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没有一扇窗户的地下室里。如同没有装修、如同毛坯房的房间本身一样,房间中的陈设简陋异常,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除了电灯和一台电脑以外就再没有其他沾“电”字的东西,似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屋内杂乱地散落着衣物、书刊、方便食品,还有吃剩下的食品包装,显示出房间的主人并不是个生活有条理的人。
此时,昨晚变成白虎的少年正酣睡在一张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床上,衣服也没脱,似乎是累极了。
门上响起轻微的钥匙插入、转动声,一个人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地避开遍布地上的“障碍”,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谁!”不等他反应过来,刚才还熟睡的少年已经从床上跃起,一个筋斗落在他面前,用一只手扼住来者的脖子,另一只手张开抵在他胸前。
不过来者并未惊慌:“是我。”
“原来是你。”听到这声音,少年松了口气,撒开双手,然后走到墙边打开电灯。
没有灯罩的电灯泡顿时用金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显出了身着警官服饰的来者的身影。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下巴上留有一大片发青的胡茬,有几分勇于与犯罪分子斗争的英武之气。
“抱歉,我总是不能忘却那段往事,所以住也住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入口的地方……来,请坐!不好意思,有些乱,我也懒得收拾……”少年面带歉意地捡拾着杂物,腾出一张最好的椅子请警官坐下。
“你别忙活了,我来这里是要看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警官把忙碌的少年按在椅子上,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试探性的问道:“听说,你在学校沉闷得像不存在一样?”
少年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股不合年纪的苦涩:“我不想上学……”
“那可不行,在这个时代,必须不断学习才能生存下去。再说,我们根本不允许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上学、成天在街上游荡。”警官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而少年的眼神却在游移,故意回避。警官微微摇了摇头,叹道:“你在逃避呢!还是不肯敞开心扉,用真心面对朋友?”
“我怕、我好怕……”少年突然把头埋下,蜷缩在椅子上,身上颤抖起来,“过多的接触反而会害了他们……我注定是孤独的,我身边的友人全都会……”
“不,别说丧气的话!”警官蹲下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鼓励的语气说:“那只是残酷的过去在你内心投下的阴影,那只是诞生自回忆的恐惧,而不是你的未来。还记得吗,那位大人说过,未来有无数可能,就算是注定的命运,也还有可以改变的余地,只要你保持着渴望。”
“改变?”少年抬起头,用迷茫的眼神望着警官。
“对!”警官坚定地点点头,“从劫难中幸存是命运的恶作剧,但同时也是对你的挑战。不再让悲剧重演,不再让其他孩子像你一样饱尝失去亲人的哀伤……这些,不就是你接受挑战,立誓要改变的么?”
“……”少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半晌无语。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终于,少年拍拍头,重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桌子边,倒了一大杯凉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然后一抹嘴,自嘲地笑道:“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陷入那个绝望的封闭状态呢……唉,以后该不会分裂成两个人吧?”
“难为你了……在这个时代,只能让你生活在虚伪的背影里,用普通人眼中的‘正常’身份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警官背过身去,不让少年看到同情的目光,声音却有些哽咽。
少年坐到床边,若无其事地笑着:“别为我担心,我还有信心支撑下去。为了我一直追寻的正义,我哪会败在区区回忆之下?”
虽然少年这么说,警官心中却更涌出歉疚,不断说着“抱歉”之类的话。
“咳,没事的,我总算还有机会做回我自己,不像某些人,只能一辈子活在虚伪中,最后完全被虚伪所替代。”少年一摆手,洋溢着自然的笑容,“对了,昨晚我亲自搜集到了一些独家情报,不想听听么?”
“哦?”警官一惊,“难道,作战城郊的那场战斗……是你干的?”
“算是吧!”少年无奈地一笑,开始讲述昨夜的经历。
听完后,警官很严肃地问道:“你确认那是饕餮?”
“别人不认得,我能不认得么?”少年哼笑一声,“我可不像现在的这些孩子,连五谷都分不清。”
听完之后,警官眉头紧蹙:“这么说……他们是在开发利用四凶力量的骑士系统了,而且被封印的亡魂可以给骑士增强战斗力……”
“不过我还有一些不解,”少年眉宇之间还缠绕着一丝困惑,“究竟是谁封印了饕餮?而且,从我手中夺走饕餮卡片的黑胖子,更是不弱,他又会是什么?”
“现在不知道啊……”警官摇了摇头,“不过,你的情报已经很有价值了,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的,谢谢!”
“客气什么,我可是独立调查员啊!”少年嘿嘿笑道。
“好,我得赶快回去汇报,有什么需要就打我手机。”警官向门口走去,然后又回头嘱咐道:“你既然不要搭档,那你可要自己小心啊!”
“放一百个心好了,即使再碰到那黑胖子,我也有信心不让他继续猖狂的!还有,如果那家伙出现,要让我来对付——我们两个之中,最后只能剩下一个!”
“你的宿敌梼杌吗?好的,如果他敢现身,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哦……还有一点关系到个人隐私的问题想问你。”
“尽管问啊!”
“你为什么把那撮头发染成白的?跟不良少年似的,总不会是赶时髦吧?不像你的作风啊!”
“这个?”少年伸手捻着额前的头发,笑了起来:“它本来就是这样,可不是我故意染的。人们总说‘白了少年头’,也许,这就是那段经历留下的烙印吧?”
*****
同样是这一天,在不同的地方,就有着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生活。
叶晓龙正翻阅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古文书,了解古代文化知识,给自己充电,突然听到了老妈带着惊讶和兴奋的喊声:“晓龙,有客人,快来!”
“会是谁?”叶晓龙疑惑着走到门口,不料却看到最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门口。
“你就是那个大明星,叫朱……”老妈一面回忆着已经到了嘴边,却就差一点说不出来的名字。
“阿姨您好,我叫朱灵灵,是叶晓龙的同学。”朱灵灵落落大方,彬彬有礼地向叶妈妈打招呼。
“对,是朱灵灵!”叶妈妈拿出热忱得甚至有些过火的笑脸,略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到来的常出现在电视、报刊上的熟面孔,“赶快进来……家里有些乱,不要见怪……”
“阿姨您别忙了,我是来给晓龙送票的,待会还要去别的同学家。”朱灵灵从精致的提包中抽出一张金、红两色装点的请柬,递给已经快不会说话的叶晓龙,然后对叶妈妈说道:“明晚我要在绛星大剧场参加演唱会,想请同学们都参加。阿姨您放心,演出结束后,我会把同学们都送到家的,您一定要允许晓龙参加喔!”
望着朱灵灵的笑脸,叶妈妈也笑得合不拢嘴:“你想得可真周到,我怎么会不让晓龙参加呢?”
叶晓龙心中的感激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如果不是这么说,老妈说不定真不放心他去呢!
“那好,说定了,明晚一定要准时出席喔!”
朱灵灵的笑容总是那么有亲和力。直到她走后,叶妈妈还是不住夸她:“你看人家朱灵灵,还真是那么有大家风度,将来一定前途无量!能有这样的同学,真不知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啊,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叶晓龙对此也有同感。回到房间里,他拿出那张票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没想到不仅座位极佳,而且出场阵容超豪华,就算是叶晓龙这样并不太关心各项演出、不算追星族的人,也知道这张票的价格不菲,对朱灵灵的感激也就更加强烈。
突然,他看到了节目单中的一个名字——陆梦月。
陆梦月的名声丝毫不亚于朱灵灵,即便是并不属于忠心追星族的叶晓龙,也听说过陆梦月的名头。陆梦月的实际年龄是个谜,但从外表上看,绝对不超过20岁。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贵为歌坛天后的巨星,外表清纯脱俗,天生带有优雅气质。据曾经专程从某仙山道观赶往演出现场观看她的演唱会的鹤发童颜的老道长称,她拥有仙风道骨,如果能去投入他的门下、去仙山潜心修炼,一定能成正果,白日飞升。虽然人们非常非常怀疑这位年纪一大把,一双眼睛却只直勾勾盯在陆梦月身上打转,险些喷出鼻血的老牛鼻子是在图谋不轨,但“出尘仙子”的美誉却不胫而走,成了陆梦月的金字招牌。据现场聆听过她的歌喉的人称,陆梦月的歌声拥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磁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乐而忘返。当一场演唱会结束后,所有人都感到空前轻松、身心愉悦,似乎把所有烦恼和忧愁都忘掉了。
“相信我,这是我亲眼所见。两个本来有着无法化解的世仇的家族,因为听了陆梦月的一曲《忘忧》,竟然抛弃恩怨、握手言和,最后还结成了亲家!”班上绰号“包打听mk-ii”的包东升曾信誓旦旦地说
叶晓龙当时只把这当作胡吹的故事,开玩笑道:“要是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罗密欧和朱利叶、梁山伯与祝英台就不酿成悲剧了……”
“你可真逗,太不解风情了!”包东升摇着他那圆滚滚的脑袋,叹道:“那样的话,千古传颂的经典爱情故事没了、莎士比亚的稿费也没了、唱戏的也少了一个赚钱的节目,说不定就连孔雀也不东南飞了。更重要的是,还有谁还能骗那些小姑娘的眼泪……”
叶晓龙一听也是,便不再言语。包东升继续讲道:“你们知道吗,刚才所说的都是一般俗人的传说,真正的怪事可没几个人清楚!”他故意卖个关子,在勾起听众的兴趣后,才故作神秘地说道:“就在陆梦月的经纪人大骂那老道不知羞耻、老不要脸的时候,突然,老道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不过——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时,回头呲牙一笑,竟然露出满口整齐的皓齿!”
叶晓龙哼哼一笑:“我以为是什么呢,就这样?有可能是假牙啊!当年明朝的时候就有老道用过。”
“不不不,关键的不在这里,谁叫你不认真听完?”包东升拿出一副教训人的语气,说得叶晓龙只好乖乖认输,继续听。“他笑完之后,从洗得发白的蓝布道袍后摘下了一柄乌黑的木剑,然后随手一丢,木剑竟然悬浮在空中。接着,他提气纵身一跳,足踏木剑,一路高歌,破空而去。”
“难不成他真是神仙?”叶晓龙这次有点动摇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世上有妖魔神怪的存在,再冒出个神仙也就不那么奇怪了吧?
“这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作为讲故事的人,我的职责只是真实复述事实而已。”包东升像模像样地说。若是把他此时的样子拍下来,给15年后已经成为著名主持人的他看,一定会说“看到没?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已经显现出了播音才能了!”
想起关于陆梦月的种种传闻,叶晓龙突然对明晚的演唱会有了一种迫切的期待。不过,很快,他就捶着自己的脑袋埋怨起自己来:“唉,该死,我在想什么呢……我应该是为朱灵灵助威才对啊!”
*****
第二天晚上很快就到来了。
绛星大剧场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负责保安工作的队伍空前庞大,甚至还搬运来不知到底功能如何的检测仪器堵在门口。
“这哪是检票啊?简直是盘查可疑人物!”排队中的叶晓龙抱怨道。
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别的什么,引起了一位守在门口的警官的注意。他走了过来,从头到脚上下仔细打量叶晓龙,看得叶晓龙心里直发毛。
“我像坏人吗?”叶晓龙心想,见到那警官半天还没走开,他忍不住开口问:“请问……”
那警官一愣神,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地道:“呃,没什么、没什么!”说完便走开了。
“怪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叶晓龙只好在疑惑中进了门。
找到座位后,班上同学已经到了大半。女生们打开零食,叽叽喳喳开始边吃边聊,比如品评今晚的曲目、猜测陆梦月的服装等等;叶晓龙听不出门道,只好颇郁闷地一通大吃,然后把节目单拿在手里翻看。
“班长,点点人数,看是不是全班都到了!”有人在跟班长葛冰开玩笑。
葛冰笑道:“不用数啦,只差一个。”
有人说:“是朱灵灵吧?他肯定来不了。”
葛冰摇摇头:“不,是张星虎没来。听朱灵灵说,谁都不知道他的住处,没能把票送到他手上。”
叶晓龙只是一听而过,不过并没太放在心上。
此时,在化妆间,朱灵灵见到了刚从国外飞回来的陆梦月,连忙上前打招呼。不过刚一走近,她心中就泛起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正在化妆的陆梦月感觉到有人走近,一回头,也是一愣。
朱灵灵只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们二人,四周的景色变幻成了无尽星空,无数光芒飞逝而过。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你不是陆梦月!”
“你也不是朱灵灵……”
陷于一种奇妙境界的二人就这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没有开口,却在进行心灵上的直接沟通,就连深深封锁在心底的秘密也无法再隐藏。而旁人还以为她们不合,在暗暗较劲,但碍于二人的名气,也不好上前调解。
过了好一阵,二人才从幻境中醒来,打起招呼来,那亲热劲就好像分散多年又重逢的亲姐妹,让别人都看傻了眼。
终于,演出开始了。
灯光逐渐昏暗下来,在悠扬的音曲声中,陆梦月内着闪烁着银光的紧身演出服,外衬一袭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白色轻纱长袍,像天宫仙子下凡一般从舞台上空缓缓落下,顿时让装饰华丽的舞台因世俗而黯然失色。台下的观众都看得痴了,忘记了手中前一刻还在做的一切,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
除了那高山流水般轻柔优雅的音乐,一切归于寂静。
直到几分钟后,狂热的掌声、欢呼声才有如雷鸣般响起,险些把天花板掀翻。但等陆梦月一张嘴,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谁都不希望错过哪怕一个音节。
从没听过陆梦月的歌的叶晓龙本以为会欣赏到非常前卫的流行音乐,没想到合着那古朴之极的曲调,从那朱唇中轻吐出来的,是淡雅却不乏真情的歌词:“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这首出自《诗经·小雅》的《鹿鸣》,本是古代贵族宴请宾客时所歌,但经过陆梦月之口,却让人眼前不禁浮现欢快迎宾的小鹿的形象。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陆梦月的声音百啭千回,宛若纯洁无垢的少女站在皑皑白雪中倾诉。这声音的美妙无与伦比,充满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无穷魔力,实属人世罕有,周围的观众全都如痴如醉。
而叶晓龙初时还觉得身心放松、筋骨说不出的舒畅,现在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要突破他的精神壁垒,钻入他的脑中,这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如坐针毡。勉强支撑了一会后,冷汗不断从他额头冒出。“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当陆梦月一曲歌罢,叶晓龙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陆梦月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这一定是幻觉,我要出去冷静一下……”他忍着不适跑出大厅,准备去洗手间用冷水刺激一下不太正常的头脑。
走廊里,一台台液晶电视一刻不停地转播着大厅内的画面,让观众即使去洗手间,也能不错过舞台上一分一秒的表演。只不过,组织者想得再周到,也只对叶晓龙这一个观众起作用,因为除了他,再没人肯放弃现场聆听陆梦月歌喉的机会。
“今天的节目改成歌剧《美女与野兽》啦!哈哈哈!”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突然从喇叭中传来,只见一个身形肥硕、肤色黝黑、相貌丑陋的中年人从天顶跳下,张开那胡萝卜般粗细的五指,朝娇小的陆梦月抓去。
“啊!!!”陆梦月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惊叫着,无助地向后退缩。
可惜她的声音只震坏了一些玻璃,却让那黑熊一般的丑胖子更加得意:“小宝贝儿,别怕嘛!叔叔喜欢你!”
陆梦月想往台下跑,脚动得挺频繁,身子却一个劲后退,而那黑胖子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准备深情拥抱:“来啊,到叔叔的怀里来!”说罢,还嘟起他那肉肉的嘴唇,准备来个香吻。
“太可恶了!”叶晓龙的肺都快气炸了,连忙跑到洗手间,摸出手机,含着不可遏制的愤怒哆嗦着按下999,然后说声“变身”。合上手机,正要做变身动作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等等,青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