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 十四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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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几封信,便有了图门王子指责郑氏言而无信,自功。婉贞记得正是梁家军几次失利,战局焦灼的时候,朝廷无力再派大军,于是就打算走马换将,让郑源老将军前去统领。朝中顿时议论纷纷,多半人觉得临阵换将对战局不利,可能会扰乱军心。父亲上书建言,请当时的祁州留守许老将军前往幽州,配合梁家军行动。两边兵合一处将打一家,配合十分默契,很快就传来捷报。

    一开始,突厥甚至还不知道汉朝另派了一支队伍,而当时的郑氏可能已经无法预测雁门关的行动,也就无从通风报信。于是战败的图门恼怒地指责郑氏:

    “吾早闻南人多无信,阴险诡诈令人不得设防,却始终信服血勇刚烈之将军……未及料有今日!吾待将军,一片赤诚;将军待吾,着实薄情寡义……”

    大概是图门王子让汉译写的,虽然辞义浅白无章法,倒也将内心的愤慨表达出来了。正要看郑氏的回复,利却递过来另一章信函,要求两边议和。

    “这是……”婉贞仔细看看,道,“不是郑氏的回复,另有其人。”

    利道:“我虽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出来里面表意语句的不同。”

    他又翻开另一封信件,看了看道:“和这封信一起看,也许就明白了。”

    婉贞打开只看了两段,恍然大悟。

    郑氏的来信语气谨慎中带几分惶恐,又直白地劝说图门退兵议和;另一封信则是大谈议和的好处,甚至许诺“事成之后幽州税赋五成贡入王都”云云。

    婉贞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郑氏被人握住把柄了。不能出战只好劝服突厥退兵。”而这截获信件的人还能有谁?魏党果然不能小视。借刀杀人地处掉梁家又使郑氏被握在手心里。

    这样想,就全通了。郑氏要除掉渐渐得势地梁家,而联系突厥;魏党截住郑氏地信件,从而胁迫郑氏为其所用。

    利这时说道:“图门接到信函之后,没几天我父汗就去世了,图门急于回国即位,便趁机撤了兵。”

    婉贞点头道:“正是。这边魏党不善军政,不希望再起战事,事情就了结了。”

    但,魏党早已定下了谋害梁家的手段。拉拢了郑氏,一举数得,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果然在这里。

    事情已经豁然开朗,当年的点滴涌上婉贞的心头。父亲的远去,母亲的诀别,莫须有的罪名。朝廷模棱两可的态度……没有定罪,没有株连。但也不平反,外人看了只道是奇案,谁又能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利,这些书信能不能给我?”婉贞问道。

    利略微思量,道:“交给我。我来向大汗要出来。”

    ×××

    两人回去地时候。已是星斗漫天。

    黑夜的草原,格外的平坦辽远,远处的王都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指引着回程的路。

    利策马在前,慢慢领着路。红马敕勒载着婉贞跟着后面。

    面对这般情势,婉贞心中也不免沉甸甸地,回去后要怎么办?原想以军功立足,但前有魏党当道,又有皇后一族在背后……婉贞紧皱眉头,不管什么难关,我总要闯过去。拼得一身玉碎,总要将这段往事大白于天下。

    “吁……”利在前面忽然停了下来,婉贞抬头一看,却不是在王都附近。夜已深,天上挂着一弯新月,周围点缀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婉贞任由利带路,这一时也搞不清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眼前无路可走,再看时,原来到了戈壁地边缘。

    利和婉贞并马站在戈壁边上,半响无言。夜晚的戈壁滩褪去了平日荒凉斑驳的土黄色,月光泻在上面,倒像是镶了银边的水波,轻柔地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响声。

    远处还是原野。嫩绿地春芽都冒出了头,即使在稀薄地月光下依然盈盈满眼。不似婉贞初至王都时的一片寂寥,也不像前日生死逃亡之时的零落脆弱。不过十几日,这草儿,长得真好。婉贞不禁这样想着,又看了看身边地利。

    她没有催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等他开口。

    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飞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一只鹞鹰。那鹞鹰“啾啾”地叫了几声,并没有急着飞走,而是在戈壁下的草原上空不住地徘徊。

    利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伤感的问道:“你说,它不飞走,在找什么?”

    婉贞望着草原尽头的远山,绵延山峦在夜里就像一根墨线勾勒出来的一样,“找什么呢?自己的方向吧?何去何从。”

    “我说,它是在找比翼双飞的同伴。”利侧过头,闪烁的深棕色眸子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是啊。”婉贞也看着他,微微笑道:“等它有了自己的亲人,妻子、孩子,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利重新抬起头,看着辽远的夜空。一颗明星在他眼中转瞬而逝,明亮了又黯淡下来的深褐色眼睛,已经恢复平时平整刚毅的嘴角。

    “你终究还是要回去。”

    “我终究是要回去的。”婉贞平静地回答,之前心中紧张抑郁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带着坚如磐石的信念般不移不悔。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这也是自己选择的路。看似不可思议,难以理喻,却也一路走来。“我,不曾半点犹疑。”

    “你……”利看着她,又皱起了眉头,“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书信,应该知道有多难,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

    “不论多难,我都要做到。”婉贞沉稳地应道。

    他叹了口气,道:“就不想容易点?何苦难为自己?总是这样逞强。”

    “容易点?”婉贞不解地重复道。

    “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他顿了顿,“做我的王后。”

    婉贞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权力的比拼,世间的事情不过如此,成王败寇,比得只是谁能有更大的权势,手里有更多的人效命。

    是啊,不过如此。一阵风吹过来,婉贞打了个冷战。

    以举国之力、王后之尊,国与国之间的交涉来处理这桩错综复杂的沉案,只要伺机施加影响,倒也不难。总比现在,一个四品小官要扳倒当朝一品和皇后一族容易的多。

    只是,能做到这事的,是突厥北面王的王后。

    不是我陆婉贞。

    “利,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我当初立下的誓言并不是这样。我,要亲手为他们,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族的声誉,平冤雪恨!”婉贞沉静地说道。

    “成为王后,以举国之力来交涉这种事,不过是一种特权代替了另一种特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还相信,人世间自有公道。我会把这公道找出来,搬出来,让世人看到的。”58xs8.com