮一下忙。”
对包括许亦云在内的李远方的那些同学,叶黄都是爱理不理的,可能因为叶铮然和她一样姓“叶”,而且可以算作是李远方的小妹,所以竟然一反常态地对叶铮然特别友好。等叶铮然来了后,叶黄像当时在李欣雨面前那样,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来,拉着她问长问短的。
叶黄对叶铮然的名字有点意见,说:“你怎么叫铮然呢,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铮铮铁骨的意思,像个男孩子的名字,而且你还留着短发,这就更像个男孩子了。姐姐给你改个名字吧,我看你笑得挺好看的,以后叫你嫣然怎么样,嫣然一笑,这名字多好听!”
李远方发现叶黄又在给人没事找事,没好气地对叶黄说:“你非要给人改名字干什么,我觉得叫嫣然不好,好像是哪个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似的。”叶黄仍不死心,继续说道:“那么我以后叫你飘然算了,我看你长得这么瘦,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起来似的。”
李远方拿叶黄没办法,懒得再跟她啰嗦,反倒是叶铮然乖巧地说:“姐姐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于是叶黄就管叶铮然叫“飘然”。而且向李远方声明说这是她专用的名字,只有她能用这个名字叫叶铮然,别人都不许用。于是,整个晚上叶铮然都被叶黄“飘然,飘然”地叫着。
过完那个周末后的第二个星期,李远方的行动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叶黄就开始往孔教授的实验室跑,开始改进起酒类陈化装置来。上午把房子收拾完后再从李远方家里走,借隋丽的名义要求周幸生按照她定的食谱和烹饪方法给李远方送中午饭,下午则早早地回来亲自给李远方做晚饭,晚上时间和李远方一起继续研究论文怎么写之类的问题。
因为所有的实验她早就已经做过,而且装置经过梅山酒业在实际中使用很长一段时间后,所需要改进的问题已经非常具体,所以,对酒类陈化装置的改进方案,叶黄心里早就有了个谱,因此进度很快,一个星期内就完成了任务。经过改进之后,新设备的能耗减少到原来的五分之一,功率不到十千瓦;效果则提高到原来的六倍多,达到一天的陈化相当于三十二年窖藏的效果。
完成了酒类陈化装置的改进任务,论文也商量得差不多了,而且李远方已经行动自如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叶黄就在元旦前两天再一次去了美国。临走之前,叶黄对李远方说:“本来我想多住几天的,但过完元旦后我就要到加州大学参加考试,我得提前几天回去准备一下。反正我过完年就会回来的,现在早走几天你没意见吧!”
叶黄说要走,李远方觉得自己应该是巴不得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让叶黄一个女孩子天天住在自己家总不是回事,尤其是隋丽的态度总是非常暧昧,让李远方的心里别别扭扭的。开始的时候,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叶黄是李蓉和隋丽等人派来照顾自己的,既然是照顾,当然要一直呆在他身边。后来则对自己解释说因为叶黄回来后没地方住,又要跟他一起研究论文的内容,另外还在为他们梅山集团改进酒类陈化装置,他怎么都得对人家友好点。二十多天下来,李远方已经习惯于和叶黄在一起生活了。所以等到叶黄要走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认为叶黄应该更早一点走,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失落。
这个时候,李远方已经知道叶黄考的是孔教授和加州大学的汤姆生教授合收的博士生,属于交大和加州大学进行学术交流合作的一次新尝试。交大这边,因为叶黄的成绩极其优异给予她免试的待遇,只要加州大学那边的考试走一下过场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至于这种合收的博士生采用什么具体方式进行教学,目前两个学校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但不管怎么的,这个消息还是让李远方心里感到了几分欣慰。
***第二部《非常道》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