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快步穿过大殿,一迈出殿门即发现聂飞羽站在院中,正漫不经心地左右观察着院中的布置。
小道士道一声:“无量天尊。”聂飞羽不等他再有机会说话,已是一步冲至他身前。小道士只觉眼前一花,聂飞羽的短剑已自他鼻子尖前掠过,小道士不由惊叫一声。聂飞羽并不急着问小道士话,她方才一剑已将小道士随风飘前的头发削断一根,这时双剑齐动,变戏法般向那根随剑风飞向空中的头发挥去。只见那一根头发先是被劈成两根,再变成四根,在聂飞羽如电般快速的双剑下,等落地时已变成一堆发末。
聂飞羽这才收剑,笑盈盈对那已看傻了眼的小道士问道:“避尘在什么地方?有一句谎话,你就会变成跟这根头发一般下场。”
斜眼一瞟地上几不可察的发末,小道士的脸色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得说不出话来。聂飞羽玉脸转寒,冷哼一声。
叶星落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好笑,悠然道:“聂师妹不用为难他了,还是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
聂飞羽闻声望向叶星落,惊讶地叫了一声:“咦,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星落对聂飞羽打个眼色,径自向观门走去。聂飞羽顾不得再戏耍那小道士,快步跟上叶星落。叶星落边走边低声道:“你今天刚到吧?昨夜有大事发生,这处说话不方便,找个僻静的地方我再跟你细说。”聂飞羽也不多说,跟着叶星落出了观门。
那小道士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愣了半晌,才飞身向后院跑去。
叶星落带着聂飞羽来到观后一无人角落,将前一晚发生之事向她简要叙述了一遍。在他讲述的过程中,聂飞羽的神情由先前的迷惑不解变得无比震惊,最后竟是化作呆若木鸡的一脸哀痛。
叶星落发觉聂飞羽的神色不对,也觉得不妙,不等他出言询问,聂飞羽先自开口:“吴师叔祖被他们给害死了?”语声悲切,两行清泪已自脸颊滑落。
叶星落虽不知内情,这时也知道聂飞羽玉吴慧青感情深厚,长叹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他知道什么劝解也是无效,也就只能用这句套话了。
聂飞羽怔怔地盯着一角,似是听不到叶星落的话,良久不动。叶星落索性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像傻了一半站在角落里。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见他们,只怕会以为是两座雕塑。
聂飞羽忽然擦去脸上的泪珠,沉声问道:“我师傅他们回家了是吧?”语气忽然冷静无比。
叶星落刚才已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了,自然也包括白清儿等回江南之事,见聂飞羽如此问,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要问这个问题,而是已下了某种决定,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而已。叶星落点点头,回答道:“白师叔他们却已回江南去了。”看看聂飞羽的脸色似已无事,叶星落却是暗叹一声,问道:“聂师妹又有何打算呢?”
聂飞羽笑笑:“师傅他们既然安全离开,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李世民既然下此狠手,我们也不能让他好过。什么白道七大门派,助虎为伥,自然也是我们的敌人。不让他们心惊肉跳一番,怎能消圣门之辱?还有坐山观虎斗的慈航静斋,若不能给他们幸灾乐祸的笑容里掺杂点苦涩,我怎么能原谅自己错过昨夜之战的过失?”这一番话虽是笑着说出,却是斩钉截铁,其决心令人不敢怀疑。
叶星落听出聂飞羽的坚决,也不再劝说,只是淡淡说道:“白师叔一个挑着阴癸整派的安危,责任甚是重大,我还是希望你能及早回去,帮她分担一点派中事务。”
聂飞羽又是一笑:“我明白叶师兄的意思,不过若让我就这么回去,说什么我也不甘心。叶师兄恋栈不去, 不知又为何事呢? ”
叶星落也不瞒她,坦然道:“还不是为了《道心种魔大法》?上卷虽已到手,下卷却仍在周老叹夫妇手中。你也知道了,此书对家师甚是重要,我是绝不容许它旁落的。”
聂飞羽沉吟问道:“要不要师妹帮忙?”
叶星落想了想,道:“暂时还不用,你尽可先忙自己的事去。不过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师妹还要对付老君观的人吗?”
聂飞羽笑笑:“事情有轻重缓急,师妹还是分得清的。和老君观的旧账不妨慢慢算,现在我只想先给慈航静斋找点麻烦。师兄知不知道师妃暄她们住在什么地方?”
叶星落点点头:“我刚巧知道,她们应是寓居慈恩寺。你不会是想要找她们吧?现在形势不同往日,她们出入小心,想来不会有什么机会。”
聂飞羽淡淡一笑:“不试过怎么知道呢?师兄既然有信心一个人对付周老叹,师妹也就不多事了。不过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师妹自会尽力。”
叶星落一躬身:“多谢师妹盛情。师妹若需要帮手,也可算上我一个。”
听到帮手两个字,聂飞羽忽眼睛一亮,笑道:“差点忘了告诉叶师兄了,你的两个兄弟也来长安了。”
叶星落一愣:“兄弟?”
聂飞羽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不就是关度飞和花浪那两个混蛋小子吗?想不到你居然能令他们如此死心塌地,师妹实在是佩服。”
叶星落先是一喜,又是一忧:“他们也来了?不过这时间可不太合适,若把他们卷到当下的事情中来,可就害了他们了。”
聂飞羽讶然道:“师兄倒是挺关心他们的。不过那两个小子胆大包天,又诡计多端,你不用为他们担心。”
叶星落听聂飞羽的口气好像很熟悉这两人的样子,也是惊讶不已:“师妹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情况?”
聂飞羽笑笑:“详细情况你找见他们问他们吧,我懒得解释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师兄你如有空,现在去西市附近转转,想来是有机会碰到他们的。”
叶星落见聂飞羽转身欲行,也不多做阻留,只是问道:“师妹又寓居何处?有事怎么找你?”
聂飞羽答道:“我住在皇城南侧的东来客栈。”叶星落点点头,聂飞羽转身而去。
想着聂飞羽的话,叶星落举步奔往西市,一方面看看能不能真如聂飞羽所说找到关度飞和花浪,另一方面也可趁机填饱肚皮。早在上午的时候他就觉得饿了,只是其后事情不断,一直到这时才重又记起这件事,算来已经差不多有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
步入西市,叶星落不由摇头苦笑,这西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使关度飞和花浪真在里面,想找到也不是件容易事。想想还是先解决肚子的问题比较实际。
叶星落想起正午时的事,反更激起傲气,也不去其他地方,径自进了福聚楼。
步入福聚楼二层,叶星落环目四顾,意外地发现福聚楼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一个小二热情迎上前来,将叶星落招呼往一张靠在窗前的桌子。
叶星落随意点了几个菜,将目光投往窗外,此处正好可看到跃马桥的全貌。就在此时,其身后一个包间里的对话声引起他的注意。
只听一个洪亮声音说道:“哼,听你将这福聚楼夸得天上少有,地上仅此一家,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结果也不过如此。”
另一个懒散的声音接口道:“你又懂什么?就人家这环境,这布置,已是不同凡响,更不要说人家师傅们的手艺了。你只要稍有点欣赏水平的话,就不会说出这么无知的话了。”
宏亮声音又道:“我管他什么环境,什么布置,光这酒的质量就已经让我毫不欣赏了。”
懒散的声音说道:“你怎么能光从酒来品评一家酒楼呢?再说人家的酒也没问题。长安乃是文化名城,文人骚客均云集与此,所谓酒助谈兴,饮酒也只是为了活跃气氛。酒味稍淡,才正合他们的需要。你道所有人都像你般饮烈酒如饮淡茶,无酒不欢吗?”
声音洪亮之人又是不满道:“那你又为何带我来这地方?你当我是文人骚客吗?我肚里的墨水加起来只怕还没一杯酒多。”
懒散的声音语重心长道:“人有所不知并不可耻,只要心求上进,努力学习就好。你文化水平不高我知道,不过你也不能将这作为你自甘堕落的理由,我带你到这里来,正是为了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学术气氛。不就是离开你心上人一会儿吗?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你不高兴自己先回去好了。”
声音洪亮之人怒道:“明明是这酒淡得一点酒味都没有,你还觉得是我不对?什么狗皮心上人?你一会儿不说这个就不舒服?”
叶星落听着这段对话,差点要笑出声来,这时再也忍不住,猛然冲到包间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大叫一声:“飞飞,花子,我们又见面了。”
屋中两人愕然望向门口,都是惊喜交加,齐齐叫了一声:“星少!?”
叶星落看清房中两人,却先是一愣,这两人当然就是关度飞和花浪,只是花浪的打扮却让他有点不敢认了。原本在并州的时候,花浪总是一副叫花子模样,衣裳褴褛不堪也就算了,连脸也不知道多少天洗一次,无时不是蓬头垢面。眼前的花浪却完全是另一个形象,衣着一新自不必说,连一直乱蓬蓬的头发也是梳得甚是整齐,虽仍是随意披散,却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花浪见叶星落一直盯着自己看,一皱眉道:“有什么好看的?不会是几天不见,有了什么不雅嗜好了吧?话先说清楚,兄弟归兄弟,顶多也只能对你这种嗜好睁一眼闭一眼,支持是说不上的,更不要打自己兄弟的主意。”
叶星落一拳挥去,笑骂道:“你才是居心不良,满脑子恶心的东西。怎么改换形象了?难不成想改行做小白脸了?”这才回头对关度飞招呼一声。关度飞也不多说,径自叫小二再拿个酒碗进来。
花浪耸耸肩:“纯粹是为配合身份。在并州我是乞丐头,自然以身作则,以叫花子形象示人。现在我马上就是大商家,大富翁了,再成天像个叫花子般不修边幅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才会稍稍注意一点形象保护。做小白脸?我马上就是身为天下第一巨富的人了,还会做那等事?养小白脸还差不多。”
大笑声中,三人同时落座。
关度飞为叶星落斟满酒,三人先尽一碗,花浪才问道:“怎么会这么巧?我们刚发愁怎么找你,你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叶星落笑道:“说巧也不巧,我是经人指点来这边找你们的。不过却也没想到一找就找见了。”
花浪斜眼瞟向关度飞,笑道:“莫非是飞飞的心上人?”关度飞摇摇头,索性不说话,自斟自饮,连尽三碗。
叶星落见关度飞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想来花浪是把这个话题挂在嘴边的,不由哑然失笑:“花子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不过我却是奇怪,你们怎么会和聂师妹拉上关系的?”
花浪一声长叹:“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此事虽说来话长,却是由飞飞而起。”
关度飞冷哼一声:“为什么是我?你与此事没有关系吗?”
花浪笑道:“关系自然有,却是甚微,至乎可忽略不计。要说主要人物嘛,自然还是你了。”
见关度飞无奈摇头,叶星落又是一笑,问道:“我记得离开并州之时,你们正要去抓捕什么风流四盗,结果如何?”
花浪摇头叹气:“别提了,这次我们并州双侠的脸面可丢尽了。不要说将风流四盗抓捕归案了,连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
叶星落大感奇怪:“怎么会呢?他们有那么难对付吗?”
花浪不屑道:“什么狗屁风流四盗,只是鸡鸣狗盗之徒罢了,凭他们也想逃出我们的手心?不过后来事情有了变化,我们已经顾不上去抓他们了,所以才会让他们溜之大吉。”
叶星落更是不解:“有什么变化呢?”
花浪又看一眼只顾喝酒的关度飞,小心翼翼问道:“飞飞,可以说吗?”
关度飞没好气道:“我说不可以,你会不说吗?少卖关子了,爽快点告诉星少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花浪嘻嘻一笑,转向叶星落到:“这风流四盗身手可真是不怎么样,连我都打不赢,不过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却是不少,又狡猾无比,我和飞飞几次快要抓住他们了,却又让他们用卑鄙手段给逃走了。我们一路追赶,竟一直追到了洛阳,在那里事情忽然起了变化。”
叶星落见他又开始大卖关子,忙追问一声:“什么变化呢?”
花浪笑笑:“这风流四盗还真是人如其名,穷心未尽,色心又起,要死不死的,偏偏去招惹阴癸的聂大小姐,也就是飞飞的心上人聂飞羽。”关度飞又是一声冷哼,花浪却只是对他促狭一笑,接着说道:“见聂飞羽杀机突现,我们忙上前劝解,要知道活人和尸体在领赏的时候可是两个价码。结果聂飞羽却是不肯听我们解释,居然对我们大打出手。唉,真是辜负飞飞的一片痴心啊。”边说边摇头,一副伤心模样。
叶星落见他突然岔开话题,忍不住好笑,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花浪作伤心状半天,这才说道:“后来在我们和聂飞羽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四个淫贼居然给趁机溜了。本来他们顶多是暂时脱离我们的追踪,却不料这时竟有几个不开眼的人趁机偷袭聂飞羽,此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我们再无暇再估计这几个淫贼。”说到这儿,他又瞟瞟关度飞,笑道:“一看有人偷袭聂飞羽,飞飞当时就怒了,心想我们有情人间打情骂俏,耍耍花枪,那是一种交流感情的方式,你们***又凑什么热闹?当即就挥刀上前,想要英雄救美。”
关度飞知道花浪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定会在讲述中添油加醋,本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还是没顶住,“噗”一声将刚饮进嘴里的一口酒喷向空中。
花浪和叶星落看到这一幕,都是放声大笑。关度飞擦去嘴角酒渍,苦笑道:“花子,你说事就说事,怎么连我的心中想都出来了?难不成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花浪笑道:“说书自然要声情并茂,且合情合理,不将你的心理活动交代清楚,怎能解释你后来的行为?”
关度飞摇头不已,叶星落却急着想知道后事,追问道:“是什么人偷袭聂师妹呢?”
花浪笑道:“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也是你们魔门之人,就是齐行健提到过的洛阳老君观的牛鼻子们。”叶星落也早猜到几分,闻言点了点头。
花浪接着道:“飞飞这一上前,场面可就热闹了。他一刀劈翻一个,却同时三处带伤,倒还真是一副为爱人不惜生死的模样。只是结果却是不大好,老君观人多势众,我们最后只能落荒而逃。要不是聂飞羽手下着实有两下子,我们可有大乐子了。飞飞首当其冲,受伤最重,本想英雄救美,最后却是窝囊地被美人所救。飞飞心中那个气呀,发誓与老君观势不两立,我们也由此将目标由风流四盗改为洛阳老君观,只能任那四个淫贼逃窜,现在都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关度飞举举手,撇清自己:“这是他说书的技巧,与实际情况大有出入。”
叶星落又是一阵大笑。
花浪这次不等叶星落发问,径自讲下去:“我也不知道聂飞羽和老君观的人在争些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惹到我们头上,我们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从那天起,我们就和聂飞羽结成联盟,一起对付老君观的人,一直到现在衔尾追杀到长安。想想前天在渭河中弄翻他们的船,飞飞才觉得稍出了一口恶气。”
叶星落惊讶不已:“你们居然和聂师妹联合对付老君观?怪不得她刚才说起你们时好像很熟悉你们似的。”
花浪对他的惊讶大感得意,笑道:“没想到吧?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飞飞是为心上人赴汤蹈火,我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也是很符合身份的。”
叶星落叹口气道:“我现在知道避尘为什么没在昨天赶到了,原来是乘船被你们给搞沉了。想来游泳时没有坐船快的。”
花浪大笑:“星少真是幽默,不过真实情况也差不多。想想看,十几个牛鼻子在河中集体游泳,那场面也是极其壮观的。”
三人大笑间,小二进来了,将叶星落先前所点之菜径自送入这间房中。三人开怀大嚼,小二却站在一旁不走,神色犹豫。
花浪奇怪了,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小二恭敬一躬:“我有件事想问问几位爷,却又怕太冒昧了。”
花浪神气道:“但问无妨。”
小二笑笑,道:“今天江南第一才女秋雨苇在风雅阁献艺,不知道几位爷是不知情呢?还是不想去?我是担心几位爷因没听到消息而误了好戏,所以冒昧问一句。如果几位爷已经知道了,当我多嘴好了。”
听到小二的话,关度飞没什么反应,叶星落却是一怔。不过反应最大的却是花浪,他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抓住小二,满脸兴奋问道:“江南第一才女秋雨苇?她今天要在风雅阁献艺?”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答道:“对呀,花爷莫非是不知情?”
花浪随手塞了一锭碎银给小二,笑道:“感谢你的好消息的。”不再理会一脸欣喜地小二,他又转向关度飞和叶星落:“嘿,刚到长安就有美女看,有歌舞欣赏,还真是好运气。兄弟们,看美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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