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亚雷尔王国军终于土崩瓦解,眼见王旌坠落,考兰失去踪影,陷入苦战的士兵再无斗志,犹如大潮退去拼命的朝雷比特城方向溃逃。
在混乱中,我亦失去了考兰的踪迹,但即使他此刻再出现也无力挽回这崩坏的局面。
一群群比亚雷尔士兵双手高举兵刃放弃了抵抗,行动笨拙的重装部队更是被轻骑兵远远抛在脑后成为任我宰割的鱼肉。
曾经和阿兰佐、亚德等人取得过联系的比亚雷尔军官此时再无疑虑,纷纷率部起事,对考兰的军队反戈一击。
恐惧象瘟疫一般在比亚雷尔王国军中蔓延。
库塞站在马下,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爆射著凶光,不断的搜索罗梅达尔的身影。与考兰一样,见势不妙的山宗护法第一时间撤身而逃,连赤目也未能抓寻到他。
“主人,我们胜了!”一身血迹的尤里鲁拍马到我身旁兴奋的叫道,身后象征复国军的黑底红月大旗正迎风飘扬。
“还没有,”我冷静的说道:“命令罗丹的铁骑营紧随考兰的败军追击,乘势夺取群山之城!”
“是!”尤里鲁大声应道。
“阿兰佐,这里交给你和亚德处理。”我抛下这句话,带著希菡雅与库塞等人亦拍马驰向雷比特。
一路上双方的数万人马已经形成混战,所不同的是斗志高昂的复国军高歌猛进,而丧失斗志的比亚雷尔军则无心恋战,一触即溃。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狼狈不堪的败军,有的倒在血泊中呻吟,有的高举兵刃投降,还有的亡命的逃窜。
接到命令的罗丹并不理睬这些,他的3000骑兵风驰电掣,尾随著最先败退进雷比特的比亚雷尔骑兵直抵城下。
“快关城门!”城楼上有人大叫道。
“别关,后面还有我们的人!”城下的人呼应。
“管不了了,快──”那个站在城楼上将官打扮的男子正要再次下令,金色的寒光射过,一羽金箭正中他的咽喉。
城楼下,费冰冷冷的搭上第二支箭,锐利的目光追寻著下一个目标。
“考兰陛下有命,立刻关闭城门!”城里传来考兰亲兵的高声叫喊。
果然,考兰已经乘乱回城了。
壕沟上的吊桥被徐徐向上拉启,厚重的城门也正在被数十名士兵推动关闭。
“库塞,占领城门!”我简短的下令道。
一旦城门关闭,凭借坚固的城防,我势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攻占,甚至也有可能前功尽弃。
库塞冷哼一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敦实的身体却已轻盈的飞跃过五米宽的壕沟,直抵城门。
“呼──”
幻紫之瞳爆射出一团碧绿色的光雨,正在推动城门的比亚雷尔士兵纷纷惨嚎倒地,肌肤上泛起墨绿色的浓疮。
在库塞身后,亡灵战士已紧随而到,五米宽的壕沟似乎根本不能阻挡他们分毫,与不断从城里涌出的比亚雷尔士兵战作一团,城门口立刻成为一个新的杀戮战场。
但吊桥还在徐徐拉起。
“铿,铿!”
费冰一弦两箭,准确的射断吊桥上的钩索,失去凭依的吊桥轰然坠下,横架在壕沟之上。
城下的复国军欢声雷动,罗丹更是一马当先,冒著城楼上射下的箭雨冲了上去。
此时再无悬念,城门前拼死顽抗的比亚雷尔士兵扔下百多具被亡灵战士沙死的尸体,转头朝城内逃窜。
“万岁!”
城里城外的复国军士兵一阵欢呼,原来是尤里鲁手举黑色的残月大旗在城楼上高高挥舞。
踏雪踩著尚在流血的死尸走进雷比特高耸的城门,我忍不住抬起头。
一面黄色的比亚雷尔王旗正无力的从城头坠落。
数月前,我便是从这里离开比亚雷尔,抵达帝国,从此开始了我惊心动魄的征程。
在这个漫天飘雪的日子,我终于回来。
身后不再是孤零零的几人,而是奔流不息的万千大军!
“真象是一个梦,我们这么快就回到雷比特了。”希菡雅的声音有些哽咽,明亮的眸中分明是泪水。
“故国山川啊,”阿兰佐手持缰绳走在我身边,感慨的喃喃自语道:“浪迹天涯的游子终于回家了。”
是的,我回来了!
走时,我不过是个落魄的王孙,而现在我却要用铁骑征服这片土地!
我走进城门,两旁的士兵朝我尽情的欢呼致意。
而投降者却匍匐在角落里瑟缩。
尽管城内尚有一万人马,但此际已无再战之心。
更多的人选择了投降,于是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同色服饰的王国军队相互攻杀。其中有不少是阿兰佐和亚德等人暗中说服的军官,也有潜藏在军队中的天宗、海宗弟子,但更多的是原本就对考兰心存不满却不敢反抗的士兵。
罗丹的铁骑营在城市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追杀著完全失去组织的逃兵。他们中的多数人原来是黑旗团的盗匪,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可以在群山之城中肆意的烧杀。
费冰的天羽营配合步兵迅速占领四面城楼,到处竖起黑底残月旗。
库塞率领他的亡灵战士势如破竹,第一个杀进总督府却到处找不著考兰与罗梅达尔,一怒之下纵起大火。
我在阿兰佐、希菡雅与尤里鲁的伴随下登上雷比特东城楼。
五米宽的城楼上横七竖八的比亚雷尔士兵尸体触目惊心,几面被大火点燃的王旗在北风中熊熊燃烧,冒起滚滚浓烟。
举目向东眺望,山野之间俱是狼狈不堪的溃兵,犹如一团团蝗虫仓皇东去。
雪已停,一道冬日的阳光穿越过厚重的云层照耀在城垛上,映射著战士手中耀眼的长枪。
在东方地平线的尽头,一片白雪皑皑,连接著灰蒙蒙的天际。
由此向东南400里,就是王都奥佛罗城。
我象石塑雕像一般伫立在城头,风自我的身旁吹过,披散的长发挥洒向天空。
阿兰佐等人敬畏的守立在一边,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兴奋与激动。
风,吹干希菡雅眼角晶莹的泪珠,揭起她柔美的笑颜。
费冰大步自远处走来,他身上的铠甲竟然没有沾上一点血迹,但谁都知道今天的头功之中必定有他。
“主人!”费冰走到我背后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从刚才抓获的一名叛军将领口中得知,考兰已经在他的御林军保护下出城,目前城中的叛军大小将领官员或逃或降,我军已基本控制全城。”
我点点头,挥手示意费冰起身。
“可恨!”尤里鲁恨恨道:“居然让考兰这个贼子逃了。”
“他逃不了,”我淡淡说道:“这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费冰冷笑著道:“考兰怎么舍得就此舍弃他辛苦篡得的江山,他必定还要和主人做困兽之斗,到时就是他的末日!”
“主人,您看见那边的小山坡了么?”希菡雅忽然伸出春葱一样的玉指点向远处。
顺著她说的方向,我看见城东一里多外有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小山坡,依稀泛著荧荧绿意。
“我们将安鹭笛的骨灰埋在山坡上吧,”希菡雅轻轻说道:“这样她就可以天天看见故国的城楼。”
我徐徐的,点头。
层云渐散,但天依旧是那么冷冽。
收编降卒,安抚民心,镇压乱军,补充给养,攻陷象雷比特这样一座大城后实在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好在亚德等人一一有条不紊的解决,只有他们以为重要的问题才会劳烦到我。
青原一战,我们付出了2000余人的伤亡,但比亚雷尔军的损失却惨重许多。
经过阿兰佐事后粗略的统计,战死的比亚雷尔士兵大约在7000人左右,因伤失去战斗力的士兵以及投降者大约有16000人,剩下的则仓皇逃逸。
不过,最后跟随在考兰身边的人可能连3000也不到。
罗梅达尔的行踪一直没有被发现,据说考兰出城时身边并没有他。
但是以他的能力断不会死在乱军中,于是尤里鲁不免紧张一阵,以免罗梅达尔故伎重演。
经过筛选,16000名降卒被保留了一半,3000多伤势过重的自然不能任用,于是连带著挑拣剩下的4000余人一起拘押起来,准备送回红石城,这是我承诺金沙公爵的部分。
被保留下来的士兵中,有1000人编入费冰的天羽营,6000人编入亚德的步兵营,剩下的补充到罗丹的骑兵中。
从斥候传来的消息说考兰已经退却到距离雷比特150里外的玉河东岸,一面紧急调遣守卫王都的卫戍部队增援,一面汇合早先分兵阻截沧澜军团的20000人马。
看这个架势,他无疑是希望利用宽达数百米的玉河天险与我决一死战。
攻占群山之城的最初几天,治安稍微有些混乱。一方面是考兰的余孽在作祟,另一方面却是我的复国军屡屡做出出格的举动,在城中抢掠杀人。这其实也难怪,这些人或是曾经的死囚,或是黑旗团的盗匪,在银盔谷苦忍了数月,如今自然需要发泄。
但是在负责治安的费冰一口气杀了几个挑头的军官后,这些人老实了不少。
亚德又将没收的大量忠于考兰的贵族财产犒赏给士卒,并在城内实行轮休制度,很快就平息了这个问题。
七日后,鲍里斯侯爵率领的沧澜军团抵达雷比特东郊,他将两万人马驻扎在城外与我形成犄角之势,本人仅带了一干将领和数十随从卫护入城,借此表明对我的忠诚。
又三日翡雅和嘉奈莉在一队蒙斯顿士兵的护卫下也来到雷比特,同行的居然还有德博。
这个家夥一进厅门也不管里面还坐著什么人,立刻怪叫道:“修岚,你这个家夥是怎么办到的?”
在我面前,恐怕他是唯一敢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的人,但我早知道他的禀性,只是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德博一指身后的翡雅和嘉奈莉,理直气壮的道:“没看见我是千辛万苦把你的美人送来?”
“主人!”嘉奈莉痴痴的望著我,眼睛里饱含相思的热泪。
翡雅却没有这么矜持,她不顾身边有众多的外人,一头钻进我的怀抱里,情不自禁的哭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夥,竟然失踪了这么久!”
我抚摩著翡雅丰满滚烫的娇躯,也不理睬旁人的目光,将她抱坐在膝上。
翡雅死死抱住我,再不肯离开半步。
“我这个老妹算是完蛋了,”德博夸张的叹息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们的时候我心中居然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好象是一种温润?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情感?
我竟然也会象常人一样记挂起他们,因为见到他们而兴奋?
我猛然一醒,却没有推开翡雅。抬头望著德博问道:“你有带来什么新消息么?”
“有,”德博回答道:“如今帝国最大的话题就是在讨论修岚公爵还需要多久就可以将镜月公主收入府中?红石城的地下赌场开出一赔三赌你在今年秋天之前必可如愿。”
“这也有的赌?”尤里鲁目瞪口呆道。
我哼了声,冷冷道:“我不关心这些无聊的东西。”
“无聊?”德博睁大眼睛叫道:“你知不知道镜月公主是陛下最宠爱信任的孙女?如果你娶了她,就等于一步踏入蒙斯顿权利阶层的顶峰,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无聊?”
我不理他,低头问怀里的翡雅道:“安鹭笛的骨灰你们有没有带来?”
“带来了,主人。”翡雅黯然道:“进城时我一直双手捧著它,好让安鹭笛姐姐在天之灵可以亲眼目睹重返故土。”
我点点头,说道:“希菡雅已经为她选好了安葬的地方,明天抽空就将她入土为安。”
对于这个为我献出生命的女子,我始终怀中一种矛盾的心情。
一面我厌恶自己和别人总提起她,好象是说我是依靠她才得以苟且;另一方面,我也不愿意发觉自己居然忘不了她,从而觉得自己对她真的产生了所谓的情感。
但偏偏,这些却都回避不去,或许等她安葬了,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吧?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里,我已经改变了很多。
有时候,我在内心会质问自己:我还是那个不相信一切的我么?
一旁的库塞嘴角动了一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因为安鹭笛,厅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清空如洗,明月在天。
黑夜挥洒著它的静谧,寒风依旧刺骨。
我和库塞走出客厅,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盛的是安鹭笛火化后的骨灰。
他的双手轻轻抚摩著锦盒,赤目乖巧的跟随在一旁。
“殿下,”库塞忽然沈声道:“我有一个请求。”
“哦?”
库塞说道:“我想请你拨给我500名身强力壮的士兵。”
“你想再训练一批亡灵战士?”我问道。
“是,虽然短时期他们很难达到现在这些亡灵战士的水准,但至少也强过普通士兵很多。”库塞说道:“有了他们,莫说扫平考兰,就是争雄大陆也无不可!”
我侧目凝视著库塞,他的眼神显得无比平静,一如寒夜的月光。
“我可以答应你,”我徐徐说道:“但你只能从战俘和死囚里挑选,而且我希望成功后的人数至少在400名左右,能够和原有的亡灵战士编成一个大队,归属你统领。”
“是,殿下。”库塞应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库塞缓缓抬起头,回答道:“我已经为此失去了唯一的女儿,我绝对不能再失去亡灵战士,否则我将一无所有。”
这个雄视天下的海宗魔师,此刻显得格外的孤独与沧桑。
我不由得看了眼他手中安鹭笛的骨灰,库塞叹息道:“为什么人类总是这么愚蠢,珍贵的东西总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如今想来,我舍弃安鹭笛,耗费十数年的光阴在亡灵战士的身上,最后又是这般下场,著实可笑。”
安鹭笛,我的心头莫名的一震。
为什么我忘记不去她的影子?只是因为她为我而死么?
她不过是一个曾经被我征服的女人罢了,即便为我而死也是她宿命的必然。
然而,库塞的话却令我突然间有些迷惑,仿佛间我也与他一样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
我不再说话,伫立在冰冷的月光中。
地上的残雪未消,在月色里闪烁著森寒的冷光。
我极目苍穹,由此往东,前方就是玉河和王都,而更加遥远的地方整个大陆都在向我呼唤。
顿时,我的胸中涌起无限的豪情,安鹭笛的影子荡然无踪。
黑夜漫漫,北风长啸。
仿佛中,我看见在黑暗的夜色里,那尊桀骜的魔神正跃马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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