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台妙方真似假,清歌杳渺有还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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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柔媚,雨露初浓,修篁和着泥土的气息,最是撩人。紫竹清幽,犹带落红,想是这方闲雅庭院还未有人打扫。几只山雀于残叶凝间悠然信步,好不自在。“吱呀”一声,房门径自开了,鸟儿受惊,端的四散飞逃。一抹袍袖迅的舞过,顺势一翻,雀儿竟已不见。拂袖之人缓缓将袍袖提起,轻轻放了袖口,那山雀奔也似的抢了出来。但见他右手上翻,型若阳掌,左手下俯,似是阴掌,双臂徐挥,两掌顺势拂拢,循环往复,掌风渐地聚合成一个圆;再看这鸟儿,悉数被罩在掌力之内,徒是扑扇羽翅,不得逃遁。既而,那人突地跃入院中,左足轻踏,右足随点,衣袂生尘,凌波微步,竟在这斗大庭院中游走开来,然掌上之力却是丝毫未减,仍将雀鸟尽数缚在胸前。

  “师父,他醒了!”一小道童自回廊跑了来。

  此人闻言,足下发力,陡然腾至半空,双臂轻展,顿时泄了掌中力道,飘然落于石阶之上,瞧得真了,原是一道士。“咱们走!”他摆摆手,继而随那道童去了,身后庭院浊泥之上,竟余下一幅残落叶堆砌的太极图。

  阳光自窗棂镂空处投射进来,映在玉龙脸上,徒添暖意。太虚幻境,天机石府,九宫盘龙锁,紫檀木匣……一切都恍如一场幻梦,浑不知是假是真?他慢慢起身,环视四下,室内诸物全然陌生,心下着实疑惑。房门半推,一道士快步行至玉龙前,轻轻将他右手携起,以指探触,似在诊断脉象。玉龙微微抬头,向那人瞧去。但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只听他轻咳一声,缓缓言道:“恩……已不碍事了……”,即刻转向玉龙,“你且随我来……”

  绕过数段回廊,二人入得一屋舍之内,只闻檀盈醉,烟雾淼沉,其内摆设规整有致,淡雅流素。那道人于紫藤方凳上坐下,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玉龙眼光一亮,当即认得那是菡菱施法所用之物。“青莲净界符……”那人似是自言自语,“储灵之人法力甚高啊……”忽而,他突地抬首望向玉龙,却是不再言语。双目如炬,霆光灼人,玉龙只被他盯得如坐针毡,徒觉浑身不自在。

  “你可认得我?”道人一脸正,玉龙摇摇头。

  “我便是这玉虚观的主人了……”

  玉龙闻得,当即跪下,求道:“家父卧病在榻,药食无方,求张天师赐予灵丹救我父亲命!”言罢,又拜了几拜。

  那道人面陡变,厉声喝道:“既是求药,又何以用那小人手段,暗自索取?”

  “这……这实属不得已为之,还望天师恕罪!”玉龙释道,当下便将来龙去脉说与道人听了,但见张天师面由厉渐缓,由缓变奇。

  “你是何时所生?”天师语气颇有异。

  “戊辰年丙辰月壬辰日辰时”玉龙应道。

  “四辰人?!”张天师掐指一算,阖目思索良久,方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天意……果是天意……”继而将玉龙扶起,又道:“依你所言,那‘耄尘珠’实是被那少盗去?”

  “耄尘珠?!”玉龙顿不知所措,“不是‘紫金丹’吗?”

  张天师径自摇首,转身望向窗外,但见翠竹松涛,佳木葱茏,幽兰榭,异卉烂馒。未几,他缓缓言道:“我看你并非宵小之辈,且与本派颇具奇缘……便与你明说了吧……”,言罢略加沉吟,又待继续“那子所盗之物实是本观镇观之宝‘耄尘珠’。那珠子原是世间一灵物所化,杳看三界,洞察古今,法力无边,但本非圣物,如若落入奸佞之人手中,果必不堪。故而,我以‘无相八卦结界’将它暂封于‘天机石府’内,以期求的破解之法;间又用‘九宫盘龙锁’作为法器镇压,本也无事。不想,此番功夫却因你尽费!”天师回过头来,望向玉龙。

  那玉龙徒是一脸茫然,正相询,天师又继说道:“这九宫盘龙之术本无可破之处,却因你命格奇特,四辰为尊,竟得以破了符咒。不过,倘若非但如此,你早已雷霆袭身,命丧当场了!然却也因而让那子有了可乘之机!”玉龙闻言,面有愧,赶忙称歉。天师微微一笑,摆摆手,又道:“不干你是,这便是劫数,只是那‘无相八卦结界’如何破的,我却仍是毫无头绪……也罢,该当如此,天意不可逆!”说完,缓步走至一漆柜前,自内取出枚白玉锦盒,交予玉龙道:“这便是‘紫金丹’了,快些下山救你父亲去吧!”

  玉龙当下又是一阵拜谢,张天师将他扶起,道“大可不必如此,我与你此颗丹药,并非相赠,实是另有谋求。待你父愈好之后,须得替我办件要事,此事颇为不易,你可答应?”玉龙点头称诺,天师暗许,遂道:“好吧,你且附耳过来……”

  话说李清服下紫金丹后,只闻口内清扑鼻,顿觉周身清爽精神百倍,待至足月,已然复旧还原病愈新。坊间无不称那张天师仙丹妙法,赞这玉龙百善仁孝,此乃闲话皆可掠过。却说玉龙临行前应那天师之事,此刻机缘已至,时应动身,他便将老父托与乡中村人照顾,又自上路。

  天朗气清,和风丽日,玉龙心情好不爽畅,相由心生,自是路伴丽歌,旅无劳否。这般行了良久,待得日渐偏西,已穿过密林,到得一处断崖旁侧。但见崖高斗立,森然若削,他猛然察觉:“这便是当日险些丧命之处,老妪口中的“回梦崖!”,不心下骇然。

  然眼前这处崖口,孤峰凌弱,会当临绝,映着夕霞余晖,流光幻彩,云海灿然,实若九天仙子,秀绝伦,丝毫未见一缕杀戮之。崖边有一残石,上书“既不回头,何必不忘”八字,未知是何人所题。玉龙犹记天师之言:“那断崖乃是地缘之界,由此可直入青冥之境。”然苦思许久,仍不得解,眼看月即中天,未防有变,他只得重回林中。

  当下所处这片密林,即是那日地精引玉龙所及之处,虽是月盈光沛,可那暗哑鬼怖的虬枝乱藤,却仍叫人心内犹悸。玉龙行了几步,只觉周遭缓缓漫起了浓雾,立知不妙,赶忙发力奔逃。须臾间,那忧伤杳渺的歌声又传至耳畔:“离离彼岸,寂寂黄泉,若与三生,不渡忘川……”

  古人曾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兰笑”暗喻箜篌声之清丽,想来用以形容这旖旎绮靡之音也不足为过。玉龙唯恐再堕迷梦,立时屏息闭目,双手充耳,不想那歌声如丝浸,端的钻进他脑中,只觉血脉喷张,心神荡漾。

  身前不远处突地现出几个黑影,玉龙心下一惊,略的回魂,情势竟得暂缓,随即聚气凝神,渐地定了心魂。要知他本就是天象奇命,又在玉虚观中与那九宫盘龙之气相冲,此时这引魂之歌已对他全无用处;之所以仍有些魂不守舍,皆缘自他年少轻狂,天使然,这是题外话。

  玉龙擦擦额上汗珠,向那黑影望去,雾迷蒙,仍不得见,只得绕到其后。待得近些,定睛一瞧,猛然发觉来物竟是幢幢人形!不大骇,暗道:“莫不是那厮又将这些无辜村民害死?!”想到此处,他快步上前,伸手拍打其中一人肩膀。然指尖所及之处冰寒刺骨,硬如坚石;再看那人,面惨白,双目无神,犹似无主孤魂,玉龙心内疑惑,当下决定其后相随。

  此刻,林中四下烟霾覆溢,人形愈聚愈多,玉龙只觉奇寒沁背,苦不堪言。忽然,雾霭中生出一团红光,玄妙灵转,荷绽幽昙。待要细看,那红光陡然一闪,缓缓向密林深处飞去,只见它时明时暗,频频后顾,宛如眸眼,众人皆随其徐徐前行,如此这般,渐地行到了‘回梦崖’畔。

  红光倏地驻了,悬在崖头,径自吐。玉龙暗暗藏于一老榕背后,举目遥望,立时看的真切,那辉光原是一盏墨玉琥珀雕制的宫灯所发,晶莹剔透,明沉黝黯。那灯盏款摆摇曳,忽的飘至石碑旁,俯身下落,在“忘”字上轻点了三下,旋即自虚空中萌发出一粒光点。但见它似潋纹般愈地向四周扩散开来,浮沉飘渺,青虹流溢,瞬间便已幻出千般光彩,万种风姿。俄而,那宫灯陡然腾空,径自朝光晕飞去,稍一碰触,即刻消融遁逝。却见余下之人仿似着魔一般,竟也随它去了,缓缓走上断壁,举足朝那茫茫尽空中踏去。

  说来也奇,众人竟未就此跌入深谷,反是如履平地,身随风摆,凌空穿行。玉龙大是困惑,继而醒悟:“莫非这便是天师所言的青冥之境?!”遂自榕树后快步抢出,跑至崖边,顿觉四周劲风袭面,足下云涛翻腾,绝无可进之路,如若再行必是粉身碎骨,九死无生!他微微一怔,竟是迟疑了。然便在这须臾之间,那光晕陡的扭旋,随即向内回缩,愈的聚合。玉龙见状,已知时不待己,遂将那心下一横,双目一闭,径直向前跃去。

  但闻风声鹤唳,鼓弦更张;身若流萍浮,全无把持之力,径自下坠,直堕青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