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与恶灵同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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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殡仪馆一带的公车是在晚上十一点,包小娜很幸运赶上了这趟末班车。但当她坐进空荡荡的车厢内是很矛盾的,脑子一直处在天人交战的激烈惨况中:猎奇心和冒险精神不断旁敲侧击怂恿她迈出这一步,同时畏惧和自我保护意识又在说服她收回脚。可她心里明白,今晚这一趟无可避免。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包括不想联系但危机时刻还会惦记的曹毅。

    下车后包小娜想找的士去殡仪馆,可这个尴尬时分没人肯接活。好几个司机一听她要去殡仪馆,不是目瞪口呆,就是赶忙摇上车窗绝尘而去。包小娜无计可施,丧气地蹲在路边期盼着会有奇迹。渐渐马路两旁的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街面上就只剩小猫三两只。包小娜明显感觉到孤立无援,但她又是最不寂寞的,因为陆羽肯定就在附近。这时又来了一辆的士,包小娜软磨硬泡外加答应司机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上了车。一到殡仪馆司机立马让她下车,除了用车灯仔细辩认钞票的真伪外,整段路程他的眼睛似乎一直没有睁开过。

    包小娜望了望久别重逢的殡仪馆,岗亭还亮着灯,朦朦胧胧的一团;犹如半深山里撞见一间孤零零的客栈,这点光恰是幌子上随风轻摆的红灯笼。她咽了咽口水,举步维艰。想要通过保安的盘问肯定不容易,况且三更半一个孩子要进殡仪馆换作谁都会怀疑动机。没过多久有辆黑车停到大门口,司机走到岗亭和保安亲切交谈着,又埋头在保安递过来的本子上签名。不一会儿殡仪馆的机动门便缓缓开启。趁司机给保安递烟的时候,包小娜飞快闪到黑车后面,在银机动门咔嚓咔嚓地响声掩护下顺利躲过保安的耳目,进入了殡仪馆内部。

    凭借着记忆,包小娜找到上次发现曹毅的疲在它的右后方是通往地下室的路口。如今圃前的长椅上是空荡荡的,没有谁躺在上面等着被她揪出来。然而她却始终觉得有个人斜亿上面,并且眯起眼睛默默注视着她。

    包小娜拢紧半干的外套,奔跑中被撩起的风非常冰冷,以至面部皮肤的水份因此风干而显得异常紧绷。她一口气跑到通往地下室的大门,上面挂着一把像是刚换过不久的铁锁。包小娜推了推门,试图从两扇大门的缝隙中钻过去,前提是她能回到十年前的身形。

    ‘人,如果你肯回头望一眼,或许你不会怀疑,此刻抱着虔诚的心亲吻你脚踝的那个男人,正是我。’包小娜犯难的时候接到了这条手机短讯,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又仿佛置身在四面楚歌的悲惨战局里。她僵硬地转动脖子,不确定背后是不是真有个疯子。所幸,脚踝上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唾液,更没有谁守在身后诡异地盯着她。只是虚惊过后,包小娜发现右脚旁边的绿化带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凑近一看是把钥匙。看来陆羽为了这一天做了不少准备。包小娜也没功夫细想,径直取过钥匙去开锁。进去后她将门轻轻掩上,又把锁链重新绕在门把上以防被巡的人一眼瞧出端倪。

    幽深空旷的走廊此时透着不寻常的阴森,岑寂得让人畏惧。包小娜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人就好比一只弓着背脊探头探尾的猫儿。这时感应灯在她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骤然亮起,着实吓了她一跳。以后每走过一段路感应灯随之亮起,转瞬又熄灭。望望身后的走廊,早已投靠了暗,一点希望的光都不留给她。她所能作的也是唯一可以作的便是继续前行。进入负一层,那股子久违的寒气迫不及待地席卷而来,让她像是被一层冰霜裹紧。包小娜一路低垂着头,完全没有办法直探眼前的路。在这个空无一人,只有成百上千的尸体留陪的世界,每一秒都不易渡过。她甚至不敢大口的呼吸,生怕被那些沉睡已久的‘朋友’嗅觉出生人的气息,类似这样的恐怖画面她已经在无数部影片里温习过。

    好容易来到停尸房,包小娜的心越发狂躁不安,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她摸向门把,在祈祷的同时眼睛紧紧闭上,里面是个什么环境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当她狠憋住一口气猛力推开大门,脑袋朝着正前方的位置一点都不敢偏。上次她来的时候,右侧无论地上还是推车上都是白一片,还有许多没有遮住面孔露出‘不雅’姿势的尸体。包小娜赶紧在心里默念着什么,她不敢静下来去聆听周遭会发出什么声音。强迫的招数多少起了点作用,包小娜地,一点点地,睁开了双眼。手机屏幕的荧光此际像是山间的一团鬼火,将四周衬托得鬼影幢幢。包小娜悄悄侧过身去开灯,日光灯应景地闪动了几下才开始明亮,霎那间的白昼让包小娜最不敢面对的现实一股脑全展现在她眼底。刺鼻的药水和尸体的味道让她苦不堪言,余光稍微一闪还能瞧见旁边排队般横躺着的尸首。包小娜努力不让自己的脑袋偏错方向,尽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众前方的冰柜上面。她急促地搜寻104号冰柜,身体也一点点挪过去。找到目标后,包小娜先是稳住情绪,试图自然一点去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她眯起眼,异常缓慢地拉开冰柜,惊喜的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并没有她预想中的什么尸体之类的恐怖东西。她庆幸地松口气,刚大方睁开眼倏忽一下有个人影从身后疾步跑过来,一下子钻进了她抽出的冰柜里。

    包小娜吓得往后弹开,好不容易回过神,只记得一个飞快闪过的后脑勺。为了证明这或许是场错觉,她又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探脑袋向冰柜里瞄了一眼——突然冰柜大力合拢,像有人从里面将柜子关上。想到许是撞鬼,包小娜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都不自主地颤抖。现在她再也不要什么真相,只想大声尖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她没办法挪动身躯,隐约觉得有人站在她的背后正冷冷看着。包小娜悄悄转动眼珠,试探地向旁边张望,突然——推车贺上的尸体全部坐起来,眼睛齐刷刷地瞪向她——那些脑袋上还剩有眼珠,或者是挂着一条条碎肉的狰狞面孔阴兀地笑着,嘴角还不断涌出暗红的血液。包小娜一下子瘫倒在地,突来的恐慌让她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记声响,假死般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现象。

    日光灯陡然间熄灭,她再也承受不住喊叫起来。灯猛一亮,叶欣梧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长长的指甲正戳在包小娜的眼睛上,仿佛要抠出她的眼珠;流着血的手指将黏稠滚热地鲜红倾注在包小娜面上,所到之处犹如被硫酸淋过,疼得她突生。

    “放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包小娜一边发疯地擦脸一边奋力向门口爬去。但是双腿被人重重压住,她根本没办法逃逸。回过身才发现叶欣梧并没有坐在上面,而是风情万种地坐上了冰柜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用着不可一世的藐视看她可怜又可笑的挣扎:“告诉我,你的是什么?”“叶欣梧,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不会怕你的!”包小娜捂住耳朵,哭喊地告诫自己眨眼功夫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但叶欣梧刺耳的笑声一分一秒都不肯罢休。

    最后叶欣梧似乎接受了她的警告,蓦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包小娜重新望向四周,尸体们也老老实实躺回原处,白布整齐地盖在上面压根就没有动过的迹象。然而一回首104号冰柜突然弹开,有个人的脑袋慢慢从冰柜里冒出来,一点点顺着冰柜攀爬出来。炕见五,只能看见她青血管快要爆出来的纤细手臂,和手上拖着的斧头。眼见这个人即将爬过来,包小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出口,可刚要开门迎面突然走过另外一个红衣人。那红衣人冲上前凶狠地抓住人握斧头的手,顺着自己的方向将斧头挥砍向对方。霎时间,包小娜双眼像是被这团红覆盖,所能见到的便只剩这一片充满暴戾的血腥,还有红衣人转身一刻胸口正欢腾流血的伤口——三道印在紫罗兰纹身上的抓痕。这一幕瞬间唤醒了包小娜快要遗忘的记忆,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胸,那里曾经有过相同的伤痕,连纹身的图案也分毫不差。这种可怕的雷同让包小娜的理智一息间土崩瓦解,她不敢相信那个红衣人会有同自己一样的纹身和抓痕,难道这一切是在暗示她也参与其中?!可她实在想不起来,更加不能相信这些可怕的幻觉!

    包小娜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借此换取些许解脱。然而无济于事,只要她一停下来脑海里立刻会塞进大量血腥的镜头,以及曾经在梦里见过的那个抱斧头诡笑的人。

    “告诉我,你的是什么?”叶欣梧又如鬼魅般闪现,半跪在包小娜面前,同时将那把滴着血的斧头丢过去。她面上洋溢的神情极度兴奋,就像在迎接一个即将属于她的灵魂。蔻红的指甲□似的滑过包小娜咬得发白的双唇,哄劝般让包小娜自己去握住斧头。此刻包小娜已是浑身无力,精神上的崩溃让她顺从得不懂拒绝,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叶欣梧牵住她握着斧头的手,一寸寸移向自己的脖子。如果要问她是什么,或许仅仅是奢求真正的解脱。那样,才不会被任何人遗弃……

    ‘嘟——’手机猛然闹响,四周再次陷入漆黑当中。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包小娜接过电话,良久只听话筒里轻语一句:对不起,小娜。真的很对不起。

    乍然听见曹毅的声音包小娜没由来的哭了起来,并且越哭越大声。如同漂泊许久的孤雁在精疲力竭之际,乞求能寻获一处容身之所让它停息。哪怕,只有这一刻。一样心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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