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几次进来见嫂嫂在睡也不忍打搅,只得在院里廊子下踱步,急恼得揉拳擦掌。
它妈妈嗔怪道:“五爷,不要在这里添乱,快去读书去!”
冰儿动动嘴,皱了眉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人呀,不好了,二少姨奶奶寻短见了!”一阵大呼小叫,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少姨奶奶在后花园的池塘里投湖了。”
它妈妈双腿一软立时坐在地上目光发直。
“碧痕!”冰儿喊了一声大步向后花园冲去,身后的门拉开,珞琪也惊骇地出来,匆忙着步子就往院外跑,却被雨娆一把拉住哭道:“少奶奶,不可以,你身子,你身子不方便!”
“放开我!碧痕!让我去看看碧痕,是我害了她,碧痕珞琪终于大哭失声,推开众人向院外冲去。
碧痕被抬回房中,周身精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几绺乌发沾在惨白的腮边。看着气若游丝的一个美人转瞬间险些香消玉殒,众人惨然悲噎。妈子们有人灌热汤,有人掐人中,渐渐的才看到碧痕有了些血色,鼻中长长嗯了一声,微睁了眼看到珞琪,哇的一声大哭:“小姐,你怎么也跟了碧痕来阎罗殿了吗?碧痕无父无母。再没了男人就没个活了,少奶奶好歹还有肚子里地小少爷,还有……”
珞琪这才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弯下身。豆大的汗滴落,吓得下人们大呼小叫忙扶了珞琪去床上,请大夫来。
一场慌乱。珞琪屏退了下人,只喊了它妈妈在身边嘱咐说:“去嘱咐碧痕,就说她是自己不小心在湖水边啼哭昏了头掉水,不是寻短见。”
“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就让老祖宗知道吉官儿这孩子干了些什么没良心的事,这孩子,要不是看到当了那么多人。我都恨不得打他几巴掌。”
珞琪忍着疼痛揉了肚子说:“家丑不可外扬,说给人听有何用,罢了。”
它妈妈忍了泪点点头,揉着眼出去。
大夫走后,屋里恢复平静。小夫人霍小玉急匆匆地赶来,慌得拉了珞琪的手上下地看,问她说:“大少奶奶,你可不要想不开,做女人就是这么苦。{君_子_堂 首_发 JunZitang]嫁去小门小户挨冻受饿有她地烦恼,嫁到大户人家面上风光,哪个男人不是有钱就起色心,大少爷还年轻,这日后风流的日子还在后面。珞琪你还是养好肚子里的孩子是正经。老爷听说了大房闹得沸反盈天,也是气得牙根儿痒痒。”
珞琪抿嘴笑而不语,又听小夫人说了几句劝慰地话,才感激不尽地应承几句。
暮色降临,夏日日头长。天黑得晚。掌灯前的屋里显得阴潮,映得珞琪新补过妆的面颊都显得别有风韵。
珞琪在炕桌旁摆弄一个自行的小模型船。冰儿静静地进来,看了珞琪那安祥的神色格外心酸。
“冰儿,不用去读书了?就是胸有成竹,也还是多同文友去切磋文章。将来,你的小侄儿还要依仗你这个神童五叔来教他文章。”珞琪收拾起桌案上的零件,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
“嫂嫂……”冰儿抽动着嘴唇,沉闷在心里地话终于爆发出来:“嫂嫂,冰儿为你不平!我大哥他,他根本配不上嫂嫂!”
珞琪手一抖,一个小零件掉落床下,忙下床要找,冰儿去拦住她按她端端坐在床上,然后自己将前襟掖在腰上,俯身伏地一寸寸地寻那小零件。
“赤铜的钉子,该是显眼,就如拇指盖那么大一个齿轮。”珞琪指挥着。
冰儿寻了半天没找到,忙去打灯,然后赌气般将后襟也掖在腰上,趴在地上挪开踏脚板向榻下看。
“嫂嫂,看到了,在下面。”
冰儿探身进去,珞琪嘱咐道:“小心,不要碰到头!”
“哎哟!”就听砰的一声,榻震了一下,珞琪忙问:“冰儿,可碰疼了你?”
忽见冰儿探进床下的身子,撅了腚在外面,衣衫被床沿卡着,露出系着葱花绿的汗巾子上一段儿劲薄地腰身,珞琪慌得赤红了脸坐回床上,就听冰儿在床下惊喜地喊:“寻到了!嫂嫂!寻到了!”
冰儿爬出来,将一枚赤黄色的小轴递在珞琪手中,珞琪抬眼看冰儿,平日不留神,如今站在眼前却也是高大,细长的身材如修竹一般,眉清目秀真是个俊雅的小后生了。
冰儿将衣襟放下掸掸,再看嫂嫂时,发现嫂嫂执着纱灯在把玩那个小零件,水红色的灯影在粉颊投上层红晕,弧线柔和,脸也嫩如脂玉,美貌绝伦。
冰儿的手忍不住去触摸嫂嫂那垂眼时弯密的睫绒,珞琪一怔神抬头,恰和冰儿的目光接触。
“我大哥真是有眼无珠。”冰儿感慨地摇头,“若是冰儿能娶妻如嫂嫂,死而无憾。”
珞琪手中的灯放在案上,见冰儿痴痴地望着她,心惊脸红后沉住气逗笑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待来年正了冠,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焕睿不再是孩子!”冰儿反驳道,那目光坚毅,深情地望着嫂嫂说:“冰儿可以今生今世不娶,只守着嫂嫂一生一世,谁也不会欺负嫂嫂。”
珞琪不置可否地笑着,却笑得坚强。几日来,珞琪除了去公公房里问安,就是帮小夫人料理些家务。
闲来就在自己地庭院同碧痕摆弄花草,碧痕失魂落魄一般,珞琪却似所有的事情都未发生一般自然。
外面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富商家里养了家丁竟然私佩了枪械,流氓急得去富商家强抢粮食反遭枪杀。官司闹到官府,各有道理。
杨焯廷烦恼间,珞琪看在眼里却思虑在心。
“爹爹,琪儿有个铤而走险的主意,不知道是否可行?”珞琪将想法当着房内的清客们讲出,众人都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你们看呢?”杨焯廷扫视一眼养地清客师爷们。
一位八字胡地师爷摇头晃脑道:“少奶奶这是出了支奇兵”
“奇兵险胜!”封师爷赞许道。
“这么说,可行?”杨焯廷询问。
众人互看看,都频频点头道:“大少奶奶的这主意,可行,极妙!妙不可言!”
第二日晚上,入夜城门不关,官道上鸣锣开道,街道戒严,百姓不许出户,官府在运物资。
百姓们从楼窗偷偷向下望,就见一车车吱吱扭扭地的马车满载了油布搭盖的货物,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孩子们好奇地数着:“十七、十八……三十
“当家的,这是押运的什么呀?足过了五十多车,都去了城南。”
“城南那是粮仓,该不是……”
“米!”妇人的话才出口,就听咯吱吱的楼梯响,打更的老头子提着灯笼上来说:“嘿,你们猜猜,这车过去,掉下些什么?”
手一摊开,是一把泥土里和着得几粒粳米。
“是朝廷的粮食下了?”众人在猜疑。
清晨,天刚亮,城东的天记粮号开始甩卖大米,这些日米价大涨,天记米铺却贱卖,卖得同涨价前一个价格。百姓们蜂拥而去,买粮的人排出几条街,米铺还请来丁勇维持秩序。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纷纷猜测,就听衙门里有人偷偷放出了风声,说是杨督抚大人的跟班小厮的二舅母的表妗子说,官府从两湖府调来了朝廷发放的赈灾粮,并且两湖府近日大雨,雨患积压的陈年粮食怕霉变,都卖给了龙城府。这些粮全被杨督抚收来甩卖,据说就是如此贱卖都能赚出银子来。
到了下午,官府竟然在衙门口卖米,那米价更是贱,还放出话去应有尽有。
傍晚时分,珞琪去公公房里请安,才到厚德堂的门口,就被方妈拦了说:“少奶奶,不必了,老爷有客人在堂上。”“这个时候来客人,是来赶饭局的?”珞琪逗笑道,心里已经明白几分问:“可是城里那些米铺的东家?”
“正是呢,少奶奶也听说了?哎,坐着不肯走,老爷又要抽福寿膏,不抽够两竿定然不出来见客的。”
珞琪笑道:“这也不算怠慢客人。”
管家福伯匆匆忙忙地跑进院里,珞琪只在影壁后就听到院里福伯大声的斥骂声:“没长眼的奴才!谁个让你们还在这里偷懒,还不快些到衙门口帮忙!那天请来的京城给老佛爷看天相的仙师不是说了,龙城马上就要暴雨连月!”
就听公公杨焯廷大骂声:“掌嘴的奴才,还不退下!在这里喧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